人生就是充滿該死的偶然
風很涼爽,在炎獄算是難得的涼快日子。開車的男人哼着不知名的小調,一臉愜意把車速調到最大。車外的景色風馳電掣的掠過,沒有超乎尋常的觀察力和反應力,這麼開車就是找死。
這位司機閣下目前的日常職業是米蘭多城裡的一間酒館老闆。實際上,他是前雷帝雷洛?加爾各答手下的最強戰將,穆拉德?馮布理多。
當年雷洛宣佈隱退的時候,他絕大多數的部下都改爲投奔了新的主子,還有一部分壽命快到頭的就直接也找了個地方隱退了。選擇跟在隱退的雷洛身邊的,只有穆拉德一個。
雖然穆拉德沒覺得自己對雷洛有什麼非分之想,不過貴族中公認的看法就是他是愛上他這位主子了。可惜前雷帝實力太強悍,他想靠武力爬上那張牀有點困難,所以才緊追不捨。
誹謗,這是□□裸的誹謗。
不過他也沒那個閒心去解釋,旁人愛咋想咋想,也不礙着他什麼事。他之所以對雷洛這麼執着,無非就是個本能驅動。強大,跟在雷洛身邊,穆拉德覺得自己能夠變得更加強大。
僅此而已。
周離坐在車後座上,低頭尋找安全帶未果。或許是在炎獄這種普遍人體素質遠超藍海的地方,安全帶這種玩意缺乏使用價值。不過明顯穆拉德這車速就是以炎獄人來說也超標了,周離尋找安全帶的行爲並不離譜。
穆拉德屬於只能在熟人面前才放的開的那種內斂型男人,所以在車子駛出米蘭多城後這幾個小時裡,他始終沒對周離說過哪怕一句話。而周離這種典型的悶**,主動發起對話的可能性爲零。
穆拉德無聲的透過後視鏡觀察周離,他是沒發現周離有什麼值得雷洛專門派他來護送的價值。他那家酒吧生意不錯,這麼一來一回就起碼要關門三天,倒不是捨不得那點錢,只是估計等他回去的時候要被那幾只小妖精揪着耳朵聲討半天。
小琳達,不要急,哥哥我馬上就回來。
穆拉德心不在焉的飆着車,車窗外吹進來的狂風颳起他金色的前發,將那雙寫滿了憊怠的眼瞳若有若無的遮掩。他興致缺缺的打了個哈欠,閉合了一剎那的雙眼,突然暴睜。
後半截車身驟然前甩,周離不設防之下整個人想着前方撲了出去,重重的撞上了副駕駛座的靠背。劇烈的撞擊讓他眼前一黑,幸好他的身體經過改造得到了巨大增幅,纔不至於因此昏迷過去。
“啊啊,運氣太差了。”
雖然成功的把車停了下來,穆拉德卻只能苦笑。在他踩下剎車板的時候,視線中的那片黑影還很遙遠,只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已經逼到了眼前。
“居然走大道,公會這幫人還真是囂張。”
無數面黑色大旗彷彿黑雲一般逼了過來,穆拉德緩慢的將車從公路正中開到旁邊的草地上,做出一副我們只是過路人的表現來。而周離則揉着頭重新坐好,默默的注視着車外那支看上去足夠彪悍的軍隊。
沒錯,軍隊。
這是公會派出攻打米蘭多的軍隊,作爲前鋒的機動摩托隊陣列齊整的從公路上風馳電掣的閃過,好像一場黑色風暴。從這羣風暴中分出了幾道黑影,飆至周離所乘坐的這輛小轎車前停下。
“下車,別說話。”
穆拉德的聲音很低,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副火紅的擋風鏡戴上,遮住那雙象徵着貴族的火瞳,率先走下了車。幾乎是同時,一支黑洞洞的槍管就抵住了他的額頭。
“我是米斯羅家的人。”
在那位面容冷酷的軍人扣下扳機的前一刻,穆拉德如此說。他滿意的看見對方臉上出現了遲疑之色,對方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然後用槍管頂了頂他的額頭,開口道。
“證明。”
米斯羅家是貴族中的親公會派,家長奧古斯都?米斯羅的伴侶是公會中的一位龍騎將。穆拉德小心翼翼的從懷裡取出一枚徽章,遞給用槍抵着他額頭的公會軍人。而對方直接將徽章遞給了身後的同伴,那名看上去略顯斯文的軍人反覆查看了幾遍之後,點了點頭。
於是那支象徵着死亡的槍管終於從穆拉德額頭上離開,他露出了鬆懈的表情,正欲開口,卻發現對方把槍管轉了個方向,指向站在他右後方的周離。
“證明。”
周離哪有什麼證明。穆拉德就算有第二枚徽章,此刻也沒法在這幫軍人的眼皮底下交給周離,更何況他還沒有。
“他是我的朋友。”
穆拉德臉上的緊張之色完全不像是在作假,他不敢做出什麼大動作,只能用眼睛誠懇真摯的看着那名軍人,想要證明周離的無辜。
“砰。”
