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茶壺裡的水沸了,壺嘴裡吐着白氣,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君無憂忙着將茶壺下的火星滅了,將半空的茶壺放在桌面上,倒了一杯熱茶在杯中。
他捧着杯子,輕輕吹了口氣,說道:“因爲放心不下,所以才變得嘮叨。”
綺羅沒有說話,她很認同這一點,君無憂確實是個愛嘮叨的人。
君無憂說:“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千萬不要離開水墨宮,也不要去找子夜魔君,就算東方邪大鬧也不行,實在管不住他的話,你大可以將他關在明月殿,一切等我回來了再說。”
君無憂所做一切都是出於對綺羅的安全考慮,綺羅聽了,不以爲然。
“等你回來?你還會回來嗎?”綺羅的目光閃閃着盈盈晶瑩。
君無憂從衣袖裡掏出一隻綠色的瓶子,裡面放着一顆藥,是他用自己的血煉的。這種細節,他當然沒有告訴綺羅,只說:“這是我專門爲你煉的,我不在的時候,你吃了它可以讓你舒服一些。”
他將瓶子放在桌上,起身離去。綺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愣了一會兒,她從榻上下來,走到桌前,拾起他留下的藥,又握住他沒有喝完的茶水發呆。
君無憂總是這樣,給她朦朧不清的希望,以及模糊不明的失落。他明明是關心她的,卻一次又一次的把關心變得那麼隨意,像是熟悉,卻也陌生。
君無憂走後,綺羅常常站在水墨宮外,有時一等就是整天,她相信君無憂會回來。多則一個月,少則十天。
一天,兩天,三天,她都在等待中度過。
東方邪幾乎待不住,他幾次都想跑出去尋找柳傾雅,最後的結果都是不愉快的。
綺羅在明月殿設了一層結界,叫他寸步難行,吃喝拉撒都得在裡面解決。想起被禁足的那些日子,東方邪一輩都無法忘記那樣的陰影。
第十天,水墨宮外出現一個期盼已經久的人影,君無憂一身玄色長衫款款走來。綺羅的眼眶忽然一紅,她不管不顧的衝出去,如果允許的話,她真想投進他的懷中,可是不允許,她怕自己的舉動把君無憂嚇跑。
他們的距離保持在三步之遠,他們禮數週全,男女有別。
看到他回來,綺羅很開心,開心的蹦出幾顆淚珠,爲了佯裝她的堅強,不禁意的將眼淚拂去,飄渺的說了一句:“風好大,好像有沙子迷了眼睛。”
君無憂知道她不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而是喜極而泣。隨後,很配合的說了一句:“風大,咱們就進去吧。”
君無憂走在前面,綺羅跟在身後,這樣,她就要可以看着他,跟着他,抹掉他看不見的眼淚。
君無憂一邊走着,一邊想,是不是該回頭,他是那樣的懂她,若此時回頭,她肯定很尷尬。他走在前面,沒有回頭,偶爾側臉,也只能用眼角的餘光去看她。
銷魂殿,綺羅坐下,整理好她的情緒,淡淡的說了一句:“你的事都辦完了?”
君無憂點了點頭,隨後,目光橫掃四周,問:“東方邪呢?”
綺羅吞了口氣,悠悠道:“被我關在明月殿。”
東方邪幾次想跑,綺羅沒有辦法才這樣做的,而且君無憂臨走的時候也這樣分附過。
君無憂的嘴角微微拉起一條弧形,好看的掛在臉上。他並不覺得綺羅做的不妥,反而欣賞這種做法。
他說:“他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
“以前沒有發現他喜歡挖牆鑿洞,這十天,我倒是領教了。”綺羅正正經經的說起東方邪的事情,差點把君無憂一口飽茶噴了出來。
挖牆鑿洞?這種事情他居然也做得出來,把他關在明月殿真是太便宜他了,照君無憂的意思,應該把他的身體埋在他鑿的洞坑裡,蓋上泥土之後再放一個頭出來纔是。
說完東方邪的事情,君無憂才說起自己此去越國的原因,他不急不慢的從衣袖裡拿出一隻錦盒,盒子裡放着一隻琉璃小瓶子,瓶子裡盛着一滴蝴蝶淚。
這滴眼淚取之不易,要不是靠着上神的面子,恐怖找粒蝴蝶屎都難。
他將蝴蝶淚擺在桌前,微微笑着,說:“我這次離開,其實是爲了它。”
綺羅望着桌面的小瓶子,太精緻,反而看不清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她沒有見過蝴蝶淚,所以不知道。
“這是什麼?”
