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根本不明白,根本就不懂。”妖力的肆掠中,葉揚早已全身都在發抖。
“這個末日,你們看多了,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你們都習慣了,但我不是啊!”
“在你們心中,一切都是大局爲重,什麼都是人類存亡,但我只想要陳芸活着回來,只想再看到小芳的笑容,看到小石頭,高婷,我只是不想失去她們……”
“我只是個普通人,幾個月前,我還平平靜靜的生活着,我坐在咖啡廳等着女朋友下班,等着老爸老媽回家,然後突然就……”
“當我醒過來,什麼都變了,什麼都沒有了,老爸死了,老媽死了,全世界都毀了,末日都持續二十多年了……”葉揚痛苦的呢喃道。
姚軍深深嘆息一聲道:“我知道你難過,你放不下,但你想想你的賭局啊。”
“閉嘴!”葉揚咬牙道:“別跟我說什麼賭局了!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賭局贏了又如何?我老爸老媽能復活嗎?”
“我不是什麼亂世梟雄,不是什麼超級強者,我叫葉揚,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把全世界的賭局交給我?你們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對你們來說,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一切都無所謂了,但我不是啊,我纔剛剛踏入這個世界,我根本不能,也根本不願意做到你們那樣!”
“我願意用整個世界去換我老爸老媽復活,去換我所珍惜的人全部活着,你們願意嗎?用我的命去換也好,用什麼去換都無所謂,你們可以嗎?”
狠狠的抽泣了一聲,葉揚呢喃道:“我知道,我很自私,所以我不求你們幫我,我自己去……”
一隻手死死拽住了他,封狼澀聲道:“小子,別忘了狩獵者的守則,我們要守護的不僅僅是幾個人,而是整個世界!”
“算了吧,這句話真他媽可笑!”葉揚冷冷的打開他的手道:“你們只會這麼說,你們想過我的感受嗎?我的摯愛全都死了,剛剛重新尋回一些,你們卻又要我看着她們去死?”
“如果我連我愛的人都守護不了,我又拿什麼去守護整個世界?”
葉揚就這麼出去了,再也沒有人攔他,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蘇弋還想上去勸說幾句,但葉揚那陰冷的眼神卻讓他把話全部吞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攔,這小子真會殺了自己。
“你們還要討論嗎?”望着天花板,姚軍深深嘆息道。
易楓落咬着脣半晌說不出話來,就像葉揚說的,他早已習慣了這種末日生涯,他現在根本不在乎那幾萬條命,他要的是大局。
“算了,你們不在乎,但老子在乎啊。”姚軍苦笑道:“中華五虎剛剛重組,若是再死一個的話……哎。”
說着,他悠悠的朝蘇弋走去:“借架直升機?”
“好!真的很抱歉。”蘇弋掙扎道,他始終無法說服易楓落,所以從心底裡覺得對不起姚軍等人。
姚軍也出去了,封狼和連殤若水也跟出去了,屋中重歸寂靜。
“我……我也去!”林慕揚一咬牙,根本不理蘇弋的阻攔,發足狂奔而去。
“我也要跟着哦,你們呢?”巴洛特利撓頭道:“我這趟來本就是找這小傢伙的。”
DK和卡薩對視一眼,同時苦笑,但也同時跟了出去,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爲何要這樣。
很快,屋中的人就散去了,只剩下炎黃之都的四大高手,蘇弋咬着牙不發一眼,其實他很想去,但那就等於背叛易楓落的命令了。
啪,桌上多了張金卡,LV5的超級狩獵者金卡,那是段風賢丟上去的。
“我承認你說的沒錯,但就像那小子說的,我也無法做到你這樣,也無法放棄那些人,我看着她們一個個的對我揮手,求我下去救她們,但我卻……”
“抱歉,你比我更適合做炎黃之都的總帥,而我,則更想做那晚在洞口浴血廝殺的段風賢,哪怕我身後只有七個人,甚至只剩一個人,我都會去誓死守護,這不是狩獵者的準則,卻是我段風賢的人生守則。”
段風賢也走了,蘇弋想跟着卻被他擺手阻止了:“你管轄海軍,你的職責比我重要,這趟我去就行了,你繼續想辦法從海上實施救援工作,別分什麼炎黃之都和中華聯盟了,都是中國人!”
屋裡靜悄悄的,易楓落呆坐在那一言不發,常雨倒是想說點什麼,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這白癡。”看着那金卡,易楓落喃喃道:“這麼多年了,我們一直都並肩戰鬥的,你就這樣丟下我了?混蛋啊!”