黑色的槍管中爆出一道火紅的烈焰,經過特殊處理的束狀火焰直接洞穿了周離的心臟。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周離捂着胸口,靠着車門緩緩滑倒在地。
任務結束。
公會的軍人們跨上黑色摩托,追趕着大部隊揚長而去。穆拉德無聲注視着他們的背影,垂放在身側的手掌握成拳,最終還是慢慢鬆開。
任務結束了,無論是負責掃除路人的軍人們,還是負責護送周離的穆拉德。人生就是充滿了該死的偶然,或者說,是意料之外的必然。
“小琳達,看來哥哥我確實馬上就能回去了。”
賣力把徹底沒氣了的周離搬上後座,穆拉德離開了公路,想着草地盡頭的森林駛去。他倒是盡職盡責的爲周離找了塊景色不錯的凸地,手掌在地面上微微一按,與他的火瞳極度相似的深紫色火焰瞬間將地面焚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把周離扔進去之後,穆拉德才意識到:土都叫他燒乾淨了,拿什麼埋?不過這個問題也簡單,三下五除二把小轎車的車頂給卸了下來,穆拉德提着這個鐵蓋子,蓋上了盛放着周離的坑洞。
“祝你好夢。”
穆拉德不擔心什麼,他做事雷洛向來很放心。如果不是特別需要,雷洛從來不過問事情的結果怎樣,因爲他一向能把事情處理的妥妥當當。只不過長久以來,他的任務都是殺人。
好吧,就算這次雷洛問了,他也會回答送到了。因爲他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他把周離送到那個地方,然後周離死了,與周離在路上死了,沒有差別。
不過就這麼回去似乎不太好,穆拉德開着失去了車頂的小轎車突然想到。按照常理來說,他護送周離這麼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三天。爲了避免麻煩,他這三天還是不要回米蘭多城的好。
說起來,被人拿槍指着腦袋這種事情他已經很多年沒經歷過了,心裡稍微有那麼一點不爽。剛好這三天他也不能回米蘭多城,去殺殺人喝喝酒泡泡小妞也不錯。
OK,就這麼決定了。
這個世界失去了誰都照樣轉,所以不要把寶貴的時間拿來傷悲,我們要賣力向前看。
雨夜。
炎獄星地表覆蓋着無數密密麻麻的炎流脈絡,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熱量,造成了強烈的上升氣流。而類似於地球外圍的大氣層一樣,在炎獄星的外圍,是一層透明無形的奇異隔離層。炎獄的雨水很充沛,這種淡紅色的雨水對人體並無什麼有害物質,如同炎獄的水一樣,反倒能讓人慢慢擁有極高的火抗性。
雨夜,一道嬌小的身影緩慢略帶踉蹌的從瓢潑的雨水中走過,她的步伐很小,卻無比堅定。印刻於腦海中的精神烙印就在不遠的前方停滯,她正在一步步的接近目標。
她是茱麗葉,血腥公主茱麗葉,血腥一族最後的遺裔。她不會死在這種地方,不會死的這麼缺乏價值。
那片在夜雨中寂靜如同睡着般的樹林就在眼前,她竭力加快了步伐,衝進了連綿巨大的樹蔭下。將身體的重量交給粗壯的樹幹,茱麗葉湛藍的瞳眸已然失去了光彩。她傷的太重,不,應該說對方會放棄了對她的追擊,就是因爲相信自己的攻擊力,相信她受到這種攻擊後活不了。
她確實活不了。
受了三名龍騎將的全力聯手一擊,幾乎全身的內臟都被震碎。在逃離戰場的時候,還被硬生生的扯斷了一條左臂,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
不高的凸地就在眼前,茱麗葉美麗的臉龐蒼白如紙,波浪般的金髮被雨水溼透,凌亂的黏在額前。半趴在凸地上,她費力推開那扇巨大的車頂,拖着周離的肩將他從不深的坑洞里拉出來。
“呵……呵呵。”
她是來尋找她私自逃跑的心愛奴隸的,卻不想只找到了一具屍體。
八天前,她率領着所有的部下,前往領地邊境與公會派出的三名龍騎將展開殊死戰鬥。龍騎將們的部隊總共有五千人,而她的部隊連兩千人都不到,但她絲毫不認爲自己會敗,她的部下們也都擁有必勝的信念。
因爲她是血腥公主茱麗葉,當初那個獨身一人闖入戰場創下千人斬壯舉的殺戮王者。
戰爭的號角響起,兩軍交鋒,公會給了血腥公主以足夠的重視,不止是三名龍騎將放下尊嚴聯手圍攻她,還有超過五名特殊能力者在旁對她進行牽制和削弱。
可這又怎麼樣?
