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若畫。
凱撒微微睜開了眼睛，眼皮彷彿有千斤重般，帶着乾澀之感緩緩擡起。於是眼簾裡，他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在視線漸漸聚焦之後，掛在牆上一付表達着秋收之喜的油畫映照在凱撒的雙眼中。他茫然地轉向其它地方，脖子如同一架生鏽的機器，艱難地轉動起來。
他看到從天花板上垂下的燭臺、已經有些地方脫落的牆紙、兩盞裝在牆壁上的鎢絲電燈、一面鏡子。以及，鏡子中雙脣泛白的自己。凱撒發現自己正躺在牀上，他低頭朝胸口看去，腹部處僅貼着一塊消毒紗布。他輕輕揭開紗布，曾經被巴庫所刺的傷口已經結疤，並留下一道凹陷的傷痕。
“我還活着……”凱撒躺了下來，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第二個念頭則是：“這是哪？”
“是，告訴艾倫少爺，我呆會就去，先讓我看看咱們的大個子今天情況如何……”門突然給推開，一箇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猛的看見凱撒，欣喜道：“你醒了？上帝保佑，快，去通知艾倫少爺，大個子醒了！”
凱撒不知道上帝是什麼，也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卻聽出明顯是艾倫救了自己。果然沒過多久，一身禮服加身的艾倫便走進了屋子。米羅神父退了出去，把房間留給他們。
艾倫點頭道：“你終於醒了，凱撒。你昏迷了快一個月。”
“我睡了這麼久？”凱撒驚訝道。
“你的傷口感染，儘管最後你還是挺了過來，不過病毒似乎影響到你的神經系統。”艾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醫生說你可能永遠醒不來，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這麼睡下去。”
凱撒像想到什麼，胸膛起伏，神情激動道：“我得回去。”
“不不不，你還很虛弱，快躺下去。”艾倫把他按回牀上：“是誰傷了你，凱撒？那天晚上，巴庫說你被風暴城的軍隊所殺……”
“巴庫。”凱撒露出苦澀的笑容：“那個曾經是我兄弟的男人已經變了，我的朋友。他被怒火遮蔽，巴庫的身體裡現在只剩下憤怒的，想要復仇的靈魂。就是他對我下的手！”
“巴庫乾的？”艾倫似乎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問：“爲什麼？”
“我不知道，但他提及過要釋放祖先墳墓中的惡魔。可能，殺死我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祖先墳墓？惡魔？”艾倫皺眉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凱撒搖了搖頭，說：“蘇爾城人一直以爲阿斯山脈裡有寶藏，可我們知道，那座山裡壓根沒有所謂的寶藏。卻有一頭被囚禁的惡魔，我們拜蒙人世代居住於山中，就是爲了看守這頭惡魔，並確保它不能離開。否則，它會毀滅一切的。”
“惡魔？凱撒，你們所說的惡魔，是傳說中的那種生物嗎？”艾倫有些無法置信，他更相信這是某種隱喻。
這時門開，米羅神父提醒道：“艾倫少爺，你該去神殿了，婚禮快
開始了。”
“婚禮？”凱撒驚訝地看着艾倫。
艾倫搖頭笑道：“是一位朋友的婚禮，很重要。我必須到場，你先休息，等我回來再詳談。”
今天是愛德華和妮露大婚的日子，婚禮舉行的地點設在蘇爾城中的神殿。這個世界的信仰與基督無關，而且各地所信仰的神靈對象都有所不同。像拜勒崗帝國，人們普通信奉戰爭之神撒比斯。蘇爾城裡就有一個戰神神殿，現在，神殿的一個房間裡，妮露正看着鏡中的自己。
還略顯青澀的她，已經由女傭穿戴完比，就差梳理那頭茶色的長髮。妮露握緊着小手，眼神中有一些憤怒，可更多的卻是無奈。當她知道父親竟然用自己的婚姻做買賣時，妮露很氣憤。可氣憤又有什麼用？其實她也知道，很多女子都像她這樣，需要拿自己的婚姻進行交易。
只是她沒想到，父親會在一夜之間成爲城主。可沒想到，伊桑把她嫁給一個外來人。
她甚至不知道那所謂的愛德華是誰？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妮露看到那是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樣貌英俊的少年。他那海藍色的眼睛在窗外灑進來的陽光裡，如同藍色的寶石般閃爍着動人的光芒。妮露看着他朝自己走來，並接過女傭手中的梳子，接着用溫柔的動作給她梳着頭。