直升機坪上,一架架的直升機緩緩起飛,然後飛速的朝夜空中行去,段風賢畢竟也是炎黃之都的總帥,不過他只調集了他的直屬,因爲他並不想徹底和易楓落鬧翻。
“三十架直升機,這是我的極限了,也是我麾下的所有直升機!”段風賢喃喃道:“陸軍是來不及了,而且老易說的沒錯,出動陸軍損失就太大了。”
“多謝。”姚軍點頭。
飛機上,葉揚癡癡的看着夜空,他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了,他只知道這趟如果不去,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看着身旁的一個個朋友,葉揚沒有道謝,也沒有拒絕,他不用道謝,因爲他們是朋友,也沒有理由拒絕他們的幫助,因爲他們都是朋友。
不過這一趟去是否能活着回來,葉揚心裡真的沒底,易楓落那張敵情偵查圖他也看了,那怪物的數量比起那夜的北京城都不趁多讓的。
對於這些同伴的安全,葉揚真的不能保證什麼,他只能說,他們如果死了,自己絕對不會獨活,同樣的陳芸和齊芳如果死了,他依舊不會偷生。
所以今天晚上,葉揚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其實這一刻,又有幾個人不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呢?
天柱山上,此刻已經不能說是一場戰鬥了,那完全就是一場末日中的生命收割比賽,人類瘋狂的收割着喪屍和怪物,同樣,它們也在收割着人類的生命。
只不過,喪屍是沒有生命可言的,所以這場比賽的結局早已註定。
就像高婷說的,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都有人慘死在怪物的利爪之下,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速度會越來越快。
山峰上,屍體早已堆砌如山,人們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滿山都是鮮血,滿地都是殘肢。
一隻喪屍倒下了,數個喪屍卻同時撲了上來,而一個人類倒下了,往往在幾個小時後就會嘶吼着站起,轉過身去瘋狂攻擊曾經和他一同奮戰的同伴們。
這根本就不是一座山,這就是地獄,這也根本就不是一場戰鬥,相比那些喊殺聲,更多的還是另一種聲音,哭聲。
山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他們前些天還無憂無慮的等待新年的到來,如今卻已身在地獄,抱着他們親人朋友的屍體茫然無措,還有哭泣。
他們之中大多人甚至不知道槍該怎麼用,只能躲在那些軍人的後面抽泣着。
然而當那些軍人倒下以後……眼淚有用嗎?
血光中,一名軍人仰面倒下,胸膛被撕得粉碎,他是山頂上最後一名軍人。
掙扎着,嘶吼着,他想要再次站起身來,因爲身後是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然而卻根本動彈不了,連舉起槍都做不到。
“拿……拿着……”他竭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衝鋒槍丟給身後的一個少年,那是他的兒子,儘管少年早已嚇得癱軟在地,但他要他站起來,必須站起來!
“爸……我……”少年顫聲道,他根本不會用槍,根本就不懂得要怎麼做,他才十三歲而已……
靜靜的,軍人沒有回答,呼吸已經停止了,他甚至來不及教兒子怎麼開槍,但他那蒼白的臉龐上卻帶着笑,那是無比的堅決和鼓勵。
少年放聲大哭,哭的渾身顫抖,但當怪物再一次的撲上來時,他還是嘶吼着拿起槍來,站在父親倒下的地方,用他尚未成年的瘦小身軀去阻擋,去抵抗,去爲身後的那些生命爭取最後一絲的喘息。
崖邊,一名年輕男子低聲唱着歌,一首情歌,他懷中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滿是鮮血,甚至早已殘破,那是他的女朋友。
