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頓飯沒有秦言期盼的那麼順利。兩杯酒下肚後,趙志平嘴角揚起,露出了一個詭邪的笑容,開口道:“韓公子,聽說你身體不太好,連柳姑娘都對你的病一籌莫展,是這樣嗎?”
‘來了!他不會是想用我作爲突破口來跟金龍翻臉吧?’秦言這樣想着,點了點頭。
趙志平眼中透出好奇神色:“不知是什麼病,居然讓名滿天下的明溪醫仙也無能爲力,可以讓我看看嗎?”
他這一問極其無禮,哪有讓傷患把傷口露出來給你看的道理,脾氣差點的人就該拂袖而去了。秦言朝旁邊瞄了瞄,金龍不知出於何種原因竟在此時保持沉默,灰熊等人更沒有爲他出頭的意思。他斟酌片刻,保持着平和的語氣回答:“我這病十分古怪,集中在心腹部位,不能吹風不能淋雨不能見陽光,沒辦法給別人看。”
趙志平笑了笑:“果然很古怪。連柳姑娘都治不好的病,我想天底下也沒有人能治好了吧!”說到此處,他語氣忽然一轉,“不過,我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秘法,也許能做到柳宛筠做不到的事情。你過來吧,我給你看看!”最後一句時,他已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秦言對上他的眼神,只覺得心頭驟然一緊,一股寒氣嗖嗖升起,彷彿整個地獄的邪惡陰森從那目光中透了過來。趙志平那命令的口吻,在此刻竟顯得理所當然了。
‘不妙——’
這時候金龍爲何不起身怒斥趙志平的無禮行徑,難道他也被對方的陰森氣勢震懾住了嗎?
一切都好像不太對勁!這怪物要對我做什麼?
秦言臉色有些發白,按住胸中騰起的恐慌,沉着嗓子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還是算了吧!”
“怎麼,你不願意?”
說這話的時候,趙志平站了起來。隨着他這個動作,天色驟然一暗,秦言整個視野都陷入了他的陰影之中。驀然騰起的森寒鬼氣纏上秦言的身軀,他心神微一恍惚,只感覺好像有無數只枯瘦的手臂拉扯着他,抓住他的手腳就要把他拖離席位。
‘不好,竟着了他的道!’秦言心神一震之後才反應過來要拔劍,但此時雙手都被無形的鬼手拉扯,以他人元高階的那點力量根本掙脫不得。在旁人看來,他渾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似乎懾於趙志平的威勢,緩慢地往那邊走了過去。
秦言死命掙扎,渾身汗如雨下。‘金龍,金龍,你這沒用的東西,枉你被尊爲村中後輩之首,難道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來嗎,本少爺就要出事了……’
眼看着趙志平那張帶着邪逸微笑的臉離他越近,他空有一身劍術卻無力發揮,連嘴也被某種腥臭的物事封住,眼看就要遭到毒手,這時卻終於聽見身後金龍低沉的嗓音響起:“他的傷有柳姑娘調理,用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用不着你多事。”
“柳姑娘調理?呵!”趙志平咧了咧嘴,一根蒼白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一點,轉向秦言問道,“柳姑娘多久給你檢查一次身體?”
堵在秦言嘴前的無形物事移開了,他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急聲說道:“一天兩次,早晚各一次,你要是對我做了什麼,她肯定會不高興的——”話沒說完,嘴又被堵上了。
“一天兩次,她還真是勤快……”趙志平的手指在空中虛劃兩下,沉吟片刻,最後點點頭,“也罷,就由她吧!”
他最後朝秦言看了一眼,瞳孔中陡然閃現一抹銀光,射入秦言眼內。秦言霎時如遭雷擊,只覺兩耳陡然響起無比劇烈巨大的廝殺聲,幾乎震破他的鼓膜。他頭腦一陣暈眩,靈魂之火搖搖欲墜,好半晌終於回過神來時,發現已經回到了座位上。
‘剛纔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腦海中亂成了一鍋漿糊,頭疼欲裂,恍恍惚惚地看見金龍向他敬酒,他也毫無知覺的接過,一句話不說,一杯接一杯地往腹中灌去。
烈酒下肚,他的神志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眼前景象都變成了旋轉扭曲的線條,再也無從分辨……
等他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牀上了,頭依然很疼。他回憶起昨天的事情,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盯着房樑,不顧頭腦的劇痛,一動不動地思索了半晌,終於在那片空白中漸漸描繪出聲音和圖案。
當時趙志平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既然此事已無意義,那你就忘了吧,免得讓柳姑娘不快。”隨着這句話,有一團銀灰色的光暈射入自己眼內,於是自己幾乎真的忘了這事。接着又被金龍猛灌,最後是被人擡回來的……
我當時看到的那團銀光,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細細想來,好像又有些熟悉的感覺……
秦言苦思半晌,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銀鬼面”!
當時那顏色跟銀鬼面很像,會不會是它?
沒想到那東西居然有如此強橫的力量,若不是自己神魂本源強大,又與銀鬼面有一段短暫的主僕之誼,幾乎就要被人洗去記憶,險死還生還不自知。
“大叔,你醒了呀!”突兀響起的清脆嗓音驚醒了秦言,他偏頭望去,看見忻仙倚着門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往他臉上打量,“你喝醉之後,是我把你揹回來的。”
門外陽光明媚,斜倚着門的少女的朦朧身線被光明和陰影分割成兩半,側臉的輪廓顯得格外美麗。她精緻的小嘴揚起,淺淺的笑紋中透出慵懶,以及一絲嘲弄。
秦言看得一愣。如此美妙的光暗效果,倒讓他差點產生了宮雲袖到來的錯覺。記得她每次出場的時候,也喜歡營造出這樣朦朧神秘的氛圍。他看着忻仙窈窕的身軀,一時忘了說話。
“昨天那個趙志平對你動手時,我就在不遠的地方,想了想還是沒有救你。唉,一個老是讓自己陷入險境的傻瓜,又能有多高強的武技呢?我好像對你已經沒多大興趣了……”忻仙輕輕嘆息,緩緩擡起手腕,撥弄出悅耳的鈴聲,漫不經心地道,“什麼時候我對你徹底感覺到無聊了,就會把你殺掉,以作爲你欺騙我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