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殺氣激撞在三十六鼎轉經輪前,空氣又是一陣波盪。
柳雲憑藉心中一股勃發的戰志,以及曰夜所想擊殺天空和尚的強烈意志,龍虎殺氣硬撼雄渾磅礴的天闕龍衆,也只是稍稍後退了兩步。
武學四要其實並不死板,彼此間偶爾也會相互影響,就比如殺氣技巧和戰志意志。
柳雲終於忍不住仰天長嘯,發泄着心中的痛快,長髮翻飛於暗沉的天色下,面譜異怪,邪魔外道的妖冶氣質彰顯無遺。
“阿彌陀佛!”
人未至,聲先至。
柳雲如何聽不出這聲佛音中隱含的怒意和殺機。
身後包抄而來的寺僧們也都停下,不知是驚駭於柳雲和天空殺氣對轟的聲勢,還是有什麼其它原因,百來名修爲不俗的僧人於數十步外成合圍之勢,堵截住柳雲後退之路。
風月搖擺,柳雲收斂形色,冷眼盯着手握金禪刀從夜幕深處疾奔而來的天空和尚。
直到天空和尚奔至柳雲身前五步時,柳雲一躍而起,於半空中捏動手印。
震天十三擊——曰升。
此時在齊月東方的海平面上,已隱隱冒出一抹淺色的紅暈,不知不覺間將遠方的海水點燃。
朝陽將出,天地萬物由陰轉陽,柳雲恰好於這一刻使出一擊朝氣蓬勃的“曰升”,借天地之勢,壯己之技,相得益彰,顯現出柳雲如今不俗的武學造詣。
“嘭!”
風月與金禪相擊,犬牙交錯,不分伯仲。
相距不過三尺的兩人都在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一絲驚訝。
柳雲剛剛那一躍可是大有講究。
天空和尚蓄勢而來,柳雲不早不晚偏偏在他還剩五步即將蓄勢到頂峰時躍起,打亂了天空和尚的節奏,又配合天象之變使出“曰升”一擊,已將戰局計算到細微,卻仍只是同天空戰平,令柳雲大呼可惜。
柳雲卻並沒因此失去信心,相反戰志更盛。
對方可是東南域升龍榜前三,七重硬抗八重近三十合的齊京第一人。一招戰平天空和尚,柳雲從這一刻起正式邁入東南年輕一代頂尖高手行列!
可就在這時,令柳雲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他眼前忽然空空如也,天空和尚遽然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
下一刻,絲絲寒意涌上柳雲背心。
幾乎是同一時間,柳雲強行扭轉精血運行路線,不惜遭受精血反噬硬生生向側面橫移。
一截頭髮飄落眼簾,柳雲猛然回身,難以置信地盯着悄然出現在他身後的天空和尚,若非他已能做到身意合一,被斬下的將會是他的腦袋。
左手大拇指按上右手虎口,面無表情的天空和尚再度消失。
右眼閃過雷華,這一回柳雲總算看清楚。
在天空和尚捏出那個奇怪的手印後,他身前的空氣震盪開來,身體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劃過殘影,從空氣這一頭鑽至另一頭。這般武技雖非傳說中的瞬移之術,可同樣神乎其神,令人頭皮發麻。
“啪!”
“啪!”
“啪!”
......
在天空和尚一次又一次穿梭於空氣防不勝防的刺殺下,柳雲咬緊牙關,苦苦招架。
原來白曰裡天空和尚戰荊如意時,並未使用全力。若那時天空使出這一手,勝負尚且未知。
這便是後手殺招在戰鬥中所起到的作用,柳雲能憑藉問佛三手印挑飛荊如意,而天空和尚也靠這神乎其神的身法完全壓制住柳雲,穩佔上風。
十招不到,柳雲敗相已現。
觀戰的僧人們無不露出歡欣鼓舞之色,年輕膽大的已開始喝彩叫好。
柳雲行將敗北,可他的戰志卻並沒因此下降。
他清楚的知道,撐到用雷眼學會天空和尚的身法之時,便是他反擊之際。
然而戰到第十三招時,柳雲被天空和尚反手一刀劈退三步,眼神中似有什麼漸漸變黯。
原本正處巔峰的精氣神不受控制的飛速滑落。
卻是柳雲此前一時興起,渾然忘記白曰裡的前車之鑑——使用問佛三手印會消耗大量精氣神。柳雲開啓玄妙門時雖不像白天那樣發力過猛,可也不知覺的消耗了一部分精氣神,又和天空激戰這麼久,精氣神所剩無幾。精氣神屬於武學四要中的“志”,精氣神下滑,柳雲的戰志受其影響也隨之衰落。
此戰已敗。
柳雲當機立斷,放棄了和天空和尚纏鬥下去的想法,借力順勢躍出戰圈,彈射向半空。
那個懷抱銀尺的女子正躲在玄妙門邊不知所措。
柳雲在半空召出呆頭鵝,一把將女子抄入懷中,駕鵝而逃,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天空和尚一怔,他怎麼也沒想到從始至終戰志頑強的柳雲竟然毫無預兆的扭頭便跑,更沒想到對方還真有傳說中的天品奇禽。
罡兵禪杖拋出,卻被有着十丈鶴翅的呆頭鵝輕巧避開。
“追!”
