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暫的幾句爭執之後,森平陣營中的人很快決定出了接下來兩個踩上黃色標誌的人:先是黑皮膚女人,再是那個主婦。不管是處於逃避也好、提防也好,他們都沒有把林三酒這一邊的人納入考慮範圍之內。
跟在林三酒身邊的幾個別墅主人都掩不住着急了;尤其是那個盤中只剩下一根雞肉腸的少年,總好像在欲言又止。
“姐姐,假如我們按照廚師一開始介紹的順序,分別將肉串、牛肋排、羊腿和雞肉腸,換成1、2、3、4的話,是不是就清楚多了?”季山青瞥了身邊幾人,聲音壓得很低。
……不,一點兒也沒有清楚。
林三酒抿着嘴,望着黑皮膚女人走上黃色餐盤標誌,將那硬板踩得往沙子裡一沉。她盤裡已經有了兩根雞肉腸和一塊牛肋排,現在就等着森平保證的下一根雞肉腸了。
“這個活動也真是狡猾。”禮包輕輕嘆了一口氣,慢慢解釋道:“不管是什麼肉,聽在我們耳朵裡,都是食物而已,它們雖然種類之分,卻沒有本質不同……所以人一旦把注意力放在‘肉’上,就很難再把思緒抽出來了。而整個海灘燒烤,都特地把肉設計成了我們關心的重點。”
肉難道不是重點嗎?
當她疑惑時,廚師正好也擡起了頭,衝黑皮膚女人一笑:“烤好了!”
黑皮膚女人連一點笑的意思也沒有——因爲燒烤架上出現的是一塊牛肋排。
“姐姐,”禮包小聲對林三酒說,“不要想它是什麼肉,你要想,這次出現的是2。”
“你不是說,這次出現的肯定是雞肉腸嗎?”她回頭衝森平揚聲喝問了一句,手裡朝廚師遞出了盤子:“你到底有沒有發現規律,還是說你在騙——”
“啪”一聲什麼東西掉進沙子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從沙子裡迅速消失的烤牛肋排上。
廚師放下鏟子,一邊彎腰去掏下一塊烤肉,一邊解釋道:“沒人領,這一塊就扔了。”
黑皮膚女人一臉茫然,彷彿忽然聽不懂他的話了似的,過了半秒,才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你在說什麼,”她猛地一擡頭,“我明明踩在標誌上——”
“這是怎麼回事?”那個主婦迅速幾步走了上來,活像整個人都睡醒了似的,“你是不是沒踩中它?”
黑皮膚女人以目光刺進了她的臉皮裡。
“我來試試,”主婦伸手就要將黑皮膚女人推下去,“你這一輪已經過了。”
一聲“噝”響,伴隨着一道細影子,猛地從黑皮膚女人的肩膀處彈了起來,朝主婦的臉上掃了過去——主婦急急向後一仰,腳下差點沒有站穩;那細影子眨眼間又收了回去,重新繞着黑皮膚女人的胳膊,盤成了一條花蛇臂環。
“少動手動腳,”她冷笑一聲,撫摸了兩下自己的花蛇臂環。那臂環頓時活過來,蛇頭朝她的手指揚起來,在半空中一點一點。“這可不是特殊物品,是我養的寵物。”
主婦仍然衝她圓瞪着兩隻眼睛,好像既不知道忌憚,也根本意識不到他人的情緒,照舊直愣愣地說:“……那你下去,輪到我了。”
“這一輪不是羊腿,”季山青衝主婦說道,“你跟她爭也沒用。”
黑皮膚女人聞言瞥了他一眼,想了想,朝主婦哼了一聲,轉頭就走——她沒回到森平陣營之中,猶豫了一瞬,卻站在了兩個陣營中央的部分。
森平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瞧他滿面漲紅、眉頭緊鎖的樣子,似乎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爲什麼這一輪烤肉和自己預計的不一樣。
“烤好了,”
在主婦踏上黃色餐盤標誌之後的下一瞬間,廚師宣佈道:“是一根肉串。”
“肉串?怎麼會是肉串——”森平差點跳起來,剛喊了半句,只見廚師一翻鏟子,烤肉串同樣掉進了沙子裡。
“沒人領,就扔了。”他一臉“這個事再正常不過了”的神氣。
主婦突然拔尖了八度的聲音,甚至把她身旁衆人都驚了一跳。
“怎麼可能沒人領?我是明明白白踩住了這個標誌的呀!”她尖聲質問道,往旁邊退了一步,擡起腳,指着下方的黃色餐盤標誌怒道:“你看看,是不是在我腳底下?”
