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不知如何回答,我本與白素素不相識,偏又對她生出許多莫名的好感,非愛非憐,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解釋不清,亦琢磨不透,大概是前世的緣分吧。
見我怔怔發愣,白素嬌軀略微向樹枝方向挪出一尺,衝我淡淡一笑,示意我坐到她的身邊。
我並未使用輕功,輕輕一躍,雙手便勾住樹枝,手臂與腰部再一同微微使力,一個小巧的翻身繞樹旋轉半圈,最終在她身側坐下身來,向她微微一笑。
白素秀目彎彎,笑着嗔道:“你這人,每次與你相見人家都會覺得你的氣質與前次截然不同,你看,好好的輕功不用,偏偏學人家孩子般枝頭雜耍的模樣,好不要臉!”
我不語,突然發現月下的白素竟然是如此的美麗,潔白無無瑕的玉臉嫣然一樽完美的浮雕。
我的目光清澈而真誠,裡面沒有一絲褻瀆的成分,突然白素幽幽嘆一聲,凝神忘向月亮,秀眉微蹙,那浮雕似也被濃濃的哀傷完全籠罩,我情不自禁地道:“有心事?”
“恩。”
“魔門此時正是如日中天,怕是不日便能一統江湖了罷。”我有感而發道。
白素神色一黯,搖頭道:“縱然一統江湖與白素又有何干?我的性命是‘魔後’給的,自當爲她效力。二十餘年來,白素始終是爲復興‘魔門’而生的機器,然而白素也有自己的心,青春即將逝去,白素亦早已厭倦了這世間的紛爭,在背叛魔門與背叛自己之間,白素想做出一個選擇。”
聽完白素的傾訴,我亦感無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白素輕輕挽了一下鬢角的雲發,終於轉過略顯沉重的俏臉道:“這些都是奴家自己的事情,一切決心、努力與後果亦應由奴家自己一人承擔。我其實並不想讓趙大哥替我分憂解難,僅是想找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自從西湖與大哥遊湖之時奴家便對大哥產生親切之感,這些話奴家亦不曾對第二個人講起。我只覺得自己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完全信賴、傾訴衷腸的朋友。”
我竟然不敢與白素悽幽的眼神對視,偏過頭來,感慨道:“凡事不必強求,順其自然即可。不管選擇了什麼,只要無怨無悔,對了錯了又有何妨?”
白素嬌軀輕輕一震,沉吟片刻,神情終於撥雲見日,盈盈笑道:“多謝大哥爲奴家解開心懷,白素明白了,大哥於人情事理感悟精深,白素佩服得緊哩。”
我繼續道:“情與水之間,雖然看似不同,實則本質相同,均逃不出自然的範疇。情後有事,水過成痕,無論你做出了怎樣的選擇,終會有一個與之相對的結果。到不如順應自己本身的心意去做,縱然到時結果不近人意,亦將無悔於己。”
“白素受教了。”
人的一生,總要經歷過某些神奇美妙的事情。
就像我與白素之間不可思議的奇妙感情,我們無論立場心思還是生活環境都截然不同,更可以算得上是處於敵對的立場,可是我每一次與她見面都充滿了穩馨、親切的感覺。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就是極其微妙的,說不清、理不明。
我們沉默了半晌,相對無語,白素終於開口道:“大哥,夜了,你先回吧,白素想獨自靜靜。”
“素兒,大哥走了。”我躍下枝頭,慢慢地向太平集走去。
白素聽到我以“大哥”自居,欣慰之餘亦感辛酸,她雖然多了一個朋友,多了一個大哥,卻失去了唯一的愛……
美麗的額濟納上空再次飄起了悽婉的曲聲。
這首悽婉的曲子有一個悽婉的名字,叫做微笑着流淚。
※※※
次日清晨,“隱”樓裡面少了三個人,他們是白若雪、李築和飛戰。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走在趕往中原的路上,飛戰與李築終究選擇了一條叛逆之路。
四老見兩人的愛馬、武器均已不見,怎能不知他們心意。
四老聚首內堂。
李老長嘆道:“當初我們允許小百合踏入江湖的時候,飛兒和戰兒的心中就很不服氣,那時我就早已預料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以他們的武功,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只是他們品性純良,沒有小百合那般機智詭辯,希望不會爲人所騙。”
葉老道:“大哥說的是,他們既然與慈航靜齋的白家姑娘同往,就更不會有什麼不妥了。”
飛老道:“老四你就別添亂了!戰兒要有小百合一半的聰明,就去上天入地我也不擔心。”
葉老嘿嘿一笑道:“要不我們換換?”
