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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雖然人偶師和林三酒彼此不睦,但少了任何一人,這個副本都會麻煩棘手得多。
眼看着那隻漂亮的白毛大鵝“啪嗒啪嗒”地跑近了,林三酒急忙叫了一聲“別讓它進過道!”,大鵝果然立刻在外頭停下了腳,站得遠遠地,避開了那千百條不斷伸展、不斷抓撓的慘白手臂。它與二人之間還隔了小山似的一堆堆零食,豆子似的一雙黑眼睛,正亮閃閃地盯着人偶師的方向。
“它走過了商店的哪些地方?都看見了什麼?”林三酒仍然開着【意識力擬態】,一邊沉吟一邊問道:“你有辦法知道嗎?”
人偶師哼了一聲,甚至沒屑於回答她的最後一個問題。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很快從大鵝那兒拿到了這段時間以來它探測到的情報。
這間商店外頭看着小,裡面卻足有八個貨架區,兩個冷鮮區。每一個貨架區裡,有四隻背靠背站立的大貨架,一隻貨架上就是一個種類的商品;冷鮮區中是一排首尾相連的冰櫃,主要放的是乳製品、蔬菜水果、鮮榨果汁一類需要保鮮的食品。
與林三酒不同,這隻大鵝顛顛兒地一路跑下來,也沒有哪一個商品把它勾住了不讓走的,因此它雖然將這個商店裡每一個地方都跑過了,但同樣地也什麼異常都沒發現——從大鵝的探測信息裡看起來,這兒就像是一個普通商店。
林三酒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難道連一個摔破的罐子、打翻的樣品碟都沒看見?”
隔着小山一般的食品堆,探出來的鵝腦袋左右搖了搖,也不知道它的意思是沒有,還是沒留意。
“還得讓它再去找,”林三酒苦笑一聲,面對眼下近乎死局的困境,以季山青的頭腦也感到了吃力:“任何一點點線索都不能放過!哪怕是牆漆裂了一條縫,我也必須知道。”
大鵝朝她翻了個白眼,掉頭走了。說來也諷刺,人偶師專門將人去掉靈魂,變成玩偶;但他手底下的特殊物品,卻一個比一個人性化。
林三酒望着那隻大鵝搖搖擺擺地消失了影子,聽見它的主人問道:“……爲什麼?”
她頓了頓,答道:“那些數據體已經把這個副本改得面目全非了,現在的我們,就像是在一張試卷上答題,題目卻全被塗掉了。不瞭解遊戲規則,我們自然束手無策,不知道哪一步就踩進了陷阱裡。但是即使是數據體,它們也不能改變這個副本的根本性質——比如,題目沒了,卻總要給我們一張試卷紙的。沒了這張紙,也就沒有這場考試了,像這樣的基礎運行規則,它們沒法動。”
“你認爲,這張‘試卷紙’,就是這個副本里必須具備的隱藏信息嗎?”
“對——比如那一道廣播。”林三酒感到自己說話的能力似乎正在慢慢消退,儘量口齒清楚地說,“我很好奇,爲什麼數據體不把它也刪掉;如果把一切提示和出路都刪掉,那麼不管咱們怎麼掙扎,都肯定會被困死在這。但再一想,我就明白了。涉及到副本基礎核心的,它們雖然可以刪,卻不能刪。刪了改了,這個副本或許也崩潰了。”
“看不出來,你請的聰明人還真有點用。但說了這麼多,現在怎麼辦?”人偶師涼涼地問道。
“等。”林三酒嘆了口氣。
“等?再等下去,你我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也得等。現在破解這個困局的唯一辦法,就是看我們從那些數據體的封鎖之下,能拿到多少信息了。”
人偶師靜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我看你不會拿到多少的。既然它們有備而來,自然不會給我們留個好下場。”他這話分明不帶一絲希望,聽着卻不消沉——彷彿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似的。
“不多也要試,”林三酒重重地說道,“不到最後一秒鐘,我絕對——不,就算我死了,我變成鬼也要拖着屍體走出去!”
人偶師輕聲一笑,沒再說話,二人陷入了等待的沉默裡。
又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無數只從貨架中伸出來的手臂,連半點收回的跡象也沒有;而最糟糕的是,變成薯片後的影響真正開始逐漸蠶食二人了。林三酒早就關掉了【意識力擬態】,靜靜地感受着自己一點一點地麻痹了下去——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關於她意識力的信息,只怕早就完全暴露了;她之所以關了擬態,只是爲了省點兒力氣。
時間一到,第二次廣播也跟着響了起來:“克利夫蘭夫人,你的挎包拉鍊是不是壞了?我送你一條拉鍊,請你不要因爲摔跤而起訴我啦。”
拉鍊?
