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在十因寺想出來的變化,修修補補未及妳的宏觀。」李雲閒輕輕地一拍,即退後數步,道:「就讓盧洞主散散心吧。」林朝英方發現盧恩殊已不在,想他的計謀、武藝,應付那二賊該綽綽有餘;至於眼前人雖無敵意但善者不來,還是謹慎對待,把狗兒支開爲妙,道:「狗兒,備茶。」仍陶醉於李雲閒舞綢妙態的狗兒驟醒,唯諾而退。
待狗兒步返洞內,李雲閒道:「他被指私通你們協助逃脫,被逐出巒盟了。」
林朝英想他怎會輕易放棄,莫非……
「對,避免荀瑞遠爲難。盧洞主還擔憂,人家對他的外甥過河拆橋,留下裴吉暗地裡作出照應。」李雲閒道。
既然被逐,盧恩殊還領她來我幹嗎?林朝英困惑。
李雲閒道:「我也退出了巒盟。當日他們找我無非爲了對付妳的外婆,我答應也只爲了監視他們怎樣對待她。」外間以爲她一直對己優待是忌憚,實則是感謝自己對她忠誠;而這份忠誠,贏取了一直渴望的 ── 她待二姐一樣的感情。「如今巒盟漸變成金國的附庸,再不是復興南唐的組織。已被視爲『雞肋』的我主動請辭,不是皆大歡喜嗎?」
林朝英問道:「南…吳南穎的情況如何?」她投靠完顏亮,現在樹倒猢孫散,免不了擔憂。
妳心忒也太善!李雲閒道:「她早暗投新君完顏雍,作戰時刻意保留精銳實力,然後煽動完顏元宜晚弒完顏亮。替她與完顏雍穿針引線者,正是毛雅。」
終於走在一起,林朝英替他倆高興。
大姐佩服妳養出這樣的孩子!李雲閒道:「他倆成了新君跟前的紅人,並得新君允遵守完顏亮戰前許下的承諾,巒盟上下的頭腦現爲之發熱。嘿,每個人在追求時總有迷失……被妳玄祖婆婆當棄卒,送到十因庵之初,我對失去擁有的,充滿憤恨與沮喪,幸而妳外婆經常探訪,規勸『捨必有得』。」
少裝模作樣,外婆常說,到十因庵是監視妳有否異動。林朝英冷冷一笑,道:「妳真的相信她?」李雲閒眉頭微蹙,道:「雖與兩位姐姐自幼疏離,但相信她倆是世上最愛護我,永不利用我的人。」她說得仍一貫平靜,卻撼動了林朝英。
對!我亦寧願相信,縱然外婆被指面冷手狠、六親不認。
「起初聽她這規勸,只當是假惺惺的風涼話,失望得掉頭便走。接着還把自己窩藏起來,躲開夫君和孩子們,直至有天我嗅到他們煮的飯菜味道,有所了領悟。嘗試度過與夫君簡單的安排,陪伴孩子們生活了一段日子,慶幸得到了我三姐妹,甚至我母親都未享過的福氣。」
李雲閒慢慢的道來,灼熱了林朝英的胸口 ── 簡簡單單,無無聊聊地與他在墓中煮東西、理瑣事地過日子。
林朝英問道:「你們如何尋到這裡來?」李雲閒道:「盧洞主從維武盟一位姓樑的,得悉妳在翠華山。來了兩天毫無發現,偶然聽到那兩名淫賊談及,天池附近有一女子,容貌清麗卻悚人心魄,不似天宮降更像地府來的。二賊言語猥瑣,慣使技倆先埋伏毒物,若不行便合力以武強迫。此等採花惡行,不管暗算是誰也難以袖手旁觀。」林朝英認同,莫名增了份親切,但還需弄清楚,問道:「到底找我何事?」李雲閒左臂一伸,道:「想妳也需要她的祝福。」說着把手掌攤開。林朝英一看,混身劇抖 ── 啊,是「醜老丈」 ──
