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遠嘆了口氣:“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先生出的題目,搞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要檢驗修爲的話,還不如讓我們直接去殺一個人呢,也不用一直拖到昨天了……”
嗯,昨天?看來你們也只是踩着線回來,沒比本少爺強多少啊!
不過,你故意說出來,是爲了減輕我的敵意嗎?其實真沒必要。就憑你剛纔那一下的恩情,本少爺怎麼可能不給你回報呢!
“還不是你非要去見那位明溪醫仙,否則也不會惹出那麼大的麻煩,差一點就超過了期限,還得搞那見鬼的勞什子後續任務!”宋晴紗埋怨道。
方逸遠哼了一聲:“如果不是小歌的話……”說到此處卻又住嘴,望了望秦言,嘿然一笑,“師兄還是趕緊回去向獨孤師叔稟報吧,小弟就不耽誤師兄的時間了!”
喲呵,吊我胃口!難道本少爺會上當嗎?
秦言點點頭:“你們慢慢等,我先走一步了。”
說着,邁步向前,從方逸遠身邊經過。在走到宋晴紗身後的時候,他聽見她低低地說了一句:“師兄,要當心歌師弟。”
歌師弟?
這就是你們的目的了吧!
秦言恍若未聞,腳步不停,一直沒入黑暗深處。
宋晴紗轉過頭目送他離開,直到確定他已經走遠,才收回目光,冷冷地道:“剛纔那是瀚血第五重吧?你太莽撞了。”
方逸遠哼了一聲:“那是個絕妙的機會。只可惜,我沒下得了決心。不管怎樣,不要再爲過去的事懊惱了吧!”
“需要讓人告訴小歌嗎?如果他猝不及防的話,很可能會產生讓人憂傷的結局。”
“不用這麼麻煩了。當年的黃師兄確實讓人高山仰止,但現在已經過去五年了。五年的時間,什麼事都會改變。當初所謂無可匹敵的瀚血,也未必還有那麼大的優勢。我倒覺得,小歌的勝算還大一些。最好他二人能拼個兩敗俱傷,也好省去我一番功夫……”
行走在縱橫交錯的洞窟迴廊中,秦言腦海中不住回想宋晴紗提過的那個名字。
歌師弟……記憶中並對類似的稱呼並沒有印象,是新來的嗎?可是,婆娑門引進來的新人,都只是三四歲的小娃娃,難道會出現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人物?那可真是天才中的天才了,大概要打孃胎就開始修煉……不,大概要從他爹他孃的精華還沒有結合的時候就開始修煉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一邊默默揣測着那人的來歷,他一邊蜿蜒錯綜的山洞窄道中穿行。每隔十米,就有一個三角臺從洞壁延伸出來,上面盛放散發幽光的夜明珠,將洞道內照得朦朧昏黃。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本門高手守衛在此,這便是婆娑門守備最爲森嚴的所在。據傳,山裡面有些岔道能夠直接通往地底深處,有的可以看見流質的岩漿,有的則直接到達九幽陰冥。還有人說,在這座山底下幾千米處,埋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也許是祖師遺留下來的秘笈法寶,也許是封印了千年的滅世兇獸,或者還是接通陰陽的兩界門戶。無論在哪個門派,只要傳承過一定的年代,這種怪談總是少不了的。
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婆娑門中最恐怖的刑罰之所,傳說走火入魔率高達九成九的“無生閣”,就存在於山中某處。
山窟中道路錯亂,一不注意就會走錯。秦言記得自己年幼之時每次經過這個迷宮都會戰戰兢兢,每一次準備了許多標記路段的工具,生怕一步走錯步入九幽深淵。洞中每一個路段都有守衛,不過千萬不要指望他們會爲你指路。當你踏上前往地底的不歸路時,他們只會帶着陰冷的微笑默默注視你的背影,若你再也無法回來,他們或許還會胃口大開,在歇息的時候多飲幾杯,以慶賀一段不無聊的時光。
秦言依稀還記得,曾有一次江遙也誤入通往“九環崗”的岔道,不過他是少有的能平安無事回來的人,他說自己走了很遠很遠,撞見了一個渾身拴着鎖鏈的怪人,那人讓他快滾,他就從原路走回來了……
昔日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這座迷宮的主要幹路也被摸得駕輕就熟,只可惜,曾陪着我一起走過的人,已經永遠長眠在鏡湖深處了。
如今迴歸,還是忍不住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也許是在人間駐留太久,又或許,我本就是一個軟弱的人,只是爲了生存下去,長期埋藏了自己的本心罷!
現在的秦言,閉着眼都能找出正確的道路。而且,以他如今首席大弟子的身份,若是開口問路,守衛們也絕不敢置之不理。歸根結底,在婆娑門中,除開對血狼僧的命令要絕對服從之外,其他一切行與不行的問題,都取決於你的拳頭夠不夠硬,夠不夠強!
穿過山脈腹地,從洞窟另一頭走出來,眼前便呈現出一派截然不同的風景。山路步入幽徑,綠柳環繞,繁花似錦,一方湖塘躍然眼底,湖水冰寒湛藍,明朗如鏡。
碧水鎖輕煙,無波亦無痕。
這就是鏡湖,江遙的身體就在湖底沉睡。
本是幽靜美好的景緻,卻在八年前的那一日之後,成爲了秦言盡力避免去靠近、一旦觸目便傷懷的所在。
湖水冰寒刻骨,屍體不會腐爛。時隔八年,秦言一眼望去,看見平靜無波的鏡湖對岸,那日自己搬運屍體踩出的痕徑依然沒變。如果走過去,站在那個位置透過湖水往下看,還可以瞧見江遙永恆封存的面容。
他永遠會帶着那抹安詳的笑容。
那一天,秦言於絕處覓得生機,以剛領悟的第三層御器術驅使利刃從背後砍下了他的手臂,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他是那麼痛苦與後悔,哭泣着向我求饒。秦言只是冷笑着,舉起長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他沒有立即死去,帶着絕望的表情,握住了秦言沾滿鮮血的右手。
“我先走一步。”說完這句話,他的笑容漸漸變得安詳。
那一刻,秦言明白他的意思。並不是嘲諷與詛咒,而只是平淡的敘說。
這一劍,是徹底的解脫。
所以,秦言一直都理解玉寒煙的那種尋求解脫的理念。只是,並不贊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