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船底搖櫓翻動,擊打在水面上,嘩嘩作響。
這是一艘逆流而上的二桅帆船,船不大卻很精緻,船艙由上好的紫檀木精雕細琢而成,窗棱上還雕刻着精美的花紋,窗簾上錦幕重重,搖搖晃晃中,露出了一片縫隙,一絲陽光從縫隙中傾瀉進來,照在了牀上。
一個容貌普通的男子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正是王維!
“我還活着?”
王維怔怔地望着屋頂,半晌,沒能回過神來。落水前,全身被天火焚燒,如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一樣,痛苦不堪,他已做好了死的準備,不料突然天外飛劍,撞開了隕星,讓他死裡逃生,僥倖活了下來!
他忍着欣喜,運轉內視之術,探查起了體內的狀況,身體內外都沒有毛病,體魄中一層五色的塔基如琉璃一般,散發着玄妙的光彩,藉着天火突破的境界也穩定了下來。
玄功中自帶的五行小法術如銳金術、回春術、土牆術、火彈術、水鏡術,以及五行遁術依然能夠施展。
玄功未失,讓王維鬆了口氣。
“咳咳!”
忽然,窗外響起一陣咳嗽聲,伴着虛弱的嬌喘。
“小姐,江上風大,要不把窗子關上吧?”
聽聲音,清脆稚嫩,應該是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頭。
“無妨,吹着風更輕快些!”
小姐的聲音清幽婉轉,如玄鳥的清吟,不似凡音,令人驚豔,王維暗想着這位小姐定然是個容貌不俗的美人兒。
小丫頭聽着小姐的咳嗽聲,嘟囔着抱怨起來,“小姐正病着呢,老爺還要我們去榮國府投親,走得這麼着急,許多藥材沒來得及帶上。”
“雪雁,不得無禮!”一個老婆子粗聲呵斥道:“老爺這樣安排自有道理,你一個下人也能隨意談論?!”
“咳咳!嬤嬤莫急!”
美人兒嘆息道:“趁着空閒,去舅舅家轉轉也好,以前常聽母親說長安如何繁華,榮國府如何奢華,外祖母如何慈祥,還有一位銜玉而生表哥,我早想見識一番,卻一直不得機緣,此次也算是了了心願。”
“可是小婢聽說榮國府的表少爺是一位混世魔王,愛吃女孩子脣上的胭脂,小姐生的這般好看,可要小心些纔好!”
“放肆!雪雁你真是越來越不守規矩了,表少爺也是主子,豈是你能隨便議論的?!”
老婆子冷聲道:“你壞了規矩,自領十下嘴巴吧!”
“王嬤嬤,饒了我這一遭吧,我知錯了!”小丫頭雪雁道。
“咳咳!算了嬤嬤,雪雁還小不懂事,你以後多教教她。”女子溫言勸解着。
“姑娘,規矩就是規矩,打小記住守規矩,長大了纔不會犯錯,姑娘你慈悲寬懷,一心護着她,這樣反而會害了她。”
王嬤嬤解釋着,對雪雁說,“姑娘心善,替你求情,你自掌三下吧!”
女子勸解不過,微微嘆了口氣。
“啪啪啪!”
三聲清脆的掌聲,伴隨着陣陣啜泣,在船艙裡響起。
“嬤嬤,要準備午食了,勞煩你去竈上照看一下,別忘了給大和尚準備一份齋菜。”
“是,姑娘!”
支開了嬤嬤後,女子俏皮地說道:“好了雪雁,家裡不寬裕,快把金豆子裝起來,別到處灑了。”
“噗嗤!小姐討厭,人家正傷心呢~”雪雁不依道。
“你長點心吧,以後嬤嬤在,你少說話,免得挨訓。”
雪雁嘟囔道:“小婢又沒說錯,從北邊過來的商隊都知道表少爺,言傳他異常玩劣,極惡讀書,偏偏喜歡在內帷廝混。”
“咚!”女子敲打了一下她,嗔怪道:“嬤嬤教訓得沒錯,你講的都是老皇曆,寶玉表哥如今長大了,早改了!”
榮國府?寶玉表哥?愛吃胭脂?真的是賈寶玉!