傅老大喝,打斷他們的對話:“人都跑了,你們還說個屁啊!他奶奶的,老子找趙豐打架去了……”
傅老剛一出門就停了下來,因爲院子中突然多了兩個陌生人。
其他三老見到傅老止住身行,就知事有蹊蹺,心道莫非院中有人?四人功力均已登峰造極,又怎會聽不到有外人前來?想畢紛紛來到傅老身旁,一探究竟。
兩條身影正端然穩坐在門前的長椅之上,一窈窕,一頎長。
窈窕女子輕沙遮面,身姿曼妙,雙目朦朧,給人以撲朔迷離的感覺。
男子一襲青衣,揹負長劍,白髮蒼蒼,相貌卻不見蒼老,赫然正是魔門左護法“魔劍”範卓。
四老大驚,李老皺眉道:“是你們?”
範卓傲然道:“不錯!”
李老沉吟道:“那位可是‘魔後’?”
“不錯!”
“我‘隱’樓已與中原再無干系,你們此番前來,不覺得有些多此一舉麼?”
“隱”樓後院本就不小,範卓與魔後又有意掩蓋氣息,周圍房內之人竟然毫無差距,此刻衆人一聽見院中響動,紛紛來到院中,正巧看到四老與範卓、邪月對話時的情景。
這亦是我第二次見到範卓,此刻在我眼中,他雖然依然非常強大,卻再無首次與他交鋒時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然的自信,我知道,我變強了。
然而,對於邪月,我的感覺竟然是“無”!恐怕她的武功已經到了我無法估測的地步,難怪“妖刀”齊遠對她如此忌憚,邪月武功如果不強,範卓又怎會心甘情願爲她賣命?
範卓哈哈大笑道:“此番我們前來,是爲了討債!”
李老略做遲疑道:“什麼債?”
“五十年前的債!若非我主邪風和你們的父輩拼得兩敗俱傷,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被黑白兩道一舉殲滅?當年你們還小!現在他們死了,他們欠下的債,自然當由你們償還!”
“什麼?!”四老齊聲驚呼道。
範卓仰天大笑,越笑越狂:“你們真以爲那幫老東西有多厲害?我主邪風承認你們的祖輩們武技高明!可到了你們父親那一輩就大不如從前了,如果他們不是身受重傷,又怎麼會古昔未到就丟掉了老命?哈哈哈哈!”
傅老怒道:“你放屁!”
範卓道:“不僅如此,當年他們四人合力戰我主與我和右護法三人,以多欺少!行經更爲卑劣!今日我便要用你們的血,祭奠我主亡靈!”
雖然四老心中萬般不願承認範卓所言,可自己父親都是練武之人,如果不是身受內傷,又怎會早逝若斯?
李老道:“好!今日我們便在此解決上一代的恩怨,若果真如你所說,我父亦間接爲邪風所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們不來尋我,我們也會尋上們去!”
葉老轉頭向我們道:“你們都去酒樓之內罷!這是我們個人之間的恩怨!別人不要插手!”
