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三公子萬福。」狗兒施禮。孫博樂道:「一年沒見,妳的模樣兒又變了不少,險些認不出。」狗兒暗想怪不得那人又認不出。孫博樂語調轉爲急迫,道:「林娘子在哪兒?」
孫博樂在洞口等候,待見林朝英出來,仍如冰霜般冷的她,煥發容光,盡減去年相遇時的委靡,真的只有那王世雄才能給予?縱心頭有氣,還是把來意道:「妳當知王世雄現在哪兒。」
林朝英道:「在廬州協練新軍。」你也當知道,朝廷、軍隊都在爲突襲山東,或維持陝西進擊,爭論不休,真窩囊。
孫博樂再問道:「可知毛雅所在?」自溧河窪一別,已兩年未遇。林朝英搖頭。
真枉那欺人太甚的魔人,每隔一兩個月便詢問一趟妳的近況!孫博樂道:「他在許州陽翟,秘密建立倉庫,準備金賊再次南侵的軍需。」
林朝英冷冷地看着他,且待他說出真正意圖。
孫博樂道:「金主雍委僕散忠義爲都元帥坐鎮開封府,統一指揮黃河以南金軍,圖以戰壓和,脅迫官家締新和約。北伐軍中,以武林中人爲骨幹的『北武團』,計劃毀掉這倉庫,滅金國銳氣。」
林朝英道:「終難避免一遇。」
孫博樂道:「妳忍心看到嗎?」
他潛心墓裡創出的「金童劍法」,目標就爲了找哥報仇;哥在公在私,對他恨之入骨,也必盡全力出擊。確實不忍見二人相爭,林朝英再搖搖頭。
「我設法調走王世雄,妳也勸毛雅離開。妳的話,他會聽的。」孫博樂續道:「其實,他很清楚,魔巒中只剩下他仍跟隨妳外婆的路線,和努力圓她的遺志。金國朝廷早不滿他恃扶立生驕,藉此流言他欲『篡金復唐』。妳勸他趁此掛官,逍遙江湖吧。」莫論孫博樂的意圖是謀什麼,林朝英也認同,應好好勸說哥放低執念,重新生活,就像姨婆鼓勵自己一樣。孫博樂補充道:「我以閉關練功爲由,跟維武盟告了假,我們這一趟是單獨、秘密行事。」林朝英心有避忌也得點頭了。
狗兒奉命安置孫博樂,於通風洞那石室度宿。狗兒感激他一直以來,對姑娘的照顧和眷愛,亦明知要求過份,仍開口道:「公子能否也勸說世雄大哥抽身而退,與姑娘早日歸隱活死人墓?」孫博樂笑道:「放心吧,王世雄早晚知難而退。誰受得了,施魏庚那班利祿薰心之徒?」時傳來略帶點猿啼的風聲,狗兒道:「公子勿驚,這裡或許有怪人出沒,卻無惡意,此乃中了玉笥谷那毒的可憐人。」從金山歸來,雖再沒遇上谷哥哥他們,但憑石室物品被挪移的痕跡,和偶爾傳出那種陣陣風聲,推測猿形漢還逗留翠華山,故經常擺放一些衣物、食品供他使用,因此生怕今晚他或會驚擾孫博樂,又苦無別個地方招待,跟林朝英說她定不以爲然。見孫博樂蠻有興趣地詢問,狗兒乾脆扼要地述說了當晚的事。
孫博樂聽後,娓娓論道:「那種毒,只會令人喪失理智和感覺,猜測那漢子本家的武功就是模彷猿猴。屬哪個門派?『狽狼丘陵』的惡蹟,中土亦有傳聞。哼,竟敢打朝英的主意!我要通知盟中兄弟,誓擒淫徒,扒了他倆的毛皮。那谷哥哥,無疑就是西域『白袍不可犯』那雙兄弟,當中那位兄長,此等歹毒之物,妳當避之則吉。」
