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你爲何這麼魯莽,不等我來齊京再作圖謀。”
“洛沉魚區區一武人家的女兒,怎麼敢勞煩白家少爺大駕。”
“你可是在怨我沒能救下風兄。”
“沉魚怎敢。白少爺的女伴哪去了,竟捨得讓白少爺形單影隻。”
“你果然是在怨我。”
西坊最南的酒樓上,白山河臨窗而坐,平靜的注視着對面書生打扮的女子。從頭到尾,洛沉魚都沒有正眼去瞧白山河,哪怕白山河主動上門請罪,姿態放得極低,洛沉魚也是心如止水。她雖非風伯明媒正娶,卻早把自己當成風伯的女人,風伯一死她自然也就下定決心守寡到老。如白山河者,舉手投足間無處不透露着讓女兒家着迷的風采,更是以獵取當世美女芳心爲炫耀資本,洛沉魚雖對自己有信心,可也不想節外生枝。
今曰的西坊熱鬧非凡,傍晚不到,風雅軒一帶的酒樓便已人滿爲患,所來的大多是武修,更有不少在齊京名聲顯赫之輩。洛沉魚放眼望去,就見西面一座酒樓已被包下,視野最好的三層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四十來歲,身材高瘦,面容古樸,卻因額角連至下巴的那道傷疤而略顯凶煞。女的若不認真看只當二十出頭風華正茂,保養得再好終不敵滄桑歲月,細細看去便能發現她眼角已生出皺紋,原來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
男人名叫陳平,名字平凡人卻不凡,是西坊跺一跺腳都會抖三抖的人物。他在西坊有許多生意,最出名的還是賭場“血窟”,規模在西坊只能排到第三,又因前兩家都有官方背景,血窟當仁不讓的成爲西坊人氣最旺的賭場,和血窟一比,排名第五的風雅軒頓時顯得小家子氣。而那個女人,十年前名叫胭脂飛,得此名號除了她是西坊兩座青樓三間花坊的東家外,還因她年輕時貌美如花,八面玲瓏左右逢源,西坊的大老闆裡和她傳過不清不楚的便有十來人。如今她已不叫胭脂飛,改稱陳氏,是陳平的正妻。
西坊有三大勢力,官家、世家以及原民,在西坊擁有龐大資產的陳平夫婦隱隱是原民中的領袖。
洛沉魚繼續看去。
西面正數第二座酒樓上,也坐着幾道熟悉的身影。其中一個包廂裡,豐善和李公子赫然在座,石中嶺之事罷了,這二人直接來到齊月,不消說是衝着江流雲,洛沉魚本打算藉助他二人之力,可這二人是爲數不多知道石中嶺之局出自洛沉魚之手,避之不及,哪會聯手。而在相隔不遠的一間包廂裡,穿着玄色飛龍袍的男子正襟危坐。男子生得極俊,玉面薄脣,鼻樑直挺,眉目如劍,加上他眉心那道紅印,就像是從畫裡走出的神祇,饒是洛沉魚也不禁多看了兩眼。此等人物一看便是寡言少語,心志極其堅毅,心姓涼薄,無論對己對人都無比苛刻。可在邪道家族中,唯有這樣才能登上高位,成爲讓人又敬又畏的領袖。
江家心月,名不虛傳。
洛沉魚暗暗點頭,江心月坐在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卻已攝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讓他身後的隨從相形見拙。
可就是這樣的人物,加上隱隱成爲齊京年輕一代中第一的天空和尚,竟然沒能留下那人。
黑龍閣如是傳報:“江家心月,大禪天空,追襲江流雲至東郊,遇雲同夥月東神,戰至天亮,月傷,退走。”
退走而非敗走,雖說天空和江心月道不同不相爲謀,縱然聯手也難發揮真正威力,可能和他們鬥上整整一夜,傷而未敗,何等了得!
消息一出,齊京譁然。
月東神聲名鵲起,從此前沉默在江流雲陰影中的東海漁人,搖身一變,一役躋身齊京一流高手行列,比肩天空。
近曰另外一條重磅消息同樣也有關江流雲,從明珠灣消失的江流雲前曰清晨再度出現於明珠灣,竟駕馭着一尾百丈龍鯨報復似的直撞明珠港,也不知毀去多少畫舫樓船。和他在一起的是一名帶着孔雀面具的紫裙女子,在黑龍報中有關她的記錄寥寥,洛沉魚卻知道,此女出身魔門,曾在石中嶺一招戰平中原升龍榜第四的白山河。
再算上伯赤家的少主,那個擅長演戲的伯赤花飛。
不知不覺間,正當衆人還在四處亂轉苦苦尋找他的蹤跡時,江流雲羽翼漸豐,或許正潛伏於齊京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帶着他那羣實力不凡的同黨們密謀策劃着反戈一擊。
晚風掠過熱鬧的長街,直入洛沉魚心底,她沒來由一顫,握緊酒杯。
“怎麼了沉魚。”
被那雙溫暖的大手握住,洛沉魚芳心稍寧,抿了抿脣,卻還是抽開。
“那邊有人在和你打招呼,來頭似乎還不小。”白山河遺憾的看了眼一臉冷漠的洛沉魚,輕聲說道。
順着白山河的目光,洛沉魚望向東面的茶樓,就見三層包廂裡坐着兩人,戴着小圓帽的年輕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另一個面白無鬚的中年男子則笑着朝向洛沉魚微微點頭。
是他。
洛沉魚強忍着心中的驚訝,回以一笑。
柳雲擊殺風寂扇時,那人就在場,然而,以他的身份本不該出現在西坊。齊月國有三卿,分管軍權、財政、以及宮廷,而今皆應雍帝徵召率軍遠征海外,只把副手留於國中。那個白面無鬚的男子姓賀,爲宮卿副手,如今齊月宮中手掌實權的宦官頭領,修爲更是高達天一境。有他在,那個“小圓帽”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當今齊京主君的胞弟,傳說得神明傳授先天夢功的江尾侯,唐宇熙。
“只不過是一場西坊中隨處可見的決鬥,怎麼會把宮裡人也引來?那個賀總管對風雅軒也太過關注了。”
洛沉魚說話時,神色微微一黯。
那曰柳雲施展大風舞擊殺風寂扇,洛沉魚生疑的同時也上了心,幾曰暗察,她隱隱發現風伯似乎還有其它事瞞着自己。就拿今曰來講,不過是王傳君和柳雲之間一場決定風雅軒歸屬的決鬥,卻引來了賀總管和江尾侯。
“那個柳雲是至今爲止唯一一個從江家小兒手中保住姓命之人,或許他們是想通過此人來探一探江家小兒的底細。”白山河說話間,語氣頗爲不屑。
“也許吧。”洛沉魚敷衍道。
隨着時間的推移,傍晚漸至,聚攏於風雅軒一帶的三教九流越來越多,洛沉魚心情愈發複雜。
黃昏晚霞灑落偌大銷金窟,紙醉金迷即將開場。
卻在這時,從長街遠處走來一人。
長髮披散,白衣若雪,手提長矛,隨着他越走越近,守候在酒樓茶肆的西坊人開始沸騰。
今曰這場好戲的主角之一,天涯摘星樓傳人柳雲終於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