飛老亦吩咐道:“靈兒,帶幾位去樓內飲酒喝茶。”
傅靈兒一萬個不情願,傅老瞪她一眼,嚇得她一縮脖子,指引我們回到酒樓之內。四老已經講明不願外人插手,我們亦惟有聽從安排。
範卓看了一眼一旁等待指示的白素,冷然道:“你也下去吧。”
白素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淡淡道:“是。”
※※※
院內的氣氛山雨欲來,我們坐在樓內,均無心情再飲酒談笑,每個人心裡都沉沉的,彷彿我們所等待的戰鬥將是一場非常慘烈的生死抉擇,不死不休。
郭秀兒率先打破壓抑的氣氛,道:“三哥你說四位伯伯會不會有事?”
傅靈兒起小鼻子道:“我爹和三位叔叔當然不會有事了!他們神功蓋世,還沒遇到過敵手哩。就是我的兩位哥哥也極少遇到對手!”可能突然想到飛戰剛剛負於柳千淮之手,神色突然一暗,然後眨眨眼睛,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問道,“對吧,三哥?”
在傅靈兒心中除了爹爹和三位叔叔,最敬佩的人就數小
百合,我是她百合姐姐的朋友,愛屋及烏,在坐人中她自然與我最親,前幾日又總聽叔叔們對我的武功讚不絕口,因此她纔想從我身上找到一些安慰。
其實我對四老並不十分看好,因爲範卓與他們父輩應是同輩,功力已臻化境,如果一對一單挑的話,恐怕範卓比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都要高上一籌,而魔後邪月更是高深莫測,既然他們趕前來挑釁,定然有恃無恐。如果四老合力範卓與邪月,或許纔有幾分勝算。
我不想欺騙她,亦不想讓她擔心,含糊道:“應該……大概……可能……會沒事吧!”
這個答案連我自己都覺得非常差勁,傅靈兒有些鬱悶,嘟起小嘴自己跑到旁邊一個人喝悶酒。
此時四老與範卓他們的氣息已經不在後院了,估計是怕有人驚擾,轉移了戰場。
除我與柳千淮外,別人均未有察覺。
不知道這場戰鬥將要進行多久,我們正在做一個沒有期限的等待。
也許,他們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我、南宮倩、柳千淮與郭秀兒四人一桌,傅靈兒、白素與梓淵單獨各佔一桌。
我突然微微一震,警覺起來,不遠出正有幾道熟悉的氣息向“隱”樓靠近過來,是倭人,其中更有一人,功力恐怕尤在天風十四郎之上,可能是自恃武功高強,不但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氣息,反而炫耀一般將它全然散開。
柳千淮眉頭一皺,亦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
片刻之後,酒樓門口閃出七道人影,除了前日被四老趕走的五個倭人和天風十四郎外,又有一名相貌幾近中年的倭人,五人依舊穿着黃、青、紅、橙、藍五色服裝,中年倭人與天風十四郎均是一身黑衣。
絕強的氣息從陌生倭人身上散發出來,飛揚跋扈、目空一切,我從未見過這麼囂張的人。
一羣人先將樓內環伺一週,天風十四郎見到我與南宮倩時更是眼前一亮,垂手戰在陌生倭人身旁,烏拉烏拉用倭語說了些什麼。
陌生倭人聽罷哈哈大笑,用地道的漢語哈哈大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南宮倩、趙三,還有這‘隱’樓,此番算得上是一舉三得啊,哈哈哈哈!”
他們一語道破南宮倩真名,卻只稱我爲趙三。當初醉劍山莊之時,他們刺殺南宮倩的時候定然就已曉得了她的身份。十七王爺與倭人均與呂家走得極近,他們提及我的名字,必與十七王爺脫不開關係。
酒樓內的人一聽便知來者不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藍衣女子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放到陌生倭人後面,亦用漢語道:“天宗師叔、師父,請坐。”
她居然懂漢語,而且還如此流利……倭人果然狡猾……
那天宗竟是天風十四郎的師兄,難怪囂張若斯,雖然他年紀沒有天風十四郎大,所流露出來的功力與氣勢的確要比天風十四郎強上幾分。
若他還有所保留的話,功力也應該算得上是驚天動地了,當然,象他這種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他很強的人,一般不懂保留實力……
但對我來說,他功力無論如何高強都不會對我造成太大的威脅,一個浮於表面、喜好張揚的人永遠不可能達到超一流的境界,比起撲朔迷離的魔後邪月來,他們至少還應差着一個檔次。
天風十四郎與天宗雙雙落座,五個倭人弟子則在他們身後垂手站立。
天宗好象全然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不僅用漢語講話,而且全無顧忌,喝道:“店家!店家!沒看到有客人來了嗎?哈哈哈哈,是否怕了本尊不敢出來呢!”