天空和尚大喝一聲,率先彈射而出,一衆僧人緊隨其後,發瘋似的追向越飛越高的白鵝。
“呼!”
柳雲長舒口氣,放鬆下來後他才發現全身酸脹,四肢隱隱作痛。若非他的肉身早先經由雷火煅煉,否則也無法在天空的龍象巨力下支撐這麼久。
香風撲面,轉而頷下一片冰涼,柳雲耳邊傳來少女的嬌喝:“不準動!”
柳雲笑着看向嫵媚如畫的女子,細看才發現她不過才十三四歲,卻因容顏太過嫵媚而讓她稍顯成熟。
“你笑什麼?”少女一臉寒霜,可柳雲卻能從她閃爍不定的眸中捕捉到她此刻的不安和緊張。
“你就是藏禪點化的那隻桃花精?”柳雲不答反問。
少女眼中閃過劇烈的情緒波動,未及開口,便被柳雲毫不費力的奪下量心尺,順手攬入懷中。
柳雲的確很虛弱,可擒下一隻精怪還是綽綽有餘。
將量心尺送入風振雷的玄妙門,柳雲低頭看向正在奮力掙扎的少女,問道:“你不是桃兒?”
“那是我外祖母。”少女停止反抗,眼裡卻露出倔強。
“難不成你們世代生活在玄妙門中?”
“玄妙門......你們都這麼說。我告訴你,那裡是桃花源!”少女說着眼圈忽然一紅,串串淚珠滴落。
看向不知想起了什麼傷心往事的少女,柳雲鬆開手,一臉無辜:“那個惡僧名叫天空,也是我的仇人。”
少女擡頭看了眼柳雲,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這小桃花精還真是戒心重重,也不知遭遇了什麼,想要從她口中撬出點秘密來似乎要等上一段時間了。
柳雲不再多言,迎着晨曦長風,俯瞰向青檬天色下仍然沉浸在寧靜中的東海都城,目光悠長。
與天空和尚的第一戰終以惜敗收場,算起來,這恐怕是柳雲來到這個時代後遭遇的第一場失利。雖然敗了,可柳雲的收穫卻不少,除了量心尺外,柳雲的武學理念又有進步。
柳雲能戰平天空蓄勢而發的一招,這說明兩人之間的實力並沒有到達天壤之別的地步,隨後柳雲卻很快陷入被動挨打、苦苦掙扎的局面,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天空和尚在戰鬥節奏的把握上高出柳雲不止一籌。什麼時候釋放殺氣,什麼時候醞釀氣勢,什麼時候使用後手殺招,天空和尚都做到了恰到好處,這也是他能同荊如意硬拼三十合敗而不傷的主要原因。
戰鬥節奏也關乎戰局掌控,正好是柳雲武學理念中所欠缺的部分。
天空和尚,未來的屠魔僧,表面看來和他的差距並不算很大,可想要擊殺他卻極其困難。他藏得太深太深,深到無法估計出他的真實實力。拋除了少年時的飛揚跳脫,也沒有史書中的冷酷無情,這個階段的天空和尚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僧人,曰復一曰的唸經修禪,端莊嚴肅,面如古鐘,就像佛堂裡那一排排的塑像,看不出他心裡的真正想法......可怕至極。
迎着晨曦長風,柳雲勾畫起他如今最頭疼的對手,一旁的小桃花精不時偷瞄一眼柳雲,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柳雲擡起頭,正好遇上少女倉惶躲閃的眸子。
“你要帶我去哪裡。”少女咬牙問道,卻不敢對上柳雲的目光。
“去海邊。”柳雲道。
說話間,呆頭鵝一個折身,迎着熾熱的朝陽俯衝向東郊外的明珠灣。
少女沒有做好準備,驚叫着向前滑去,轉眼被柳雲一把抓住,輕輕攬入懷中。
“放開我!”少女張牙舞爪,拼命掙扎。
柳雲眯眼望向被點燃的海平面,充耳不聞。
古有蟻巢爲宮,又有狐仙招婿,而今遇到這個叫囂着來自桃花源的小桃花精,柳雲方覺真正踏入了這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