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夜晚, 月夜卻覺得心裡熱熱的。
玉清與容蓮初來‘原國’,大家都贊成爲其接風洗塵,於是擺了一桌團圓飯。除了從前容府一家, 還特別將雪茗給叫來。許是休息了一下午的原因, 雪茗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只是眼中總夾雜着莫名的情緒, 不太說話。
月夜坐在了玉清和玉芷的中間, 對面則是雙枼與雪茗,這樣的位置對她來說有些尷尬,也不知是誰安排的。她的眼神總是搖擺不定, 怕與玉清太熱絡惹雪茗猜疑,又不想與對面二人眼神接觸。
“來, 吃些菜。”玉清十分熟絡地夾了一個糖醋桂魚, 好像知道她的口味一般。不過, 她確實知道……
除了比起容晴月夜顯得比較開朗熱情之外,其實她們並無區別, 玉清從月夜的每一個動作上都能看見容晴的影子,即使是站在那裡不動聲色也是那般相似。作爲孩子的母親她早已察覺到女兒的不同,身子猛長只是一個開始,容晴的聰慧與氣魄自是平常女兒家沒有的,加之玉清從小研讀鬼神之說, 對於投胎這種事倒也不奇怪。
月夜笑着點點頭, 然後開始扒飯。其實從飯局開始她就沒有夾過菜, 除了雙枼和雪茗幾乎每人都有功勞, 連坐的較遠的容嵐都特地站起身爲其添菜, 不過這行爲放在他的身上倒顯得有些幸災樂禍了。
“今天可是孃親手下廚的哦~~~~”容雋樂呵呵的,一張小臉顯得前所未有的歡喜。
月夜有些感動, 看着玉清道了聲:“謝謝。”
不想容蓮聽這話一陣酸楚,頭擺向一邊。
“道什麼謝啊,倒是見外了。”玉清下意識地摸了摸月夜的髮絲,見她神情僵硬才察覺自己行爲過分親密,便收回手嘆了一句:“你是小晴最信任的人,我們自是把你當女兒看待了。”
月夜明白自己的行爲傷害了對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吃飯吧,菜都快涼了。”玉芷忙熱絡氣氛,不想被雪茗看出什麼來。她雖然對容晴與雪茗之間的事情不是非常瞭解,但從容晴臨死前把自己的位置交給對方可見兩人關係非比尋常。玉芷也是偏向家裡人,自然不會想將月夜交給雪茗,如果兩人能像現在這樣便是最好。
“恩。”月夜頷首。
“不過,玉衡他們去哪裡了?”
玉清無心的一句令玉芷一頓,而月夜則捕捉到這個細節。難不成玉芷喜歡那個樓玉衡?這倒新鮮。
“他們去‘景國’了,有事情要辦。”雪茗說道。
月夜咬了咬脣,接着對方的話,“是我讓他們去的。”
玉清和容神情都有些詫異,對於容晴的揹負而導致的下場他們仍然記憶猶新。“孩子,”玉清拍着她的肩,“有句話我未對小晴說過,現在卻要和你講:爲了一條崎嶇艱辛的路錯過太多幸福,不值得啊。”
月夜一愣。這句話爲何聽着如此熟悉呢……
“我懂的,”她看着對方,“只是容晴的計策終究還是埋下了禍患,太子之死必然會引起觴銘寒的反攻,如今只是看起來風平浪靜罷了。”
“所以呢?”雪茗的一聲問句令對方驚詫不已。“所以,你要殺了他麼……”不是問句,而是□□裸的稱述。
“你……”月夜握着筷子的手在輕顫。
曾幾何時,他也說過這樣的話麼……心裡竟然會有一種久逢的無力感。
雙枼注視着兩人,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讓人無法進入的氛圍。
“如果,我要殺他呢?”月夜順着自己的感覺這樣說道。
雪茗雙眼微闔,“那我會阻止你。”
‘啪!’幾乎是在對方聲音剛落下月夜就拍桌而起,然後瞪着對方,“我倒是奇了,怎麼你就這麼維護觴銘寒呢?!難道你忘了容晴就死在‘玄國’麼?!還有、還有……”說到這裡月夜猛地被自己的行爲嚇到,自己這是在說什麼啊……而且,‘還有’是什麼呢……自己想說的是什麼?
“還有,‘蜀雲’的先帝麒鳳夜也死在那裡,你是想說這個麼?”雪茗道住了她心中的疑問。
‘啪咔’!筷子被折斷,口子處尖銳的刺深深地扎到月夜的手心。那白色的衣衫,上面沾染着得點點血跡竟浮現在腦海裡……
“我知道你恨觴銘寒,但是如果當初沒遇見他,我也只會成爲另一個他罷了。”雪茗緩緩說道。
月夜禁不住冷笑。難道我喜歡你還要感謝他不成?爲什麼你就是無法懂我呢?爲什麼明知我們之間存在這個矛盾我還是剋制不住喜歡你的心情?究竟是爲什麼……
“或許,只因爲一步之差,我與觴銘寒的人生才格外不同吧,也就是如此,我時常會想,如果當初觴銘寒遇見了可以收留他的人,也不會演變成如今的下場。”
月夜聽了心裡更加氣憤與委屈,“你怎麼知道無人收留他?!”