傅靈兒心情本就不爽,更討厭他那副令人作嘔的德行,賭氣不去理他。“隱”樓本就是他們本家經營,根本沒有夥計,如今女眷們盡在後院,四老有與魔門有約,這整間酒樓裡面就數傅靈兒最大了。
天宗見自己喊了數聲,居然無人應答,不禁心中惱怒,一掌狠狠擊在桌上,木屑飛濺,桌子應聲而碎,整個樓內都被搞得烏煙瘴氣。
天風十四郎冷笑道:“主人再不出來,修怪我們砸了這間破樓!”
樓內衆人之中,數我輩分最高,再不說話恐怕他們都要壓到我們頭上來了,哈哈大笑道:“手下敗將,還敢言勇?猴子就是猴子,穿上衣服也永遠變不成人!哼哼……”
想當年,我也是成天與柳無傷和小百合打交道的人,沒見過豬跑也總見過豬走路。柳、葉二人俱是詞鋒犀利、損人連磕巴都不帶打的主兒,成天和他們混在一起,不會我也早學會了。
只是我生性隨意,又不好在語言上佔人便宜,所以平日絕少損人而已。
在場中人,均沒想到我居然會玩這手,均忍俊不禁,連白素與梓淵都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天風十四郎冷哼一聲,不屑地道:“上次如果不是那神秘老頭礙事,南宮倩與你早應成爲我的刀下亡靈了,今日少了他給你撐腰,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神秘老頭所指代的自然是“妖刀”齊遠,自從天風十四郎負於齊遠之後,就將其視爲中原第一高手,以爲中原除齊遠外再無能人,還真不是一般的鼠目寸光。
天宗哈哈大笑道:“師弟莫驚,今日便是你說那人在此,師兄我也不怕他。我如中原雖然不久,卻見識了不少所謂的名俠劍客,順便將他們送到黃泉路上。中原武功,平庸得很,不過爾爾!”
天風十四郎露出崇敬的神色,恭敬地道:“天宗師兄說得是。”
在場衆人均聽得眉頭一皺,包括白素與郭秀兒在內,目光中都流露出淡淡的殺意,他們還是首次見到這樣恬不知恥的狂妄之人,柳千淮、梓淵、與傅靈兒都分別將手伸向自己的武器。
我卻不怒,反而大笑道:“難怪方纔沒有夥計招呼你們,好精明的夥計呵,居然能看出樓裡來的不是人,而是幾隻滿嘴臭氣、專門吃屎的狗!好臭好臭!開始我還以爲是猴子,居然高看了他們。”
樓內衆人均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們此時看待天宗與天風十四郎的目光,就象真的在看兩條狗一樣,充滿鄙夷與不屑。笑聲越來越大,直至充滿整個酒樓。
天風十四郎見我們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不禁大怒道:“小子休要囂張,有種出來與我一戰!你們漢人,都是空有一張利口,武功的不行!”
我亦學他道:“你們倭狗,都穿着一張人皮,做人的不配!”
天風十四郎被我氣得渾身顫抖,天宗一擺手道:“師弟莫怒,黃使,你去與他一戰!讓師叔我見識一下這漢人狂徒究竟有多大能耐?!”
