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凌夏樹輕輕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感受着牛奶的醇和遮掩下逐漸釋放出來的那種略帶苦味的焦香沿着舌面滑動,入喉之後口中彷彿還有香氣繚繞,下意識地眯着眼睛做了一次深沉的呼吸,心情就如同被一雙溫柔的手悄然撫平,變得像天空一樣寧靜。
睜開眼睛,咖啡上層微微晃動的奶泡,明明是細膩的奶白色,傳輸到視覺中樞卻是一種非常複雜的‘七彩閃耀的白’那種矛盾而絢麗的感覺非常神奇,只有親自去體驗觀看才能明白,完全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
“切,這麼一杯破咖啡,就敢要100點數!”
老狗隨手擦了一下上脣的奶泡殘沫,撇着嘴看手裡只比雞蛋大一點的咖啡杯液麪上的光澤,滿臉的嫌棄:“就爲了看這麼個噱頭……”
“事實上,爲了調試出這種特殊的變化,這間店的老闆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才做到,”
費爾南優雅地捏着咖啡杯,看着老狗的目光同樣充滿了嫌棄,
“這需要以極大的耐心和精力不斷微調代碼,嘗試控制牛奶中各種成分的PPM濃度,在數量近乎無限的組合中把能產生特殊顏色反應的那一組挑選出來,還不能影響風味……這是一件偉大的工作,對編程一竅不通的蠢蛋,還是趕緊閉嘴的好。”
“行行,你們都是‘大人物’,你說什麼是什麼。”
費爾南已經暴露了大佬身份,老狗自然不會再和以前一樣和他互懟,不以爲意地轉了個身,正好瞄到窗外一名穿着很少很少的布料、全身都用變換着奇特顏色的油彩覆蓋的妙齡女子走過,頓時興奮地吹起了口哨,換來一個大大的白眼,反而得意地嘿嘿笑了起來。
‘白泉’是一個奇特的節點,當初由於建造時無法修復的損傷,導致在這裡所有和顏色相關的概念都遭到了扭曲,基地價值折損了九成,甚至還一度無人前來註冊,差點荒廢。
感謝人類的複雜性,最後是一羣即使覺醒了也難以壓抑自己‘藝術之魂’的隱世男女發現了這裡的特殊之處,反而被這種特殊的錯誤所吸引,逐漸聚集到這裡抒發自己的靈感,慢慢把這裡變成了一座充滿了藝術氣息、熱情奔放甚至可以說是放浪形骸的浪漫小鎮,
特別是每年‘閃彩節’期間,不大的節點基地被各種光怪陸離的作品裝飾着整個區域,迷亂的色彩和絢麗的光影模糊着真實和幻覺之間的界限,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而費爾南選在這裡開工的原計劃,也是腦洞大開想借助這裡色彩的特性來拍一個特殊的番外甚至全新系列,以此來彌補自己上次被探員咬上尾巴的損失——這位至今也沒挑明自己到底是什麼隱藏身份的大佬,對於自己的‘藝術事業’態度可是非常認真的,堵上自尊也堅持要讓‘大根英雄’自負盈虧,絕不動用其他資源。
而如果訪客能適應‘五彩斑斕的陰影’、‘七彩流轉的白色’等等充滿劇烈矛盾感的色彩,那麼閃彩節期間的節目確實值得一看,特別是很多藝術家雖然不擅長編程,卻憑藉自己的天賦和直覺製造出了許多效果驚人的作品,如果能從中解析出原理,對於編寫者來說就是推動他更上一步的機遇。
當然,即使不是編寫者也會有不錯的收穫,首先是能夠欣賞到很多光怪陸離的作品,其次很多藝術家性格奔放熱烈,直接用自己的身體表達思想的事情在這裡非常常見,閃彩節期間更是把氣氛推到了巔峰,很容易就能來上一次浪漫的邂逅,爆發出短暫卻熾熱的情感,忘情地投入其中。
老狗就很希望能有這樣一次豔遇,爲此他甚至少有地修飾了一下外表,找人專門給他做了髮型、穿上了特別定製的外套,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樣,只是在底層混了三十年的氣質很難變化,至今收穫最多的還是白眼。
“哼,如果不是看在夏樹的面子上,你哪有資格和我坐在一起喝咖啡。”
費爾南尖細的聲音對老狗毫不留情,挺括的外套配着瘦長臉上的傲然,氣勢十足。
被提到名字的凌夏樹目光從絢麗的奶泡上挪開,轉到費爾南的臉上。
“我已經發出了召集令,幾個擅長這方面的老夥計很快就會過來,他們可不是在隱世這種溫吞水的地方混日子的所謂專家,最多24小時,肯定把你的姐姐的鏈接搶回來。”
費爾南被那目光中的期待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又解釋了一次,“所以現在你就放寬心,跟那個老傢伙一樣,盡情享受一下節日的氣氛和‘美景’……鬱平聯繫的那兩個小傢伙也別讓他們過來了,根本用不上,”
“……人多更穩妥一點。”
凌夏樹收回目光,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即使費爾南曾經專門教導過他編程相關知識、算是半個老師,彼此也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他也依然本能地保持着戒備,通知了田啓正和榮濰過來一起展開行動,實際是用作監督。
“必須要人多啊!”
老狗也轉過頭來急吼吼插話,“上次就被「D.I.O」(數據輸入組織)襲擊過一回,全靠夏樹拼命才趕走他,誰也不敢保證這次他會不會出現,人多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上次在女神狩獵區,他們一組人死裡逃生剛剛要脫出的時候、卻被闌安武拖進了神秘的夾層世界,那種溺水者剛要出水換氣卻驟然被再次拖下去的感覺真的是太令人絕望了,如果不是仗着夏樹的強悍拖住了時間、等到了攪局的人,沒準他們幾個就死在了最接近成功的時候……
雖然不知道原理,但闌安武似乎是能確定凌夏樹位置的,有了兩次前車之鑑之後,誰也不敢確定他會不會來第三次。
“「D.I.O」的闌安武……”
費爾南的動作微頓,腦海中閃過那次充滿了神秘詭異的短暫交鋒,不由得眉頭輕皺,“這確實是個麻煩東西。”
雖然他逼退了闌安武,但對方的手法詭異莫測,連他也猜不到原理,確實是個麻煩的對手。
甚至他心裡隱約感覺,把參戰的所有扇區都算上,能夠像闌安武這樣強橫而詭異的戰士,也超不出十個。
“……我打幾個電話。”
仔細思考片刻之後,費爾南作出了決定,起身去一個僻靜的角落準備呼朋喚友、再找幾個‘退休’的老傢伙來幫手——能從那個戰場活着回來並且有今天的地位,小心謹慎是他最大的助力。
“切,裝的那麼牛,還不是一聽見「D.I.O」的名頭就慌了……是吧,夏樹?”
老狗靠近凌夏樹、一邊盯着正在打電話的費爾南,一邊低聲編排着費爾南的‘劣跡’,卻一直沒聽見回答,不由得好奇地轉過頭去——
凌夏樹的身軀像雕像一樣沉靜地穩在原地,身軀挺得筆直,然而他的目光,卻牢牢地追隨着一名正邁着恬淡的步伐、在充斥着諸多街頭藝術家作品的廣場上悠然緩行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