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煙將飯菜放下, 靜靜看了雲無修許久,直到趙驀霖起身要拿起飯菜,她卻一腳將飯菜踢翻在地。
碗中的湯汁撒到地上, 迅速升騰, 變成了綠色的毒液。
“明知道飯菜有毒, 爲何還要吃。”她似乎是極其想得到雲無修的迴應, 但云無修睜開眼睛之後, 只是默默撿起了地上的兩個饅頭。
心上之人如此落魄,那個意氣風發的雲無修,如今卻被困於此地, 要撿地上的髒饅頭吃。
“我帶你走!”她俯身挽起雲無修的手臂,他也沒有抗拒, 似乎是沒有任何力氣再作出反抗。
雲無修眼神中透出疲態, 終是嘆了一聲:“你帶不走我。”
話剛說完,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自外面傳來,溫一鄴站在洞口, 陰着臉道:“如煙,你來這裡做什麼?”
溫如煙擋在雲無修和趙驀霖前面,面對溫一鄴,她雖有些怯懦,卻仍舊是迎上他的目光, 半帶乞求道:“大哥, 別殺他。”
“如煙!”溫一鄴下令身邊的人將溫如煙拉開, 自己則一步步走到了雲無修和趙驀霖身邊。
“不要殺他!”溫如煙跪在溫一鄴面前, 她伸手死死拽住溫一鄴的衣袖。
溫一鄴用力將她甩到一旁, 恨鐵不成鋼道:“你這蠢物!他憎惡你,想殺了你, 你爲何還要對他有所留情!”
他擡起手,掌心正對趙驀霖的頭頂,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白凜忽然出現在洞門口,他朝裡喊了一聲,“主上,他們來救人了。”
“哦?”溫一鄴揚起眉毛,陰笑了一聲,“哼,倒是來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雲無修和趙驀霖聽到消息的一剎,都重新擡起了頭。雲無修放下了手中的饅頭,脣角勾起笑容。
他只是想知道一個結果,但她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把他們帶出去。”溫一鄴吩咐道。
雲無修和趙驀霖被帶到了玄青門的山門處,溫一鄴將他們二人各自綁在柱子上,分別在他們的頭頂上懸了兩把斧頭,其餘弟子則還被關在門內。
沈寒瑤和小落等人在山門處下了馬,小落衝上前大喊了一聲:“大師父!”
“驀霖!”沈寒瑤和趙義軒同時喊了出來。
雲無修微微擡起頭,見小落來了,心中不禁一暖。
“溫一鄴!你還不趕快放人?!”小落和馮奎將馬車上的溫一珩抓了下來,溫一鄴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只大叫道:“一珩!!”
他連着向前走了許多步,不顧自己的安危,只對小落道:“放了他!”
沈寒瑤拽過被反綁又塞住嘴的溫一珩,掏出一隻匕首,落在了溫一珩的脖子上,她稍微動了一下,那裡便破皮流血。
“你想怎麼樣!!”溫一鄴急得幾乎要失去理智。
沈寒瑤道:“你把他們放了,我把你的弟弟還給你。”
溫一鄴深吸了一口氣,卻是回到了上方,他將自己的柺杖直指趙驀霖頭上的繩索,“你想換?好啊!”他收回柺杖,道:“只能換一個,你選吧!”
沈寒瑤的手漸漸鬆了下去。
趙驀霖和雲無修都看着她,雲無修似乎有話想對她說。
“有什麼好選的。”雲無修斜了一眼溫一鄴,“溫一鄴,你是在羞辱我麼?”
溫一鄴獰笑道:“不,我只是讓你看清,只有如煙纔是配得上你的那個女人。”
“哈哈哈哈......”雲無修狂笑一聲,卻是譏諷道:“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心中還是會憐惜自己的妹妹,那天抓她去擋了道無涯那一掌,我還以爲你心中只有親手養大的弟弟呢!”
溫一珩聽到這句話,卻是忽然停止了掙扎,他看着溫一鄴的目光變得生疏了幾分。
“雲無修,你就快死了,何必還逞這樣的嘴上功夫!”溫一鄴伸出手在他頭上懸掛着斧頭的繩索上摸索片刻,便又湊近道:“真是可惜啊,你空有一身武學,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得不到。”
“選好了麼?!”溫一鄴不耐煩道。
沈寒瑤伸出手,在兩人中間徘徊,最終,她指向了雲無修。
“喲。”溫一鄴大吃一驚,卻是反身割開了趙驀霖的繩索,他自然不可能放了雲無修。
“還是我來替你選吧!”他將趙驀霖抓下來,推到離他們數十步的地方。
沈寒瑤和小落也押着溫一珩開始往前走。
趙驀霖在沈寒瑤方纔手指向雲無修的剎那間,看到了她眼中的決絕。
她一定是想衝上來,和自己一起死吧。
兩人交換的剎那,溫一鄴雙手觸碰到溫一珩的瞬間,雲無修忽然掙脫了繩索!
頭頂的斧頭重重落下的瞬間,溫如煙抓住了繩索,但云無修早已使輕功飛身到了溫一鄴身旁!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等到沈寒瑤指向他時,差點陷入瘋狂的邊緣。
“你覺得你綁着的是什麼人?!”雲無修擡手劃出一記刀刃,那刀刃衝過數米距離,直衝溫家兩兄弟的後背,而溫一鄴拉過溫一珩,結實捱了這一刃,兩人同時退回山門處。
雲無修卻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一雙血眼只死死盯着溫一鄴,又飛身衝了上去。
此刻山門處陷入一片混戰中,小落和沈寒瑤也都隨之加入了戰鬥。
“保護好一珩!!”溫一鄴將溫一珩推向溫如煙那邊,和雲無修纏鬥起來。然而,躲在暗處還有一個白凜,此刻正將手中的箭瞄準了雲無修。
“這一次,你再躲不過了。”他閉上一隻眼,發出了那一箭!