其他人見對方如此激動都格外疑惑,容晴那時也是,只要提及觴銘寒就會失控!
“月夜……”雪茗望着對方。
“雙華不是人嗎?!她沒有收留觴銘寒嗎?!結果呢?!還不是死了孩子滅了國家?!所以雪茗你與他最大的不同不是遇見了可以收留自己的人,而是他有着你絕對不可能有的野心!!!”
雪茗十分冷靜地看着對方,似乎並未被月夜的言語刺激道,相反扯了扯嘴角,眼神裡掃過不明的光芒,“你怎麼知道雙華女王懷有身孕?”
“誒?”,這時其他人才反應過來,聽月夜的話還不覺得什麼,卻被雪茗一語道出破綻。
雙枼極爲震驚,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月夜怎麼會如此清楚?而玉芷和容嵐也頗爲訝異。
相反月夜比所有人更吃驚!一是雪茗居然在設計自己,好套出些話來;二是她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會知道雙華女王的事。
“這……這……”她氣焰降下去。
雪茗端起酒盞,非常輕的語氣卻說着無比震撼的話,“倒是聽聞人有轉世,不知月夜相不相信。”
月夜一愣,並非對方的質疑,而是她竟犯了一個錯誤。憑藉着自己的感覺來斷定雪茗這個人已經大錯特錯!她與對方畢竟錯過了整整三年,而這三年裡對方卻掌管着‘雲之端’的第一幫派‘星月夜輝’,說是沒有半點長進那就是個笑話了,而她竟然還低估了對方!從剛開始的疑問他就在下套,等着自己往裡面鑽,何等狡詐!
這一邊雪茗卻在等着對方的回答,他想知道真相,再也無法忍受那些曖昧不清的理由,三年前,他因爲容晴的一個願望放手讓她一搏,得來的卻是心愛之人的死訊。他覺得自己終歸是太溺愛對方,若是強求或是追根究底,或許還要挽回的可能,但是自己卻一味放任!所以,在他今日站在大殿之外聽到那番話時,天曉得他心裡有多麼狂喜。可是,他剋制着所有的情緒只爲得到答案,他不想再被敷衍一次。
月夜感受到其餘人熱辣辣的目光,手心在冒汗。
“我……”
她纔開口,外邊卻突然涌進一股狂風,竟來的十分詭異。由於風太過強烈,除了月夜所有人都閉上眼睛,因此當‘魔劍’中的‘狂夜’出現在飯桌之上的時候,其招搖的出場並沒有換來驚歎或是掌聲。
月夜冷汗直冒,她這才明白每把魔劍都是有性格的,比如‘青瀾’就規規矩矩,‘狂夜’卻顯得十分張揚。
“給我退下。”月夜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只見‘狂夜’緩慢地閃了兩下藍光,看樣子有些委屈。
“誒……”月夜完全不吃這招,翻了個白眼,等‘狂夜’再次閃動光芒的時候,她卻呼吸一窒,愣在原地。
風剎那間消失,雪茗擡起眼眸的時候紅木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這風怎麼來的這麼怪。”玉清撥了亂髮,卻見身邊的人睜大雙眸看着前方,“月夜?”
雪茗見對方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怔怔站在原地。
“怎麼了啊?是不是被什麼嚇到了?”玉清擔心地握住她的手。
月夜肩膀一顫,這纔回過神,只是她沒有回答,反而望着雪茗說道:“現在準備一下,我們要離開‘原國’。”
“什麼?!”還沒等雪茗作出反應,玉芷驚呼出聲。“怎麼突然下了這個決定?!”
雙枼站起身,注視着對方,“發生了什麼事麼?”
月夜抿了抿脣,“我只是有不好的預感罷了。”她這麼說自然是想掩飾自己得到情報的途徑。從‘狂夜’那裡得知,殤銘寒已經暗地裡布好陣勢準備進攻,而目標則是‘蜀雲’。爲何會有這樣的轉變?
雪茗倒不認爲對方這是在拖延時間,他看的出月夜眼中的焦急,只是因爲一陣風就突然改變態度,可見那股風非比尋常。他想起容晴曾經操控桌椅的情景,倒是爲了現在的狀況做出一些解釋。
“那你總該告訴我目的地是哪裡吧。”雪茗望着對方。
月夜沉着眼眸,“是‘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