血腥一族天生是最強的戰士,他們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是爲了更好的殺人而進化至今。作爲血腥一族的末裔,茱麗葉從來不畏懼戰鬥,也從未戰敗。
可是她分心了。在戰鬥的時候分心,即便是血腥一族,即便是她,也是絕對的禁忌。
所以她敗了,無敵的神話被打破,她的戰士們也失去了鬥志。在幾名最爲忠心的手下捨命護送下,她終於逃了出來。然而逃出戰場的茱麗葉心中所想的不是活下去,而是找到一個人。
一個本應被她殺死,卻又突然逃跑了的奴隸。
周離脖頸上的那個奴隸頸環,並不僅僅只能限制他使用火焰的力量,更能讓他的主人在上面留下精神刻印,掌握他的行蹤。
理智在燃燒。
茱麗葉追尋着周離的行蹤,撐着重傷的身體,經過了漫長而艱難的跋涉,終於追到了這裡。
看到了周離的屍體。
白皙纖長的手指撫摸着周離的臉頰,茱麗葉眼神有點迷離。這個男人閉上眼睛的時候,看上去最爲溫柔,多少次她想要將他留在身邊一起入眠,卻無法開口。
害怕已經將殺人作爲本能的自己,會在睡夢中殺了他。
“你個傻瓜,留在我身邊有什麼不好。”
嗤笑着俯下身,女孩趴在已經完全冰冷的周離胸前,蹭了蹭,閉上眼。雨水從那張姣好蒼白的面頰上趟過,那些透明發紅的**,卻不知是淚還是雨。
“傻瓜,我們兩個都是傻瓜。”
小聲呢喃着,她突然笑了出來。用手撐着周離的胸膛,茱麗葉上前輕輕啄了口他冰涼的嘴脣。與此同時,她按在周離胸口的五指猛地下插,竟然硬生生的將那顆已經不再跳動的心臟挖了出來。
“好旺盛的生命力,你就那麼不想死嗎?傻瓜。”
注視着掌心中居然還在淌血的心臟,茱麗葉不由的發出驚歎。可以明顯看出這顆心臟被洞穿的傷痕,但是裡面的血液居然還沒有凝固。
無聲的將周離的心臟湊到嘴邊,茱麗葉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咬。她吃得不快,但卻很認真很仔細,彷彿這是在執行某種儀式。
沒錯,這是儀式。
血腥一族天生具有超凡的戰鬥天賦,靠吞噬人類的血肉來增強自身。然而這一族也是天生就被詛咒的一族,他們的壽命只有二十年。若想逃脫這個詛咒,就必須在二十歲之前,吃掉自己心愛之人的心臟。
這個詛咒可以說是血腥一族逐漸衰滅的根源,不是他們狠不下心,爲了種族的存亡,從出生起便已人類的血肉爲食的血腥一族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然而找到心愛之人,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極爲困難要看機緣。而對遠比一般人更爲冷血的血腥一族來說,更是難於登天。
更勿論,心如鐵石之人一旦動心,也比一般人愛的更爲深沉。
茱麗葉知道自己哭了,她一邊將周離的心臟嚥下喉嚨,一邊流淚。可是雨下的太大,她卻哭的太小聲。
所以周離聽不見。
炎獄的火焰帶有魔性,會阻止它製造出的傷口癒合。以周離目前的肉體強度和火焰抗性來說,根本無法消除這種魔力。所以他被擊穿的心臟遲遲修復不好,如果茱麗葉來的再晚一點,他估計就真的要死了。
但是那顆無法修復的心臟被挖除了,所以周離的修復再度開始。雖然他目前虛弱的可怕,但重塑一顆心臟的力量,還是有的。
於是他醒了。
茱麗葉已經將周離的心臟吃完,她默默的等待着蛻化的到來。如果周離真的是她心愛之人的話,她就不會死。血腥一族詛咒解除的同時,也會帶給她第二次生命。
她要活下去。
事實證明,她是正確的。源自遙遠宿命的詛咒解除的瞬間,茱麗葉眼前一黑,昏了過去。而終於將心臟修復完畢的周離則無聲皺了皺眉,他艱難的坐起來,打量了一遍四周。
“……哈。”
想說點什麼,卻發現無話可說。想把那句口頭禪拿來用,卻發現嗓子的功能幾乎報廢。胸腔振動出一個悶笑,周離拖着茱麗葉,慢吞吞的爬回那個坑洞裡,把被推開的車頂拉回來,只留下一條透氣的縫隙。
摟着昏迷的茱麗葉躺在漆黑的坑洞裡,周離安靜的,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PS:放假捏= =於是某流會努力地= =會努力的把這幾天的欠賬都補上,然後努力再攢下那麼一點存稿滴......
PS:無聲那個對天,某真的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