“大師父!”小落喊出聲時,雲無修已然中箭,那隻箭直接貫穿了他的腹部!溫一鄴便是又一杖重重打在他身上,雲無修霎時在地上翻滾一週身後,吐出一口血來。
“白凜!!”沈寒瑤站在原地喊了一聲,溫一鄴和溫如煙同時朝她進攻。
她迎着兩人的招式,終於拔劍使出詭影十三式!此招一出,馮奎便驚呼:“謝家......這是謝家的招式!!”
“什麼......!”
溫一鄴和溫如煙賣了個破綻,雙雙退開數百步,兩人望向沈寒瑤,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一直找的謝家劍譜,竟然會在這個小丫頭身上麼?!
“你究竟是誰?”獨孤憶聽見馮奎的話,也難以置信地看着沈寒瑤,“你騙了我?!”她質問道。
“阿姐......”小落抓住獨孤憶的胳膊,防止她衝動上前。
躲在暗處的白凜,卻是全局最爲清晰之人,果然,這一切都即將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了!
“放開我!”獨孤憶將小落甩在一邊,卻是死死將沈寒瑤盯住,她的眼神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震怒。
“你這個盜賊,偷走了我們楓林晚的劍譜!”她忍不住怒吼道。
沈寒瑤擋在雲無修身前,她的身姿看似又纖弱了幾分,卻站得□□筆直。
“呵。”溫一鄴當下有些重心不穩,卻是發出一聲難以捉摸的輕嘆。他看向獨孤憶,眼神逐漸變得暗沉:“看來,被欺騙的不止我們這些人呢。獨孤家的小娃娃,你如今要眼睜睜看着你們楓林晚的東西落入玄青門麼?”
“真是沒想到,這本劍譜,一直就在淮川鏢局的人手中。你們玄青門還說什麼人倫道義,背地裡還不是乾的一些骯髒勾當,偷偷救了淮川鏢局的餘孽,也就是在等着這一刻吧?”
雲無修慢慢站起身,他伸出手指,揩去嘴角的血跡,卻是一句話不說,直接朝溫一鄴那方衝去。
獨孤憶此刻突然揮手下令,楓林晚的人手皆數擋在玄青門和虎嘯山莊兩個門派之間。
“雲長老,何必如此衝動,想要將他們除之而後快。你們玄青門,是想稱霸武林麼?!”
“阿憶!”小落焦急地喊了一聲,卻換來了獨孤憶一記冷眸。她終究還是那個心繫幫派的楓林晚少主。
那份責任感,始終佔據了她心中的一個角落。一旦被喚起,便是怎樣濃烈的感情,也能在頃刻間被沖刷不見。
“真是荒唐。”
雲無修冷哼一聲,眼中帶着極度的不耐煩。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溫一珩此刻卻突然發話:“獨孤少主,如此,你且與我們順道一起回去吧。”
“虎嘯山莊本無意打擾,因着老藥師病逝,前來弔唁,卻不曾想撞破了玄青門些許秘密。但自從謝家慘案一事發生,近年來大家心中難免不安。還請諸位放心,今日一事,我等必然不會宣揚出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你們乘虛而入,派弟子圍攻玄青門,倒還成了不輕不重的小事!”馮奎氣得鬍鬚飛揚,怒目而向。
溫一珩聽完此話,眉眼間皺了一下,但卻還是強忍着情緒,頷首抱拳:“這些日子多有打擾,溫家便告辭了。”
獨孤憶深深看了小落一眼,卻是被當下的憤怒衝昏了頭,竟真的帶着人手,護着溫家人出了玄青門。
如果強行動手,只怕到時不但會兩敗俱傷,消息一旦傳出去,只恐遭到江湖上其餘幫派的聯合抵制。
“這種局面,無論是動手,還是不動手,於我們而言,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趙驀霖到了雲無修身側,默默伸出一隻手撐在他後背。
小落卻是癡癡望着獨孤憶揚馬消失在道路盡頭,他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一句話。
正是這時,雲無修單膝跪地,垂頭又是悶出一口血來。
“雲無修!”
“無修!”
“大師父......”
呼喊聲伴隨着意識的渙散,逐漸變得微弱,直至完全聽不見。雲無修自嘲般地冷哼了一聲,終於倒地不起。
那支長箭從雲無修身體取出時,沈寒瑤一言不發盯着它看。這只是一支普通的箭而已,根本不是白凜自己製作的機關箭。
雲無修強撐了這幾日,現在倒是睡得安穩。小落守在他身旁一言不發,卻仍舊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幾次都心不在焉,將東西磕碰在地。
“既然他沒事了,我們就不必再守着了,眼下還是先檢查一下門內情況纔是。”趙驀霖對衆人道。
馮奎點了點頭:“沒錯。義軒,你帶着剩餘弟子查勘一下門內情況,看是否還遺留有外門弟子。另外,等無修醒後,我們再商量相關事宜。”
趙義軒自是沒有再多說什麼,即便是做了掌門,對於長老卻仍舊有些唯唯諾諾,只是照辦了。
三日後,玄青門正式對外宣告,玄青門掌門已故去,並下發了招募弟子的新告。
一時間,這兩件大事在常州鬧得沸沸揚揚。
市井間,白凜戴着斗笠,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告示欄上貼的招募令,只覺好笑。
“這些人,果然都按捺不住了。”他嘆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跟在他身旁的少女。
那少女面蒙絲巾,餘下一雙狹長的桃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地面。
白凜牽過她的手,低聲道:“無雙,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