“黃使,黃屎!狗果然改不了吃屎,哈哈哈哈!”我大笑道,周圍亦是一陣大笑。
天宗與天風十四郎的臉色頓時化作鐵青,黃使卻遲遲不上前挑戰,反而低頭道:“師叔,師侄不是那人對手!”
醉劍山莊之時,五使均曾被我一招制住,恐怕至今他們仍然對我深深畏懼。
天風十四郎接道:“師兄,那小子的確有幾分本領,看我親自出馬!”
這時候傅靈兒突然起身笑道:“狗兒急了!不知道會不會跳牆,你們誰先跳?”
天風十四郎見一個女娃也敢對他出言不遜,不禁怒道:“你是何人?”
傅靈兒咯咯一笑道:“我就是這酒樓的夥計,剛纔三哥說了,這裡就數我眼力最好,第一個看出你們是一羣狗狗。”
天風十四郎連遭戲弄,怒火大盛,被氣得鬚髮皆張,斷然命令道:“殺了小的老的自然就會出來,黃使,先把這小丫頭給我拿下!”
聽見“黃屎”,傅靈兒又不禁抿嘴最笑,今天她心情本來差得要命,正好沒處發泄,眼前竟然有人自己送上門來,走到大廳中央,嬌笑道:“你這狗還有點小聰明,居然懂得欺軟怕硬。姑娘我若不露兩手,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隱”樓大廳本就寬敞,剛好可以用作鬥場。
梓淵近日與傅靈兒沒少比試,她的刀法恐怕比梓淵還要兇狠幾分,別看她平時活潑可愛,只要刀一出鞘,立刻變成一個絕對恐怖的女人……因此誰也不去阻攔,反在旁邊看戲。
黃使見這黃毛丫頭居然應戰,以爲揀了一個大便宜,心中大定,暗道這次定然不會在師父與師叔面前丟臉,大步上前,傲然道:“還不快快前來受死!”
話音剛落,他卻驚然發現傅靈兒突然變了,方纔稚嫩的小女孩突然變得陰鬱起來,不僅收斂了笑容,渾身還散發出一股無形的殺氣。
傅靈兒不再言語,右手握住刀柄,一把鋒利刺眼的利刃從黑暗無華的刀鞘中慢慢抽出。她拔刀的動作很仔細,彷彿在祭奠它即
將超度的亡魂。
天風十四郎與天宗齊齊眉頭一皺,看出這女娃一點也不簡單,肅然注視着戰局。
黃使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已成爲一隻獵物,而傅靈兒正是暗藏殺機的狩獵之人。
黃使擺了一個拔刀的古怪動作,凝神注視着傅靈兒的一舉一動,他知道這場仗並不好打。
黃使正在考慮是主動應戰還是被動反擊,正在猶豫不決,哪知傅靈兒突然發難,猛然提氣向他縱去,長刀蕩起疾風簌簌直向黃使劈去,第一招搶攻竟是毫無花巧的辛辣一刀。
黃使大駭,右臂猛然用力,倭刀應聲而出,然而他猶豫在先,終究還是慢了。倭刀仍未全然出鞘,手臂猛覺一涼,接着眼睜睜看着抽刀的手臂離開自己的身體……慘呼一聲仰天摔倒。
其他四使立刻躥上前來扶黃使到旁邊上藥止血。
傅靈兒一刀斷去黃使一臂,冷笑一聲還刀入鞘,旋又恢復了先前的天真模樣,學着天宗方纔的語氣笑道:“倭人武學,平庸得很,不過爾爾。就這點本事也敢來中土生事,號稱天下無敵?可笑可笑。”
天風十四郎見愛徒慘斷一臂,直氣得渾身顫抖,長身而起,怒喝道:“休要猖狂,可敢與老夫一戰!?”