“的確是你踩住了沒錯,”季山青慢條斯理地說,“不過你們沒明白的是,現在海灘燒烤已經進入第二階段了。”
“什麼意思?”主婦刷地衝他一扭頭。
“從我搜集的訊息上來看,我已經發現了,這個海灘燒烤活動還暗藏着第二階段——就是森平激發出來的。當有人聲稱自己發現了肉塊規律時,則必須要在踩住黃色餐盤標誌的同時,猜中即將出現的肉塊,這才能順利領到烤肉。”
“什麼?”有人當即罵了一聲,“你扯呢吧,這他媽還怎麼玩?”
林三酒十分佩服地看了禮包一眼。這傢伙可真能胡說……要不是她親自動的手腳,聽了這一番話估計都會被他騙過去。
“不信的話,就讓我來示範一下好了。”季山青朝那十五六歲的少年點了點頭,示意他站到黃色標誌上去,又朝森平笑道:“你猜這一塊是什麼?”
森平緊緊抿着嘴,一聲不出。
少年一隻腳踩在了黃色餐盤標誌上,彎腰朝燒烤架上看了看。
“我猜是羊腿。”季山青平平淡淡地說。
“烤好了!”
沒過一會兒,廚師抄起了燒烤架上一塊肉,將它遞進少年的盤子裡——不是羊腿,倒是一根雞肉腸。
“你不是也猜錯了嗎?還信誓旦旦的。”
“誒?”頓時有人質疑了,“這不是羊腿啊?你不是說猜對了才能拿到嗎?”
季山青眨了眨眼睛,一雙水波瀲灩的瞳光裡,泛着比誰都無辜的神情。“是啊,我是猜錯了,”他指了指自己,“可是要拿肉的人又不是我。”
“沒錯,我剛纔跟廚師說了,我猜是雞肉腸。”少年轉過頭,一手護着盤子裡兩根滾來滾去的雞肉腸,小心地退到林三酒身邊,“……所以我纔拿到了的。不信,你們問他。”
廚師點點頭,證實道:“他剛纔的確小聲和我說了雞肉腸這三個字。”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間誰也沒吭聲。
“不信的話,你們大可以來試試。”季山青幾步從黃色餐盤標誌旁邊退遠了,不住比劃:“來,來,請。”
格林搶在別人之前,一步就跨了上去,回頭衝森平喊道:“喂,你不是已經破解了規則嗎?你還說它很簡單。那麼這一輪是什麼烤肉?”
森平誰也沒看,只是低垂着眼睛,口中不住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計算什麼——額頭上幾顆冷汗,卻在燒烤的火光中看得一清二楚。
見他不聲不響,格林一擰頭,乾脆朝廚師胡亂說了一個:“那就……肉串吧!”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那根羊腿迅速在燒烤架上成了形,又被廚師一掀鏟子,扔進了沙地裡。
……即使是森平,到現在也沒有懷疑了。很顯然,從現在開始,不猜中烤肉種類,就算踩着標誌也不管用了。氣氛頓時沉重了幾分——而廚師卻是不等人的;在衆人還在吃驚、還在疑惑的時候,下一塊肉已經又放上了烤架。
“你這一招真可以啊,”
林三酒把禮包的戰術在心裡過了一遍,此刻也想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小聲誇讚道。
破壞了森平的“預言力”之後,森平聯盟雖然已經搖搖欲墜了,但這並不代表其中成員們就願意反過來幫助林三酒。他們的信念被禮包戳破了,接二連三地被證明自己出了錯,加上還不得不看着對手向自己指點江山的樣子——沒有人心裡會不帶着點氣的。
人就是這麼奇怪,不管進化到了什麼程度,也當不了經濟學裡的“理性人”。森平陣營裡的人數衆多,如果他們下了決心不讓林三酒等人站上標誌,恐怕她這一邊零星幾人還真沒有辦法對付;但是有了季山青這一番話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要說本來整場活動的最大焦點在於“爭奪黃色餐盤標誌”的話,那麼現在的焦點一下子就變成了“我怎麼才能猜中下一塊肉”——現場有了禮包在,還能怎麼猜中下一塊肉?只好是蹲下來給他擦鞋。
“多虧姐姐的意識力那麼快,”禮包也要小聲誇回來一句,“不管覆上去撤下來,根本就沒有人能發現得了。”
“那也是你分析得對嘛。”林三酒摸了摸他的頭。
在幾分鐘之前,她在自己領了烤肉離開時,悄悄在黃色餐盤標誌上覆蓋上了一層意識力。意識力被鋪得很平均,一腳踩上去,和標誌本身的觸感沒有什麼兩樣,卻把人和標誌給隔絕開了——畢竟,如果以意識力包住身體的話,外來的東西只能落在意識力上;反過來,人不也不算是踩在標誌上了嗎?