「外婆,這塊石頭太醜了。刻的是誰人?」
「英,妳竟瞧得出是個人?我真的刻得那麼醜?難怪他不喜歡……」
「是外公嗎?」
「他帥得多!這老頭……」
「外婆 ── 女兒家言行坐臥皆合乎禮啊。」
「行!妳真行!這……老丈,不單醜,還有點臭。」
「哎喲,外婆爲何妳還經常繫着!」
「爲何……還繫着?……英,我倆一起取笑他是『醜老丈』好嗎?」
婆孫倆一邊指着那石頭說「醜老丈」一邊笑,一邊笑一邊指着那石頭說「醜老丈」 ── 當年我才五歲。林朝英瞥眼李雲閒步近,卻生不了防範的意識。
李雲閒拿起她的右手,把那石塊放在她掌中。林朝英道:「謝。」李雲閒道:「不用,我是妳的親人。」林朝英輕聲道:「姨婆。」李雲閒閉上雙眼,轉身背向她,道:「妳也是我惟一的親人。」
狗兒拿着茶具出來,目睹李雲閒的神情,有點詫異。
李雲閒把臉微向右側,道:「那姓樑的還說,王重陽現在金山的盈溢觀,閉關修練。」林朝英心頭一喜,他積極準備三月之戰。李雲閒斜睨林重英一身緇衣,道:「妳把始祖婆婆的武功創新了。」轉回身子,面向着她,道:「既然在武學上能另闢蹊徑,何不在生活上也來個撇脫呢?機會往往一瞬即逝。」輕拍她的肩膊,轉身欲走。林朝英喚住她,道:「先用過茶吧。」李雲閒道:「這杯茶,他日妳跟那人一併來敬我。」說罷,輕鬆地振袂去塵。
狗兒在洞中,一直忙着收拾、造飯。二人用畢晚餐,狗兒趕把用具洗滌,拭乾雙手時,瞥眼林朝英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心裡暗歎,這是平生頭一趟想隱瞞她的事情,然而就此揭過甚是不當。
狗兒如常地到附近地方,「取」了所需用品後,沿天池旁的林子返回幻光洞。突然,一個熟悉的背影,在遠處慌忙地奔跑橫過,不由得心臟狂跳。七年前初遇的情景再涌心間,無論他幹了多少虧德事,那份高貴明亮的氣質,當然還有像冬日暖陽的笑容,總教人捨不得,忘不了。狗兒眺望到他的背後,有一人樣貌、舉動都活生生像隻猿猴,一邊吼叫一邊追襲。「活該!昧着良知,騙貧民弄成『掌中戰士』,如今反遭狂人索命也算是報應。」
眼看那猿形漢俯身滾地,伸臂一掃,崇與務立足不穩,仰天跌倒。猿形漢張撲上前,狗兒忙發出三顆「蝨子搔」,打向他的左額率谷穴、左手曲池和陽谿二穴,明知「戰士們」經脈麻痺,只盼能轉移他的視線。崇與務大叫道:「小娘子當心,他發狂了!」又再一次認不出我!狗兒心想:你的頭腦也有病。
崇與務見他的動作凝滯,忙以肘向後爬遠。猿形漢果然轉往攻擊狗兒,力度兇猛,出招快速兼範圍廣闊。狗兒以指代劍,使出楠溪江劍法,配上隨曲四步,雖未臻仙姿神態,也甚是瀟灑飄逸,與猿形漢的上躥下跳,相映成趣。
崇與務轉身跑了約廿步,被一名全身雪白衣裳,深目高鼻,樣貌俊美卻神情漠然的青年攔阻,聽他說道:「人家捨命相救,你竟頭也不回自顧地逃走,還算是個男兒漢?」崇與務道:「少囉嗦!」說着衝前使出狠招迫他讓路。那白衣漢揹負雙手,雙腿翻飛,化解了崇與務攻勢,反迫他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