紅樓夢中的雪雁似乎是林黛玉的丫鬟,那麼外面那位小姐便是林妹妹?
王維無語凝噎,難道自己死了之後,又穿到了紅樓世界?
只是這一次是肉穿還是魂穿呢?
“混沌無極,天魔借法,水鏡術!”他在心裡默唸道。
一面波光粼粼的鏡子在空中顯現出來。
鏡中人,臉盆寬而長,額頭高而廣,下頜微微上揚,幽黑的瞳孔中暗藏着一抹深紫,五官容貌與以前沒什麼變化,身高體大,五肢粗壯,依舊是魔族的軀體。
不過,在天火中,他的頭髮與眉毛被燒了個精光,魔角融化後,眉心處多出一顆指尖大小的紅色疤痕,如同菩薩眉心的硃砂痣一般,十分顯眼。
一點疤痕,王維沒有過於在意。
他看着水靈鏡,又發現了一點不同,經過天火煅燒,身上多了一份純淨的氣質,粗糙的皮膚也變得細膩光滑,散發着古銅色的光澤。
總體上比以前耐看了一些,憑着這副容貌,加上玄功神通,在紅樓中應該會活得很滋潤吧?
正高興着,忽然聽到林黛玉說,“寶玉表哥銜靈玉而生,天資聰穎,文采不錯,舅舅去歲傳信,稱表哥已是文士中階的修爲,如今經常與人詩文唱和,在京年輕一輩文修中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正月裡還隨信送來一首詠雪的詩文,倒也文采斐然,也不再像以前那麼胡混了。”
文士中階、文修,這都是什麼鬼?本來他都準備進入紅樓廝混一番,聽到這個消息,真的很尷尬。
“小姐,表少爺的詩與《紅豆》相比如何?”
“不可比!”
林黛玉道:“紅豆一詩乃是驚世之作,引來玄鳥賜福,數年甚至數十年難得一見,一般人可做不出來,表哥年齡還小,文士修爲,作詩的功力尚淺,將來或許能做出一首好詩吧。”
“可是,詩魔年紀也不大,也是文士修爲,他怎麼就吟出這麼好聽的詩呢?”雪雁可能是詩魔的小迷妹,一直向着詩魔說話。
詩魔?王維面色古怪,歷史上的王維可是詩佛。
林黛玉沉吟了片刻,“此事說也奇怪,魔族沒有識海,不能修煉文氣,詩魔如何能成爲文士呢?或許詩魔天賦異稟,纔會做出此詩吧!”
王維想了想,自己的靈魂相當於人類與魔族的融合,因此不僅能修煉魔族玄功,還能開闢識海,修煉文氣。至於一開始就是文士後階,這大概是因爲前世上了十多年學,教了十幾年書的關係。
“小姐,詩魔到底死了沒有?”
“凶多吉少!”
林黛玉捂着嘴,清咳了一陣子,才慢慢地說:“傳聞詩魔初生不久,魔角未化,玄功低微,而天火乃是至剛至陽的靈火,可焚燒世間一切,縱使精鐵也會融化,詩魔遭遇了天火,生還的機會不大。事後魔族之人在長江上搜尋了一月有餘,至今也沒有找到。有人說詩魔在天火中化爲飛灰,還有人說他落入水中被水中兇獸吃掉了。總之,生機渺渺。”
事實上黛玉猜的不差。王維掉進水裡後,身上的天火併沒有熄滅,水中的水鬼想要吞噬他的靈魂,最後都被天火給滅掉了,後來又被一隻巨大的水獸吞食,但他練成了混沌寶塔玄功第一層身體堅如金鐵,水獸消化不掉,吃了他還上火,得了腸胃炎,帶他走了半條長江後,就當做糞便排掉了。昨日林黛玉的船隻恰好經過,見江面浮着一個和尚,便救了起來。
“哼哧!”
窗外傳來一陣啜泣聲。
“你這丫頭,好端端地哭個什麼?”
“哼哧,詩魔那麼有才華,怎麼死了呢!”
林黛玉笑着打趣道:“詩魔真厲害,一首紅豆,就讓我們雪雁着迷了?”