聽見姐姐誇,季山青面頰都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淺紅。他剛要說話,一擡頭,發現克蘭抄起自己盤中的羊腿,一口啃了下去——他急忙回頭對伊藤先生吩咐了一句:“肉串!”
伊藤先生微微一猶豫,還是迅速咬下了一塊肉。
“等等,你們搶着激發效果乾什麼?”小胖子李幸有點兒懵了,目光在兩邊來回轉圈,“下一塊是什麼,到底誰知道……”
“烤好了,”廚師一翻鏟子,一根羊腿掉入了沙地裡:“又沒人領,我白烤了嘛!”
就等着湊羊腿的高個兒和主婦,都不由發出了一聲呻吟,活像是挨人紮了一刀似的。
按照禮包的說法,羊腿不是羊腿,而是數字三。但是此刻出現了一個三又代表什麼,林三酒還是想不明白。
羊腿吃起來哪有肉串快,伊藤先生的嘴脣順着杆子一抹下來,杆子頓時空了——他使勁把肉咕咚一聲嚥下去,險些閉過氣去似的;那一頭,克蘭頓住了動作。
“來吧,”廚師朝他招呼了一句,“在接下來應該出現的十塊肉中,你要選擇一種肉扔掉。”
“我的運氣真好,”禮包小聲地笑了一句。
誰也不會懷疑,從伊藤先生嘴裡吐出的答案,是來自季山青的意志。他選擇扔掉的是2,也就是牛肋排;只見廚師彎腰從袋子裡掏出了三塊肉,往沙子裡一丟,就消失不見了。
這意味着,在接下來的10個重複的數字裡,2出現了三次……林三酒似乎隱隱約約摸到了點什麼東西的邊。
“你快說呀,下一塊會是什麼肉?”森平陣營中有人催促季山青道。
季山青微微一笑,抱起胳膊,什麼也沒說。
很快,森平陣營中的衆人就明白了他爲什麼是這副態度——因爲這一塊,也同樣是一根羊腿,對林三酒這邊的人來說,完全是個廢物,沒有一個人用得上。
“姐姐,”他不緊不慢地拉着林三酒,分開衆人走到了標誌上,“我們現在等肉串吧。”
……果然,林三酒盤子裡又多了一根肉串。
她現在只差最後一根肉串,就能安全離開了。
“你們按我說的來,自然可以順順利利出去,”季山青走下標誌,示意克蘭繼續吃他的羊腿,“讓我來證實一下,我確實知道規律吧。”
對於衆人來說,現在他們的選項可不多。顯而易見,沒有了季山青的指點,就是站上標誌也拿不着烤肉;眼下他們能做的,要麼是與季山青等人兩敗俱傷,要麼是互惠互利——兩邊本來就沒有什麼生死之仇,該選什麼,自然一清二楚。
接下來,一切都順利得叫人吃驚。
在禮包的安排下,伊藤先生小聲跟廚師叨咕了一句,隨即拿到了雞肉腸,湊齊了一對兒;克蘭恰好在這時激發了一個“決定下一塊應該出現的肉是什麼種類”的效果——禮包毫不猶豫地決定了,要再來一根雞肉腸,並且把那個臉色灰沉的男人派了上去。
要說他拿到了雞肉腸不算奇怪的話,那麼下一輪可就叫人吃驚了。森平陣營中的人忍氣吞聲等了兩輪,沒想到下一輪時,季山青居然又把那少年重新派了上去,而那少年竟然也順順利利地拿到了他的第三根雞肉腸。
面對着衆人投來的目光,禮包懶洋洋地說:“你們派個湊羊腿的人去好了,下一輪是羊腿。”
戈與少婦差點見了血,終於還是由高個兒的戈贏得了機會,果然拿到了一根羊腿。
這一下,森平陣營的衆人都對季山青徹底心服口服了——然而正是因爲確信了他真的知道規律,所以當他在下一輪要往燒烤架前走的時候,衆人才不約而同地將他攔了下來。
“對不起,”黑皮膚女人看上去倒是毫無歉意,“你如果現在湊齊了烤肉,抽身走了,我們大家就都沒辦法了。你再等等吧,至少也得把你的猜肉方法告訴我們知道,你再……”
“第一個湊齊烤肉的人出現了!”廚師高高的一聲,頓時叫所有人都面色一變——“恭喜F05號別墅主人,成爲第一個湊齊烤肉的人!”
林三酒端着放滿了四根烤肉串的盤子,一回過頭,迎上了包括禮包在內的十一雙眼睛。衆人面色或青或白,好像硬是反應不過來現在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她有點不尷不尬地撓了撓頭,“是這樣的,我……我纔是別墅主人。我不是人形特殊物品……”
季山青站在人羣中央,一歪腦袋。“我纔是呢,不好意思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