翌日,三人便動身離開,日以繼夜東行往陽翟。林朝英念及路程已趕越五分四,剛纔橫渡藍河時他倆都露出疲態,況且時屆三更天,便命在林子裡歇息。
雖是初十一夜,卻月色毫無兼且寒冷,孫博樂協助狗兒拾枯枝時,又聞得那略帶點猿啼的風聲,既離開翠華山有九天,顯然那猿形漢一直跟隨,難道捨不得狗兒這丫頭?至今未睹其廬山真面,倒也甚感興趣。
狗兒見孫博樂獨自偷笑,慨嘆他始終對姑娘存非份之想。驀地傳來少女驚呼聲,狗兒和孫博樂奔跑過去,發現有位瘦削少女,被一猿猴般舉動的黑影襲擊,但見她掌如波涌,腿像渦漩,那黑影不知被摔遠還是警覺地逃避,反正輕飄飄落入樹叢即失所蹤。那少女滿臉驚疑,不理狗兒慰問,卻盯了孫博樂一會兒,道:「孫博樂,遇到你就沒錯。」
孫博樂竭力思索片刻,猶豫地道:「妳是……揚武幫方荻身邊的人?」「樂符是我,你往找王重陽,對嗎?」樂符說着腳下一個蹌踉,狗兒忙參扶了她。樂符微笑道:「妹子妳心真善,煩帶我歸去敷藥。」說着挽了狗兒的前臂。狗兒未曾碰上同輩女子這般親近,歡喜地攜樂符回去治療。
「揚武幫的臭技倆,黃步鱔假死!」孫博樂心裡咒罵後,轉念自己連叢嚴、容寬也沒告訴,還有誰向施魏庚洩露自己行蹤?
樂符乍睹幽暗中閉目盤膝的林朝英,內心顫慄不住,或怯她的容顏,或懾於其神態。孫博樂堆疊枯枝生火,狗兒爲坐下的樂符揉腿、檢查。樂符道:「好妹子,該怎麼稱呼妳?」狗兒道:「狗兒是我。」樂符噗哧一聲,笑狗兒模彷自己,更喜其率真可親,接着瞟了林朝英一眼。狗兒道:「我家姑娘姓林。」孫博樂燃亮了柴堆後,便避嫌到遠處去。
樂符大着膽子,偷偷打量林朝英再番。「其實也不是那麼漂亮,眉毛尖尖,眼眶也是尖尖。活脫是煉獄熘出個閻王女兒。我明眸皓齒、溫柔靈秀,在他面前與她一拚,敢誇完勝。」相信自己的直覺,向林朝英道:「妳就是要取重陽哥哥頭顱的人?」
林朝英並未答理,反之狗兒立刻解釋,道:「姑娘與世雄大哥……即王重陽,經歷了許多事,一時三刻難以說清,總之……妳放心就是。」樂符嗤之以鼻,情愛憑兩者之間事多事少來判定嗎?狗兒道:「妳也在找世雄大哥?所謂何事?」樂符蠻陶醉地道:「我倆交淺情深,他承諾在盈溢觀,守候我去取『掌中戰士』解藥回來,孰料北伐勢急他無奈離去,我只好前往會合。」
這是始祖婆婆的獨門秘方!狗兒道:「此毒豈易解除。」
樂符道:「妳可知我的表哥是誰?是天底下第一聰明人!任何事無一不知,且知無不曉,曉無不精。區區小毒,他一聽便瞭然於胸,並即調製解藥。」說着,從懷裡取出一個青褐釉小瓷瓶,在狗兒面前晃動。
狗兒喜道:「太好了!剛纔襲擊妳那漢子,也是受此毒害苦的可憐人,妳發點慈悲救救他。」接着,簡述了猿形漢的事。
樂符聽後,若有所思地道:「素昧生平,妳竟如此關懷此人。」狗兒垂下頭,輕聲道:「算是積點福吧。」樂符道:「不竟受是重陽哥哥所託,還須待等我倆見面,由他作主。」說着眸子熘到林朝英那邊,赫然她已不在。樂符心裡咕嘀,若不是容易被路徑所惑,誰願與這怪婆娘一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