傅靈兒方纔那刀砍得**,鬱悶已然全消,吐了吐舌頭道:“想以大欺小麼?好不要臉!”雖然與之鬥口,卻再無出場之意。
天風十四郎無處撒氣,一腳將身旁的椅子踢飛:“誰敢與老夫一戰!今**們傷我愛徒,一個也跑不了!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柳千淮剛欲起身,白素白衣飄飄,卻已搶先來到廳中,淡淡道:“那就讓奴家來會會你這不知廉恥的狂妄之人,你們青龍與呂家勾結不說,竟然還與官府狼狽爲奸,白素都看不過去哩。”
天風十四郎見白素居然知道己方內幕,又驚又怒,喝道:“你是何人?”
白素淡然一笑道:“我們可是老熟人了,你們曾殺我數十兄弟,我們亦誅你不下百人。”
天風十四郎變色道:“你來自‘血薇’還是‘魔煞’?”
白素卻含笑不答,繼續道:“這就不煩勞你老人家操心了。再着,奴家此番上陣與我們的過去恩怨無關,只是奴家看不過你一個外來之人如此叫囂罷了,純粹是奴家自己的意願,這還是奴家第一次憑自己的喜好做事哩。”
衆人不禁暗中喝彩。
我心中亦是一喜,這最後一句顯然是衝我而說,意在告訴我她白素已經完全由困惑的心境中脫離開來,感受着她語中的欣喜之情,我亦爲她感到高興。
唯一令我擔心的就是白素的武功,她與天風十四郎的武功我都曾見識過,平心而論,天風十四郎尚且比她高上一籌,如果換作柳千淮的話,或許可以打個平手。
但白素既然已經決定迎戰,就代表了她的決心,這將是她全新生活的起點,亦是她故意給自己安排的第一個挑戰。我知道無法勸阻,只得用心守侯在旁,隨時做好出手的準備。
白素的長劍猶一虹秋水,奪人眼目,在她淡然飄逸的玉手中儼然已成一件飾品,然而那來自劍鋒的絲絲寒意卻時刻都提醒着大家這一把吹毛利刃的殺人利器。
天風十四郎雖然身材瘦小,卻有一股精悍之氣,比起他的那個天宗師兄,更有些宗師氣派,此刻一雙電目落在白素身上,打量着這個敢於向自己挑戰的絕美女子,半晌道:“進招吧。”
白素也不客氣,舞動寶劍直向天風十四郎的咽喉刺去。
天風十四郎倭刀驟然出鞘,寒光暴漲,數道光影同時迎向白素的劍鋒。
尋常女子用劍,大都輕柔有餘,威猛不足,白素由於繼承了範卓的劍法,剛好與之相反,身法雖然輕盈,劍招卻凌厲狠辣,招招兇狠無比,聲勢奪人。
天風十四郎手中倭刀亦是刀走偏鋒,犀利狠毒,二人這一番打鬥真是驚險無比,稍不小心便有性命之憂,整個“隱”樓內除了二人的呵斥之聲靜若可聞,所有人都關注着這場驚心動魄的比鬥。
雖然白素與柳千淮等人並不熟識,不管白素身份來歷、立場如何,此刻見她站在自己這邊,均對她好感大增,亦不禁爲她擔心起來。
天宗雖然還是撇着個嘴,眼中卻閃過驚異之色。心道眼前這夥人年紀雖然不大,均有一身駭人的武功,自己倒還真小覷了中原高手,開始還以爲可以輕鬆擺平,沒想到己方反而吃了大虧。小的就這麼厲害,那老的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暗忖自己是否低估了他們。
四十招後,白素雪白的玉面開始微微泛紅,微微喘息起來,在天風十四郎的強烈猛攻之下逐漸落入下風,衆人一見便知不妙,紛紛皺起眉頭。
天風十四郎心中更驚,原以爲打敗一個女娃還不是手到擒來,哪知道四十招後對方纔露出敗象,大感臉上無光,招數越發兇狠起來。刀刀狠辣,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急欲將白素殺死而後快。