“小姐莫要取笑我。”
雪雁不依道:“詩魔出生沒多久,也沒幹過壞事,爲了幫助族人,他犧牲了自己,還能寫出那麼好的詩,可惜早早就死了。”
“唉!”
林黛玉嘆息道:“讀其詩,格調高雅,情思飽滿,語言樸素無華,可謂絕句中的上乘佳品;聞其行事,捨己爲人,不失大義。如此英才,英年早逝,確實可惜。不過...詩魔死了,對人族來說也是一件幸事。”
“爲什麼?”
“魔族人至少可活五百歲,詩魔乃是魔族聖子,壽命超過千歲,而人族武帝壽不過五百歲,文皇只有三百歲,一旦詩魔練成魔族玄功,又修煉成了文皇,天下還有誰是他的對手。到時候魔族必然崛起,大陸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對人族來說,這將是一件極爲可怕的事情。”
林黛玉深深地嘆息着,“詩魔死了,天下人才會安心。”
雪雁不懂小姐的憂思,不過看到小姐陷入了沉默,她也變得安靜起來。
“咚咚咚”
沒過多久,艙門被敲響了。
“姑娘,飯食準備好了,是現在端進來,還是稍後再用?”
王嬤嬤敲開艙門,恭聲請示道。
“嬤嬤稍等!”
林黛玉吩咐了一句,對雪雁說,“大和尚睡了一天了,去看他醒了沒?”
“是,小姐!”
雪雁跳着腳向外跑去,跺得船艙砰砰作響。
“小聲點,吵醒了大和尚,小心被他抓去廟裡做姑子!”林黛玉嚇唬道。
“啊!我要侍候小姐,纔不要做姑子呢!”
雪雁心懷忐忑地推開艙門,秉着呼吸走到王維的牀前,也不做聲,直愣愣地盯着他眉心的硃砂點,忽然看到王維睜開眼睛,驚了一跳,“啊呀!”
雪雁約麼十歲左右的小小人兒,穿着水紅色的長裙,梳着一對雙環小髻,嬌小可愛。
“大和尚你醒啦!”
大和尚?
王維摸了摸頭,連忙解釋道:“雪雁莫要誤會,我姓王名維,不是出家人。”
“你真不是和尚,也不會抓我去做姑子?”
“不會!”
王維莞爾一笑,認真地搖了搖頭。
雪雁悄悄鬆了口氣,看着他的模樣,還是不放心。
“可你是光頭啊?”
“只是意外,以後會長起來的。”
“那爲什麼你額頭上的硃砂痣與廟裡的菩薩一樣?”
“呃,也是意外。”
雪雁歪着頭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眼睛一亮,一拍手掌說道:“哦,我知道了,你嫌棄廟裡的日子清苦,不想出家,就從廟裡逃了出來,對不對?”
這事沒法解釋,王維無奈地點了點頭。
“好呀,我要去和小姐說說!”
雪雁小跑着往門外走去,出了門她又立即反轉回來,扶着門框喊道:“你醒了就快些起來,與我家小姐去前堂用餐吧!”
說完,不等王維道謝,就跑開了。
“葡撻...葡撻...”
沒跑兩步,她又低着頭,拽着裙襬,扭捏地返回艙裡。
“雪雁,可有事忘了交代?”
王維坐起身來,看着神情侷促的小丫頭,笑着問道。
雪雁沒有答話,從旁邊櫃子裡取出一疊黑色衣物放到牀頭,“你長得太高了,找不到合身的衣裳,這是靖叔的袍子,你且先穿着。”
“多謝雪雁姑娘!”王維抱拳致謝。
雪雁紅着小臉,慌忙地擺擺手,“別客氣,叫我雪雁就好了。”
王維見她站在牀邊不走,也不好起身穿衣,問道:“雪雁還有事嗎?”
“別急,讓我想想!”
雪雁歪着小腦袋,想了又想,然後掰着手指頭,小嘴裡嘀咕着,“小姐吩咐我來看大和尚...哦,不是大和尚,是看大個子醒了沒有,喚他吃飯,給他找衣服,好像就這些,沒有忘記什麼事。”
“好了,我走了,你快些起來。”
雪雁輕舒了口氣,慢慢地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她牽着裙襬,蹲身施了一禮,才關上門離開。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