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一輛老式的加長轎車由達里昂居住的高塔開到了高塔城外一處地點。加長轎車把林甲送到了龐大的中央場地的輪機區,這個中央場地是行政管理部門以及這個龐大的軌道船廠所需要的大部分其它重要部門的所在地。這是火星艦隊在地球這一邊的造船和修理設施。差不多十五年前,達里昂首次在這裡接管了一切。
繁花第一個下車,林甲緊隨其後,他也穿着天藍色的火星觀察者制服。林甲終於說服了繁花,成功混入了火星觀察者的隊伍中,由繁花帶領穿過有很高的圓頂的內室,他注意到這裡的大部分人的面部表情——至少是可以認出的面部表情——是陰沉而憂鬱的。
這是一個大型地下基地,不管人們喜歡叫它什麼——星際艦隊基地也好,艦隊總部也好,或者叫海軍部也好,它集中在一個龐大的地下建築物裡,這個雄偉的建築物從高塔城的地下直通到地底深處,這是一個從過去的聯邦工業時代中完整保存下來的地下建築物。這個世界裡,人類的許多生命活動是在地下進行的。
“繁花長官!”
林甲身邊的繁花轉過頭來,看到這是一個穿着火星觀察者制服的人在喊她。
“長官你接到命令了麼?我們這艘船增加了一名成員。”
繁花點了點頭。“是的,但這是需要絕對保密的。這事關聯邦的機密。”
“那麼爲什麼沒有提前通知呢?而且你也要返回殖民地麼?”
繁花沒有理會這個直截了當的不客氣的問題。“傑克船長,總部要求我在火星完成最後的科學彙報,然後……”
那個貌似艦隊管理者的火星觀察者無奈道:“好,幸虧我們總有準備。‘復興號’正在進行離開船塢的最後準備……”
“那麼說具體點的時間,我們還有一些準備。另外,隕星晶體的運輸保護措施檢查過了沒有?”
傑克船長糾正說,“已經檢查過了,長官。它將在十二個小時內起飛。,請你和那位新成員儘快到船上報到。”
“向你報到,船長?”
傑克堅定地點了點頭。“出於安全考慮,我打算同船塢的發射處進行短暫的會晤,會晤之後,我將直接到‘復興號’上去。”
傑克說完轉身走開了,急忙向渦輪升降機走去。林甲低聲問繁花道:“他是船長?”繁花道:“是的,他是傑克,運輸船的主管。沒有什麼問題,達里昂已經收買過他了。拿着你的身份識別卡,儘量別露出破綻。”林甲手裡捏着繁花提供的卡片,點了點頭。
他們迅速走向旅行吊艙的控制檯,在那裡,林甲用他的身份識別卡順利通過了檢查。在他們後面,旅行吊艙的門砰然關上,水力鎖也砰然鎖上了。繁花走到吊艙的前面,和林甲呆在一起。起動的綠燈亮了,然後是輕微的震動,於是旅行吊艙就脫離了龐大的中央場地,緩緩向飛船靠去。
飛船停在軌道幹船塢的複雜格構框架的裡邊。這就是“復興號”!技術人員利用橫行推進器,使他們的旅行吊艙轉了一個大彎,讓“復興號”完全展現在他們的眼前。
林甲的雙眼只看到“復興號”,好象這隻飛船周圍的複雜格構框架並不存在似的——或者,如果說他看到了幹船塢,他也只是認爲船塢和它的燈光是以珠寶裝飾起來的空間雕刻物,它只是爲了襯托和突出新的對稱的和美麗的“復興號”而存在的。
從龐大的軌道船塢內的各個角落照射“復興號”的燈光,突出了強烈的視覺效果,在天鵝絨般的漆黑的地下空間背景之下,這些燈光顯得倍加明亮。林甲從未看到過“復興號”,但他從將岸的光腦中看到過一些資料。
繁花十分機智,她沒有直接進入,而是剛好足以保持這樣一種假象:這只是一次視察。這時,他們的吊艙的控制監視器發出信號,要他們使用貨物甲板上的密封艙。
林甲覺得吊艙載他回家了,這裡像極了他居住多年的地下掩體。聽到安全螺栓在鎖好時發出的金屬聲音,聽到密封艙門霍然打開的熟悉聲音,都讓他感到似乎回到了那個他度過整個童年的地下掩體。
這不是一艘大船,相對以前聯邦時代的巨型移民船,“復興號”只能算小的不能再小的微型運輸船。儘管如此在貨物甲板上依然有各種各樣的供應品和設備,還有一些的運貨工具,以及緊張工作的技術人員。林甲和繁花穿過走廊。緊張工作的船員和船塢技術員爲他讓路。