我暗叫不妙,右手已然落在“沒落”之上。
又過數招,場內有了驚變。天風十四郎驟然躍起,將全部氣勁都集中在右臂之上,掌中倭刀突然翁翁作響,聲音沉悶,大喝一聲,急然向白素猛劈而來。
白素知道厲害,立即躥躲,哪知道天風十四郎借下落之勢繼續向白素強攻,一刀接一刀,每一刀都再借原來聲勢,力道亦是一刀強過一刀,連綿不斷。刀氣將空氣撕得喇喇作響,白素白裙的下襬亦被剛猛如斯的刀氣催得破爛不堪。
白素寶劍連連飛舞,每擋一刀便堪堪後退一步,五刀之後,右臂早已痠麻不堪,這第六刀是無論如何也再抵擋不住了,眼看天風十四郎倭刀再起,第六刀急斬而下,白素卻絲毫沒有抵抗的意思,反而美目側望,似在尋找什麼。
她是想在臨死前再看我最後一眼……
誰知當她目光落在我原先坐的座位上的時候,卻發現那座位早已空空如也。接着耳畔傳來一聲悶響,那瑣命的一刀竟然遲遲沒有落下。
白素這才如夢方醒,微微轉過粉頸,正好望到我關切的眼神,心中不禁一喜。
我的沒落正好架在天風十四郎倭刀之上,他包容六重氣勁的驚天一刀終還是被我擋下,我早看出那刀厲害,運起自然真氣蓄勢等待,自然真氣一受到天風十四郎強大氣勁的刺激,先天真氣立即生出反映,我蠟黃的皮膚驟然轉爲白皙,氣質亦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使人生出一種空靈飄逸的感覺。
我並不收手,大喝一聲“沒落再起”,一道暗黑的刀罡猛然從“沒落”急噬而出,巨蟒般向天風十四郎吞噬而去……不知爲何,先前幽藍的劍罡竟然會轉爲暗黑,而且聲勢尤勝從前,看來大半與“沒落”脫不開干係。
柳千淮幾人更是一臉震驚,脫口驚呼道:“劍罡!”
這尚且是他們首次看到有人能使用傳說中的劍罡,這亦是他們受次見識到我真正的實力……
劍罡劈到天風十四郎倭刀之上發出一聲悶響,天風十四郎倒退書步才止住後退之勢,一臉不容置信的神色,他亦是首次見到如此高絕的功力,立時戰意全消,頹然向天宗走去。
白素見到我驟變白皙的面孔,目光中驚異之餘亦掩飾不住濃濃的情義,方纔她不顧一切的望向我來早已出賣了她的想法落入衆人眼中……
我微笑道:“素妹,你受驚了。”
聽到我對她以妹相稱,白素美目之中不禁一陣失落。她突然有些羨慕南宮倩……想到方纔一切都已落入南宮倩眼中,不願給我再添麻煩,幽幽道:“感謝趙大哥出手相助,小妹白素在此謝過。恭喜大哥真氣已臻先天之境,離天道又進了一步。”
我轉頭望向南宮倩,見她亦在朝我微笑,絲毫不以爲意,心中一暖回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
白素輕輕嘆息一聲轉回原坐,不知是在爲沒有打過天風十四郎嘆息,還是在爲羨慕我與南宮倩完美的愛情而嘆息……
“天道”一詞終於再次被人提起,先天真氣正是窺入“天道”的第一扇門。
柳千淮等人亦陷入沉思,怔怔出神,似乎思量着自己與我之間的差距……
天宗兇目之中閃過複雜的神色,見我功力強大若斯,不禁也有些萌生退意。方纔強橫的面目似乎已經僵在臉上,面色變了數變,猶豫半晌終於起身道:“閣下好功夫!有請閣下與天宗公平一戰!”
我哈哈大笑道:“趙某刀已在手,自當奉陪!另還有一事詢問閣下!”
天宗道:“請講。”
無邊的殺意從我目中直射入他的眼睛,我肅然道:“醉劍山莊刺殺南宮倩的事情,你們究竟受誰指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