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淪陷

“啊呀呀,迷路了呢。”男孩兒拖着露出了內裡棉絮的狗熊,歪頭盯着遠處B市厚實的城牆。

“哎呀?悲哀怎麼跑那兒去了!”

“嗚嗚嗚,怎麼辦,又迷路了。”

“小棉吶,不然你就呆在那裡玩兒算了,反正他們倆也要來了。”

“咦?冷漠要來玩兒了嗎!大哥哥也要來了嗎!太棒了!貪婪,你也快點過來吧!”

“嘿嘿,等我吃完了這裡,我就馬上過去,嘿嘿嘿,一定要給我留點兒。”

“嗯嗯,說好了喲,大家要一起來玩兒呀。”

……

男孩兒咧開嘴,咯咯地笑。

在他身後,傳來軍用吉普車的馬達聲。一隊僱傭軍剛剛從B市郊外“打獵”回來,車上的四個漢子,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到了B市,也算混出個頭來了。

“哎?怎麼有個孩子?”

“不會吧,我看看。”副座的金毛男架起望遠鏡,“還真是個孩子!”

“是不是跟父母走散了。這年頭,孩子太難活了。”後座鬍子拉碴的大叔說道,手指頭撫摸和脖子上的項鍊,那裡頭裝着他六歲女兒的相片,可惜,已經是遺像了。

“也不一定,說不定是喪屍,看仔細點。”手拿一本《AK系列使用手冊》的眼鏡男,食指擡了擡眼鏡,一片反光亮的像燈泡。

“拜託,真的是孩子好不好,活得,沒被咬!我看的清清楚楚的。”

“我們把他帶回去吧,不然他一定活不下去。”大叔有點懇求意味地說。

主駕撇撇嘴,在男孩兒身邊停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席話,男孩兒五十里外就聽得一清二楚。

先下車的是大叔,“孩子,你父母呢?”

他眨眨大大的眼睛,“不知道啊,我好久都沒喲看見他們了。”

大叔手掌摸上孩子的腦袋,揉了揉。“既然找不到他們,就跟着叔去市裡頭吧,在裡面等着他們,好不好?”

“嗯!”男孩兒低頭,眼睛裡的墨綠色一閃而過。

坐在眼鏡男和大叔中間,男孩兒不停用手戳着大熊的脖子。身邊兩個大男人,一個非常不自在,一個正在父愛氾濫。一時,車上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小東西,你叫什麼名字?”主駕的聲音打破了平靜。

男孩兒擡頭,“沈棉。爸爸說,是爲了紀念跟媽媽在木棉花第一次約會,所以叫沈棉,棉花的棉。”沈棉(以後都是這個名字)的笑容洋溢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幸福。

“唔。”主駕眼角掃了小棉花一眼,眼神裡頭淨是同情。

“好名字。”大叔摘下項鍊,打開墜子,遞給沈棉,“你看,這是囡囡,我女兒,今年六歲了。好看吧。你今年幾歲啦?”

“九歲!”擡頭看着大叔的笑臉,沈棉心裡有種把他跟熊熊都藏起來的衝動。

“嗯,真乖!叔叔家裡還有點泡麪和肉乾,夠養活你了。到了B市,你先跟叔叔們一起住吧,我那裡還有個摺疊牀給你睡。”

吉普車漸漸開到B市城牆跟前。周圍層層疊疊的淨是張牙舞爪的喪屍。

“乖,不要出聲。”金毛沒回頭,把槍口伸出窗外。

四個男人都慎重地防備着,坐在後座中間的沈棉慢慢地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危險的弧度。

“呵呵,發現好玩兒的東西了。”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無聲的戲語。

B市,作爲Z國的首都,理所應當地收到了大批軍隊的保護。可以說,在喪屍爆發的末世裡,相較於已經被攻破的島國R國、H國,已經可以說是相當幸運的了。

當然,要想保住自己的城市,光幸運是不行的。B市原本居民上千萬,浩劫之後,超過一半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喪屍,而另外一小半中,八成都是身體姣好,免疫力非常高的軍人,大約有三百多萬,平民則有一百多萬的樣子。

加上身爲政治中心,自古以來就建設過很牢固的軍事防禦,也不用特別擔心城牆防禦問題,和軍事物資問題。只要牢牢把喪屍大軍阻擋在城外,城內就可以算是末世的桃源了。

因此,除了經常外出的僱傭軍和軍隊之外,一般羣衆都只是在城內過着以前的日子,只不過,現在的生活水平會降低到幾十年以前的樣子罷了。

通過了不停被攻擊的喪屍帶,吉普車帶着四個男人一個孩子,安全地進入了隔離帶。換句話說,其實就是強制(牲畜)檢疫。所有外來進入的人都必須在這裡呆上三小時,如果出現發燒等不良新號,要分單間獨處24小時,如果這段時間沒有喪屍化,則准許進入市內。