由於人員調動,“復興號”起飛的時間現在停留在“還差二十分”的倒數數字上。在此期間,補充人員正在陸續送來,幾個遲到的人也送來了。爲了防止過多接觸,傑克船長很明智地把林甲和繁花調到一個相對僻靜的地方。
林甲撫摸了一下嶄新座椅,一種新的感覺油然而生。林甲瞧了一跟座椅上的安全裝置,心裡感到很滿意。他知道這種安全裝置在駕駛臺的其它座椅上也全裝配上了。這種裝置由傳感器自動控制,即使出現防止慣性的裝置失效的緊急情況,它們也可以把人穩穩地固定在座椅上。
“真見鬼,怎樣才坐得進去呢?”林甲心裡罵了一句。他在將岸光腦裡看到的星際飛船說明似乎沒有詳細到講述如何進入這種安全座椅。按設計,這種安全裝置可以把座椅上的人的大腿部位完全包住。真不湊巧,眼下這種裝置處於使用時的“套住”狀態,所以林甲無法坐進去。
繁花朝林甲抿嘴一笑,座椅上的安全裝置轉動了,林甲訕訕地坐了上去,心裡鬆了一口大氣。
船艙內的揚聲器在向傑克船長彙報情況:“船長,主機部分只能達到飽和能力的百分之四十,眼下甚至於還可能低於這個百分比。輔助系統可達飽和能力的百分之五十至七十。武器系統和牽引力系統的性能從未進行過實測。”
“見鬼!這破船還是沒有維修,聯邦真的窮成這樣了麼?牽引引擎怎麼樣?”傑克問道。
“我認爲,牽引引擎正常,不可能會出毛病,長官。”
“船塢控制檯報告,已經打開,各項準備就緒!長官,”
“舵輪準備就緒,長官”
“起飛軌道已經標上圖表。”這是一個新的聲音,但這聲音似乎很瞭解此刻對船長是何等重要。這是導航員的聲音。
“船塢發出了命令起飛的信號,長官”
“已完成了最後一次檢查,肯定了飛船確實作好了起飛的一切準備工作,船長。”
“好,開動起飛推進器,讓我們把這破玩意開回家。”傑克下令道。
“開動起飛推進器,好的,長官。”揚聲器內重複着傑克的命令。
“復興號”慢慢地開始向前移動——在觀察器上,林甲可以看到幹船塢的大架慢慢地向後滑動。
外面,沿着船塢的架子站着許多顯得矮小的入影,他們有的穿着工作服,有的穿着宇宙服,看着飛船的起飛。船塢上有一些技術員正在向他們揮手,其餘的人似乎只帶着一種完成任務後的倦意瞧着他們。“復興號”離開軌道船塢的場面十分壯麗,但這裡的人們站在那裡,不受感動,也無心欣賞。
地球,一個漸漸暗下去的龐大影子,蓋住了他們頭頂上的半個天空——太陽正在沉下去,不久將完全消失在地球的背後。最後一道陽光從大氣層上折射過來,照亮了飛船藍白顏色間隔的外殼上,但時間極短,瞬息即逝。
林甲用不着到外面去,就完全知道飛船起飛時的景象。幹船塢上結構嚴緊的金屬框架在輕輕向後滑去,他感到飛船優美自如地起飛了。他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感沁人心脾,這是一種太空任飛翔的自由之感。
船塢迅速地越變越小。由於殘陽的照射大氣層象一輪銀色的光圈,巨大的地球黑影正居光圈的中心。然後地球也開始變小,隨着飛船的加速,地球變小的速度也加快。
運輸艦上的人工重力系統開啓了,林甲感覺到了身上多了一絲壓力,但從小的嚴酷訓練使他並未有什麼不適。
“我們很快就要飛出大氣層了,你有什麼感覺?”繁花輕聲道,“我突然有一種離別的悲傷,也許這一次我們真的回不來了。說實在的,直到現在我依然不確定是不是應該讓你去。”
林甲看了看她,笑着道:“什麼感覺?我想就像你離開殖民地的時候一樣,有種出門遠遊的感覺?”
繁花看着林甲,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林甲,你錯了。因爲你並不是在殖民地出生,所以有些事你永遠無法理解。殖民地的人們沒有歸屬感,相比於你的感覺,我們更像是一羣沒有根的人。我離開殖民地的時候曾經滿懷希望,總感覺到地球纔是真正的家園。”
“是的,一個被拋棄的家園。”林甲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