直到廣播快結束時,林三酒纔像是從昏睡中被猛然驚醒了過來,感覺到自己的思維彷彿都在渙散、在顫抖,甚至很難集中注意力。她一連試了四五次,才終於吃力地重新打開了擬態技能;好在意識力運轉還沒有完全斷絕,能力一開,她的思維總算慢慢又清晰了起來。
這是廣播第二次提到摔跤了……她默默地想。圍繞着摔跤一連發了兩次廣播,看起來這件事,就是提示的核心……雖然還不能理解“摔跤”和解決自己困境之間的聯繫,但是從這兒入手,應該絕不會有錯。
她正思索時,只聽不遠處又一次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聲音;艱難地擡起目光,她正好與一雙處於零食小山上空的黑豆眼睛對上了——大鵝回來了!
“人偶師,你還能說話嗎?”林三酒這幾個字,說得又幹澀又緩慢,費勁極了。
她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會兒,耳朵裡仍然一片寂靜。當她一顆心忍不住直直沉了下去時,忽然聽見了一絲絲細微的雜音,模糊地匯成了一句口齒不清的話:“它這次有發現了。”
所謂的發現,其實也實在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消息。因爲林三酒表示過,無論什麼雞毛蒜皮的事兒都要回來告訴她,所以那隻大鵝也的確盡忠職守了:它帶回來的所有信息,無一例外,全是雞毛蒜皮。
即使是含含糊糊的話音,也掩不住人偶師的不耐煩——“在第四貨架區裡有一個標籤的價格花了”、“收銀臺上烤熱狗的機器裡總是散發出一種古怪味道”、“經過飲料櫃時發現零度可樂缺貨了”、“冷鮮區地上幹了一片污漬也沒人擦”、“有過期的餅乾還在繼續賣”……
“等等,”林三酒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人偶師:“冰鮮區的污漬?你讓它好好說說。“
大鵝麻木地瞥了她一眼。
“就是靠近冰櫃的地上,有一片黃黃的污漬,大概兩個巴掌那麼大,似乎是什麼東西幹了。這有什麼好說的?”
“黃黃的……聞起來什麼味道?摸上去黏不黏?”
“誰會去聞啊!這是鵝說的。它還說看樣子很黏,因爲上面粘了一根頭髮。”人偶師說話極其吃力,卻還要把精力都花在描述一塊污漬上面,聽着已經越來越不高興了。
林三酒的語氣裡帶上了幾分急切:“你快讓它回到冰鮮區那兒去!最好是能再舔一下那塊污漬——爲什麼它張嘴了?”
“它說要咬你。”
“等等,這個真的很重要,”林三酒心急,舌頭卻沉重得很,差點把字句都攪拌在了一處:“你告訴它,如果舔起來是甜的,而且黏度新鮮,就在冰櫃旁邊仔細找——肯定有不屬於這個商店的東西!”
大鵝陰森森地看了她一眼,頗有幾分主人的架勢。它最終還是走了,奉命去舔地上的一塊污漬去了——人偶師似乎也難得被吊起了好奇心:“怎麼回事?你說說看。”
“廣播裡說了兩回摔跤的事,一定是破解困局的關鍵。”林三酒自己也是一半猜測,一半推測,可以說是全無根據:“第一條廣播線索既有可能是虛擬的,也有可能確確實實在商店裡留下了痕跡。但是第二條廣播線索就不同了。它指出,克利夫蘭夫人的挎包拉鍊壞了——而且摔跤的時候就已經壞了。”
人偶師也不是笨人,立刻接口道:“你懷疑克利夫蘭夫人在商店裡摔跤時,掉了東西?”
“對!一次次提示我們她摔跤了,總得有個目的——根據眼下信息之間的關聯,我能想到的,就是她摔掉了什麼東西。想找到這東西,就得先找到她摔跤的地方;而大鵝帶回來的消息,則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可能性,說不定冰鮮區附近的污漬,就是導致她摔跤的原因。”
“那你讓它舔污漬,還說甜不甜……”
“這就是我純猜的了。”林三酒不好意思地一笑——她現在還處在禮包的擬態下,要是換了本人,是決計不會在人偶師面前不好意思的:“好好一個商店,地上怎麼會突然出現黃色液體的痕跡?我懷疑是來自冰鮮區的飲料灑了……不僅因爲它黏,而且污漬面積也不大,像是不慎灑出來的。”
她這句話剛一說完,鵝掌打在地面上的“啪嗒”聲就又響起來了——大鵝一臉不高興地回來了,嘴裡還叼着一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