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外面的利根川路一片寂靜。不少人家的燈光都已經熄滅，歸於無聲。
只有陳子昂家的客廳還亮着燈，三個姑娘各自坐在那裡，彼此對視，面無表情。
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某種險惡的氣氛已經蔓延開來。
一隻野貓從圍牆上路過，喵喵叫着似乎想討點食物。
下一秒，像是感受到了屋內如洪水猛獸般的巨大殺氣，嚇得渾身汗毛驚恐炸起，哈了一聲就迅速溜之大吉。
“沒什麼事的話，我和妹妹就回去了。”夏青瑜淡漠說道。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明顯是衝着月宮鈴奈說的。
月宮鈴奈沒有吭聲，雖然她有強烈的殺戮衝動，卻也知道在這裡起衝突的話，大概率是她獨戰夏氏姐妹兩人……她並沒有非得以弱敵強的求虐愛好。
“等一等，姐姐。”夏紫璃忽然說道。
月宮鈴奈和夏青瑜都看向了她，前者眼神帶着警惕，後者則是隱約複雜。
“我們之間已經發生了一些誤會。”夏紫璃認真說道，“爲什麼不想辦法解決它們呢？”
夏青瑜沒有說話，臉上依舊面無表情，月宮鈴奈則是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嘲笑和戲謔。
什麼衝突？搶男人的衝突！
前輩只有一個，讓給你們，我絕不接受；你們要是放棄，我也不是不可以和你們化敵爲友……但你們會同意嗎？
“可以。”夏青瑜突然說道。
“你是認真的？”月宮鈴奈冷笑說道，“怎麼解決？你們自覺滾蛋是嗎？”
“我指的是高天原的事情。”夏青瑜緩緩說道。
月宮鈴奈聞言一怔，隨後便沉默下來。
在爭奪前輩的事情上面，沒有任何的談判餘地，大家已經註定是彼此的死敵，但這並不代表着在其他事情上面也沒法談。
比如，如何保住前輩的性命。
在浩浩蕩蕩的歷史大勢面前，個人的努力是渺小且無意義的，甚至很多時候連自保都難以辦到。
就彷彿隨波逐流的浮萍，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被衝到礁石上，無可奈何地撞得粉身碎骨。
前世大家都是普通人，也品嚐過對命運無能爲力的痛苦。今生既然已經擁有了力量，自然不能讓那刻骨銘心的悲劇重演，這纔是第一位的。
只有前輩好好地活着，纔有後續爭奪他的機會，不是嗎？
月宮鈴奈終於冷靜下來，緩緩說道：
“我已經拿到了永遠號。”
“很好。”夏青瑜淡淡說道，“人手的問題解決了嗎？”
“澤塔一族不需要人手。”月宮鈴奈冷漠說道。
“呵。”夏青瑜發出輕蔑的一聲冷笑，“所以你是打算當客船來開？”
“不行嗎？”月宮鈴奈反問她道，“前輩，我的家人，還有一些好友，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五十人，再有幾十個船員來負責日常艦船維護就好，還需要什麼人手？”
“可以。”夏青瑜平靜說道，“我很期待他得知真相之後，會對你如何評價。”
月宮鈴奈再次沉默。
前輩的性格千好萬好，就是這點過於麻煩。由於長期作爲治安幹員執勤，已經養成了下意識的“保護人民羣衆”的習慣本能。
明明能救，卻不去救，他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當然，永遠號是屬於自己的，前輩肯定不會和自己爭執，或者逼迫自己去救人什麼的，但他心中大概率會有產生遺憾。
月宮鈴奈要的不僅是他的人，也要他的心。前輩若是心裡有了芥蒂，縱然後續礙於恩情，和自己在一起交往了，怕也是不會開心的。
罷了，那就救！爲了前輩，我救總行了吧？！
……但若是救，要救多少？
以前輩的性格，肯定是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好比救生艇標準核載10人，陳子昂並不會聖母心發作，救100個、1000個人上來，但至少這10個人的名額肯定會救滿的。
那麼永遠號能容納多少人呢？
月宮鈴奈略微回憶估算，很快就有了答案：
大約3600萬人左右。
雖然和高天原星區的人口相比，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但實際上也是相當恐怖的數量。
永遠號是宇宙中少見的行星級鉅艦，其內部體積無比巨大，幾乎相當於一個會飛的宇宙殖民地，能容納的人數也是千萬級別的。
前世艦上的常駐人口，差不多有2000萬人左右，其中只有3%是作戰人員，其餘的都是人類居民，負責維持艦上社會運轉的一應物資生產，後期也已經完全實現了自給自足。
但問題在於，這種星艦社會的搭建並不是一蹴而就的。技術、設備和物資還在其次，最麻煩的是素質合格，且對艦長絕對忠誠的足夠人手，能夠幫助星艦世界上層去控制龐大底層居民的人手，這些並不是有錢有渠道就能搞到的。
她驟然便意識到問題所在，冷聲說道：
“你要出人？”
“難道你還有別的什麼選擇？”夏青瑜挑起眉毛。
“我絕對不會允許帝國皇族，把你們骯髒的手伸到我的船上！”月宮鈴奈咬牙切齒。
“所以你寧可選擇像前世那樣，帶着一大幫人在銀河系裡到處流浪，被精靈們追得像是死狗般亂竄。”夏青瑜冷笑說道，“若不是帝國在兩線牽制住了聯邦，你以爲你們最後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我覺得只要是大腦發育正常的人，在經過前世的殘酷拷打之後，就會意識到在這片宇宙之中，只有帝國才能庇護數量如此龐大的人口……無論你們是否喜歡帝國，這都不重要。”
“因爲你們本來就沒有任何選擇的資格。”
“投奔帝國和流浪太空相比，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月宮鈴奈輕蔑說道，抗拒之意溢於言表，“我們的意識形態和帝國主流完全不同，價值觀也是截然迥異，所以絕對無法接受帝國的統治。”
“而對於帝國來說，無法統治不聽指揮的人類臣民，怕不是比可燃垃圾的價值還要低吧？還是說夏老爺們這次打算大發善心，給我們這些像野狗一樣的人搭個棚屋，賞一碗粥喝？”
“意識形態和價值觀並非無法改變。”夏青瑜慢條斯理地說道，“石知清時代和如今相比，高天原內部的集體意識形態，基本上可以說是天翻地覆了。”
“但這種轉變用了整整四代人。”月宮鈴奈反駁說道，“並非是人民改變了思想，而是抱持舊思想的人全老死了，接受新思想的後輩成爲了社會主流……”
她忽然茅塞頓開，震驚問道：
“帝國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花幾百年時間和無數人力物力，把我們慢慢吸納進帝國社會之中？”
“不願意。”夏青瑜悠悠說道，“你們本身不具備足夠的價值。”
“那還說個屁！”月宮鈴奈忍不住爆了粗口。
“但倘若你們和我一起站到天平上去，皇室就會從整體來重新估量你們的價值。”夏青瑜淡然說道。
月宮鈴奈死盯着她。
半晌，才露出譏刺的笑容來：
“所以，這就是你的主意？”
“讓我們……成爲您的僕從，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