“蝴蝶淚。”
綺羅的心震盪了一下,她的臉色陡然生變,蝴蝶淚,她做夢都想要拿到的東西,曾經,她花了大把力氣拿到了紫玉鼎,本想一舉拿下蝴蝶淚,卻沒有想到自己被連家四姐妹的陣法困了七天,要不是她玄級高強得以逃脫,恐怖早已死在了越國連州。
之後,她想了很多辦法,如何才能破了連家四姐妹的陣法,如何取得蝴蝶淚?歸元丹一直沒有煉成的原因就是缺少了蝴蝶淚,如今,它卻是從君無憂的手裡奉上的。
綺羅癡怔的看着,慢慢的,目光移在了君無憂的臉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變成了感動,她萬萬沒有想到,君無憂離開自己竟是爲了它
“你離開我,就是爲蝴蝶淚?”她的聲在抽泣,差一點就能哭出來,眼淚在眼眶打轉,來來回回的激盪,一層浪,一層傷,她一忍再忍,不想讓它落下。
“是,我很早之前就把它放在心上,現在蝴蝶淚有了,你可以煉出歸元丹,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替你辦成。”
君無憂的語氣那樣的柔和,字字句句間都是他的堅毅,對一個承諾,對一份責任,一直都做的很好。
綺羅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上前兩步,蹲下來,與他只是隔着一張條形的方桌。
君無憂遞上一張手絹,溫柔的笑着:“你知道,你不適合哭,你哭了,天下之人會笑話的。”
“我不管。”她突然起身撲過去,隔着桌子抱住了君無憂的脖子,鼻尖對着鼻尖,呼吸紊亂。
“我們不要再做師徒了好嗎?”她含着眼淚,帶着深情。
君無憂急了,他知道綺羅要說出那些他不愛聽話,且不論他不喜歡綺羅,就單單他們師徒關係的份上也是不可能的,何況,他是神界上君,她是邪魔歪道。
他將綺羅推開,迅速起身。綺羅撲空在桌上,她仰起頭,眼睛佈滿失落,她終究是跨不出這一步,無法抵達他的彼岸。
君無憂皺起眉頭,本要說話,綺羅突然笑着打斷了他的話:“無憂,我永遠都是你的師父。”
君無憂堵在喉嚨裡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他點點頭,尷尬的轉身離去。
綺羅伏在桌上,靜靜的看着他離開,直到玄影消失,她纔回過神,望着手裡抓住的琉璃瓶子,蝴蝶淚,終究是來遲了一步,她已經失去了煉丹的能力。
這世上,最快的方法必須是以人骨來煉,除了她玉綺羅,還有誰可以壓制這種煞氣?她想,這一生,恐怕都不能擁有一顆完整的心,再也沒有辦法煉出更好的丹藥。
那一天,綺羅把自己關在火宮殿,這一關,便是整整十天,君無憂以爲她在煉製歸元丹,故而候在殿外爲她護法。
出關那天,她笑逐顏開,告訴君無憂一個好消息,她說:“我已經煉出歸元丹了。”
君無憂爲她感到高興,總算爲她完成一樁心願,可是,他在無意之中發現綺羅的怪怪的,又不知道怪在哪裡。
上神的眼裡只有衆生,他向綺羅提了一個要求:“既然你已經煉出了歸元丹,以後,就不要別再用人骨煉藥了。”
綺羅先是一怔,後來,還是欣然的答應了,爲了讓君無憂相信自己,她特意把紫玉交了出來,遞到他的手中。
她說:“紫玉鼎以後就放在你那兒,我玉綺羅再也不用人骨煉丹了。”
那一刻,綺羅的內心是絕望的,從今以後,不僅僅是不用人骨煉丹,而是再也不能煉丹。
君無憂並不知道,綺羅情況非常糟糕,他除了感覺有點奇怪,卻從來沒有真真的去了解她。
這十天,東方邪鬧的也很歷害,一哭二鬧三上吊,能用的都用過了,折騰了幾天,君無憂才答應幫他去找人。
綺羅這一次沒有跟着去,她是真的病了,病的不能再出遠門了。
時間很快,臘月將近,水墨宮外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飄飄蕩蕩,唯美的像是另一個異世空間。
兩雙腳噠噠的踏了進來,一個沉重,一個輕快。一猜,便知是一男一女。
離恨殿外傳來哭聲,仔細聽來,耳熟的很。
綺羅臉色蒼白,她緩緩的從石榻上爬起來,披了一件斗篷,慢慢走到外面一看,竟然是柳傾雅和東方邪相擁哭泣的畫面。
君無憂走了過來,他看見綺羅的臉白的似雪,眉頭一皺:“你是不是病了?”
綺羅側過臉,微微仰視,對上許久未見的面孔顯得錯愕,她盼了很久,想了很久,唸了很久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她欣喜的笑了笑,沒有回答他是不是病了,而是說了句:“你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