大叔抱着沈棉,等金毛和主駕交了門稅(僱傭軍“打獵”所得,百分之三十歸B市所有;軍隊所得,百分之八十歸公。),四個半人一起進了隔離室。也不避嫌,脫個精光讓工作人員檢查傷口。

“小棉,別怕。”大叔鬍子在沈棉臉上蹭了蹭。

“嗯,我不怕。”男孩兒彎彎嘴角。他早就承受過了更讓人羞恥的待遇,又怎麼會害怕這麼點小事呢。沈棉劉海之下,一雙大眼睛,墨綠色裡充滿了譏諷。

大叔,我們,來玩吧。

數月前,秦書一行人正在南下的路上,林子也還沒有穿越過來,沈棉和父親沈愛國就已經在隊伍中大概兩個月了。

原本,一家人生活的很幸福。沈棉在小學裡一直是拔尖的孩子,數學特別好,參加過奧數比賽,鋼琴天賦也極高,已經過了六級考試,而且他的願望就是做一名鋼琴家。優秀的沈棉一直是父母和老師心裡的寶貝蛋。可是,自從爆發了危機,一切都變了。

那個時候,沈棉放學回家,溫柔美麗的母親正在做飯,父親沈愛國正在看新聞。母親做菜用的老抽沒有了,於是叫他們父子出門去買。父親領着兒子,一路上歡歡喜喜地打鬧,突然,身邊的人都開始暈厥發燒。

不一會醒過來的喪屍們,撲向了那些原本打算幫助他們的人。人羣慌亂起來,包括沈愛國和小小的沈棉。

父子兩人一路逃命,總算幸運地遇見了秦書等一干軍人,加入了秦書的車隊。整個市區都亂了,路上都是掙扎奔跑的市民,蹣跚行走的喪屍,血腥的斷臂殘肢,還有車禍留下的焦黑紋路和廢氣的車輛。

幸運的是,在車隊的路上途經沈棉一家的房子,也剛好遇見了慌忙出來尋找父子兩人的沈母。

沈棉開心地呼喚母親,叫喚着她跟上減速的卡車。但是,她的背後,原本友好的鄰居伸出了爪子。五道鮮血淋漓的口子,撕裂了單薄的毛衣,出現在她背上。

沈母不顧後背的疼痛,伸出手來,“愛國,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啊!”

沈愛國抓住了她的手,眼神猶豫。最終,他下了決定,把跟隨了他十幾年的女人推向了喪屍羣。

“媽媽……”

車隊繼續加速行進,彷彿不曾見過這一幕淒厲的背叛。這一天,八歲半的沈棉失去了母親。

加入了車隊,卻並不是幸運的開端。

身上沒有攜帶任何物資的兩父子,註定要成爲搜索隊的外出成員。搜索隊,同樣意味着,高死亡率。

沈棉太小了,他根本不可能爲自己和父親帶來任何益處。

一開始,沈愛國或許是出於對兒子的愛和愧疚,他一直不言不語地外出搜尋食物和飲用水,供養這個殘破的家。然而,末世的壓力是強大的。他可以突然把一個愛着妻子的丈夫變成麻木不仁的劊子手,也必然可以潛移默化地讓一個慈祥的父親變成一個惡棍。

沈棉被賣掉了,被他一直深信不疑的親生父親。

末日裡能夠倖存的女人實在太少了,所以,漸漸地清秀的少年和男人,就成了暢銷貨。有些不願意面的喪屍的男人,就靠着出賣自己賺取生存的物資。

沈棉,則成了車隊暗地裡頭的男雞。

他的第一個客人,就是自己的父親。

“媽,的,養了你這麼多年,也該先給我樂樂。”撲上來的沈愛國,彷彿沒有看見兒子空洞的眼神,又或許,他早就不在意了。

藉着,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下一個,再下一個……

沈棉沒有去數,一個接着一個的,他都不記得了。那羣人在他的身體上發泄着,折磨着。等到完事之後,沈愛國則站在兒子門口陪笑着收取費用。

直到A市郊外,沈棉的小身體經受不住長時間的飢餓和虐待,終於被喪屍病毒感染,開始發燒和變異。

渾渾噩噩之中,孩子睜開眼睛,看到了父親猙獰不快的嘴臉,“他,媽,的,居然這麼快就玩完了!白養了這麼多年,花了我那麼多錢都沒養出個好來!”

那個人,真的是自己的父親麼?

沈棉的大眼睛裡空茫茫的。身上被沈愛國踹了兩腳。慢慢的,他的呼吸變輕了,黑暗徹底降臨在這個破舊的帳篷裡。

“咯咯……我們來玩吧。”男孩兒(沈棉)扔掉了抱着的破熊玩偶。他的面前,人來人往,B市的桃源裡,人類的生命之火似乎被誰吹得搖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