“我是愛德華，美麗的妮露小姐。”愛德華輕聲道。
妮露身體輕輕一抖。
愛德華認真地替她梳理着頭髮：“我知道，妮露小姐連我是誰都不清楚，也很明白，這場政治婚姻給你帶來的傷害。但請你相信我，不管如何，我都會好好照料你。不會讓你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委屈，所以妮露小姐，請你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吧。”
他微微伏低了身體，在妮露臉頰邊輕輕一吻。擡頭看向鏡裡道：“看，你是那麼的嬌媚動人。有你這樣一位妻子，我感到很幸福。”
用靈巧的手法將妮露的長髮在頭上盤起，愛德華拿過旁邊一個冠式的別針將頭髮固定，才微笑退出。妮露只覺心臟跳得厲害，她突然想，似乎這個丈夫也不太壞。至少，他很溫柔，也很英俊。
只是……
妮露微微皺下眉頭，剛纔他看向鏡子裡的時候，眼睛似乎從海藍色轉成了金黃？
少女搖了搖頭，心想自己肯定是錯覺。
房間外，愛德華輕輕一嘆道：“就當是，對你的補償好了。”
神殿的主殿裡，受到邀請的賓客早已到場，殿中座無虛席，甚至有些人還須站着。在臺上，伊桑伸手虛按，讓底下衆人安靜了下來，他說：“各位尊敬的來賓，今天我要宣佈兩件大事。第一件，自然是小女妮露和愛德華的婚事。愛德華是位年青能幹的男士，把妮露交給他我很放心。”
底下人們小聲議論着，在收到妮露和愛德華結婚的風聲時，人們很自然地把伊桑與艾倫聯繫在一起。想像力豐富的，已經隱隱猜到約克男
爵的死和這兩人肯定脫不了關係。可他們也只敢在私底下猜測，畢竟名義上，伊桑繼承約克的產業是合法的。如果有人質疑，第一個跳出來的不會是伊桑，而是帝國的憲法執行官。
“第二件事，則是趁着這個機會向大家宣佈，由於艾倫先生對蘇爾城做出的巨大貢獻，我很榮幸地邀請他加入我們的商會，並且擔任商會主席這一要職。相信在艾倫先生的領導下，我們蘇爾城的經濟將實現飛躍式的增長。”
聽到這個消息，底下的肖恩爲之苦笑，卻不敢站出來反對。艾倫所提供的自動化紡織機，已經爲他在城裡和手工作坊間掙得良好的聲望。現在包括肖恩在內，還都指望着他能夠再提供一些更先進的紡織技術，從而大大提升紡織品的產量和質量。
自然，這樣的人成爲商會主席也算實質名歸。
伊桑滿意地看着底下賓客爲自己宣佈的兩件大事歡呼鼓掌，至於有些人眼中其它意味的目光，則被他自動忽略過去。
今天，對於許多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愛德華如是，艾倫亦如是，便連巴庫也不例外。
就在蘇爾城的戰神神殿裡舉行着城主女兒的婚禮時，遠在阿斯山脈中，巴庫正站在一個山洞邊上，山洞的兩邊，在挖空的洞穴中埋進了野獸的骨骸，這讓山洞看上去十分陰森。洞裡有微弱的火光，藉着火光可以看到，山洞裡的通道往下傾斜。不時從洞中吹來陰森的風，風聲如同惡魔在地獄中的呢喃。
巴庫身後，金剛和幾名拜蒙人的頭人皆有到場。今天巴庫洗去臉上所有的塗裝，還原一個最真實的自己。他僅穿着一條草裙，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其它的東西。
“你想好了嗎？巴庫。一旦進去，就沒有再反悔的餘地。”金剛提醒道。
巴庫咧嘴道：“爲了這天，我已經等很久了。我要進去，金剛。我會得到惡魔的力量，然後夷平蘇爾城給凱撒報仇！”
金剛點頭，退後幾步說：“願祖先的靈魂眷顧你。”
巴庫義無反顧地朝洞穴裡鑽了進去，這裡將通向拜蒙人祖先的墳墓深處。同時，那裡也封藏着惡魔之血。拜蒙人口中世代相傳的惡魔，其實是惡魔之血。獲得惡魔之血，便等於獲得惡魔的力量。只是這一點，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而且知道的拜蒙人，也不願意使用惡魔之血。
因爲獲得惡魔血的同時，那人也會變成惡魔。沒人願意化身成魔，可巴庫是個例外。這個內心被怒火所焚燒的男人，已經甘願直達地獄，也要換得復仇的力量。或許在兩年前的那天晚上，當妻兒死在自己眼前時，這個男人便已經變成了一隻惡魔。
一隻爲復仇而生的惡魔！
巴庫往洞中行去，腳下的路開始變得崎嶇起來。路面開始冒起鋒利的尖棱，腳踩在上面，石頭的棱角立刻劃破了皮膚。漸漸的，地上出現了一個血腳印。而這樣的腳印，還會有很多，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