爲了救一個孩子,她用身體擋住了掠食者的利爪,自己卻倒下了,而他爲了救她,右臂被完全咬碎,光禿禿的肩膀上鮮血淋漓,但他卻根本感覺不到痛。
因爲比起肩膀,心中更痛。
悶悶的哼了一聲,男子猛地捂住了額頭,一陣眩暈感激的他差點昏死過去,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異變快要無法剋制了。
“如果我變成怪物,你會很討厭吧,而你又那麼愛漂亮,如果變成那樣……”男子癡癡的呢喃着,猛地抱住愛人的屍體,從懸崖上躍了下去。
那是萬丈懸崖,他卻義無反顧,他想讓他們至少死的像一個人類。
一位年輕的流浪者躺在地上,他的雙腿已被怪物的利爪扯斷了,他連坐起身來都做不到,但當他看到同伴們浴血拼殺卻一個個倒下時,他倔強的聚起最後一絲力氣朝前爬去。
一隻異變者撲過來了,他卻笑了,然後一把抱住那異變者的身體,手中的匕首瘋狂的捅了下去,一刀,兩刀……
異變者慘嚎着,卻最終無法抵抗他瀕死的反撲,雙雙從山坡上滾落下去,那裡是怪物的海洋,但他被淹沒的最後一刻,臉上,依舊洋溢着笑容。
大樹下,坐着一對少年,哥哥抱着弟弟,身旁放着他們父母的屍體。
而樹後則坐着一位老人,懷中抱着一具年輕人的屍體,那是他的兒子,唯一的兒子,老人仰面望天,眼中滿是空洞,臉上滿是血淚。
當人們決定登上天柱峰等待救援時,他們有五萬人,而此刻已經不足一萬了,那時守護在他們身邊的有三千多名全副武裝的軍人,但此刻,已經一個都不剩了。
等待天明?這根本就是奢侈,完全不可能的事,何況即使等到了也無用。
即使天亮了,山頂上依舊是地獄。
從末日開啓以來,類似這樣的場面早已數以萬計,但這次卻是最最慘烈的一次,因爲這裡的人心中早已沒有了希望,他們拼命在地獄煉火中掙扎,但卻早已忘了爲什麼要掙扎。
活下去?不可能了……
劍光如雨般灑落,高婷奮不顧身的撲向一隻怪物,拼死血戰,然後再撲向另一隻。
女孩的臉上早已滿是淚痕,連心都在哭泣,在滴血,她恨自己爲什麼要選擇這條道路,是她帶着他們走上絕路的。
然而並沒有人怪她,一個都沒有,因爲大家都知道,沒有高婷,沒有這些狩獵者的誓死保護,他們早已死在了路上,根本沒有機會活到現在。
但他們的默默無言卻讓女孩更加心痛,也更加自責,所以她早已是拿命在拼,只求身邊倒下的人能少一些,或者慢一些。
一隻妖魔嘶吼着撲向了高婷,卻被一面冰牆完全擋住,那冰片轟然爆開,妖魔被刺得渾身是血,想要掙扎着反撲,卻被如風的短劍纏住了身影。
哇的一聲,陳芸吐了口血,女孩已經搖搖欲墜了,她僅僅是LV2,根本就無力對抗這些強大的妖魔,但她卻不得不拼死血戰,甚至用她的生命去透支妖力。
一隻枯瘦的老手抓住了陳芸的胳膊,下一刻,女孩就倒在了一個懷抱中。
“閨女,走吧,別拼了,大娘謝謝你們,但別在拼了……”一個老太太老淚縱橫道,陳芸的年紀比她的孫女還要小,她又怎麼忍心看着孩子們爲她們拼到如此地步?
“是啊,你們走吧,你們是狩獵者,一定能逃出去的,別管我們了。”
身後,又是數聲悲鳴響起,陳芸的眼淚奪眶而出,卻拼命的搖着頭,倔強的站起身來,事到如今她們怎能走?怎能丟下這些人不管,從流浪者營地出來時她們就發過誓了,她們誰也不會拋下。
何況,此刻根本就走不掉了,誰也走不掉的。
一個黑影急速的躍上山來,滿臉的傲然,看着高婷和陳芸顫抖的身體,他鄙夷道:“我是NO95,你們這些……”
“滾!!!”
轟得一聲巨響,一團熾烈的光柱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那NO95的妖魔根本連躲避都不及就被白光吞沒了,那白光轟出去數百米遠,連帶着那妖魔也被轟飛出去,宛如斷線風箏般跌了下去,無數大樹被連根拔起,轟隆轟隆的滾下山去。
噗通,桑石仰面倒下,這已是他第十一次倒下了,然而一個溫暖的懷抱卻緊緊接住了他。
“以天主之名,賜吾神力,以吾之生命,賜予汝復甦的機會。”嘉娜渾身顫抖的呢喃着,在那宛如仙音的吟唱中,桑石艱難的睜開眼睛,再次站起身來。
“謝謝!”
“不用。”
僅僅兩個字,桑石就扭過頭去了,眼淚奪眶而出,他真的不忍再看嘉娜,不忍再看那早已花白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