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東段較大的山脈有崤山,該處衆多陡峭高峰矗立,更遍佈狹窄「深穴」,適宜設置基地、訓練場,培育抗金戰士。林朝英深明這一點,兩個月來攀爬、墜索上落不少淵谷,尋找隱寨秘地。期間,狗兒負責到村鎮市集,打聽有否抗金義士聚集及活動;她尋人的本事愈來愈敏銳,林朝英下探了哪個洞穴都準確尋至,守在出口等候向她彙報,可惜總欠奉可用訊息。
這趟也不例外,狗兒羞澀地稟告後,也忿然道:「沿途而來,不斷有關於那崇賊反出維武盟,於安慶府另立『揚武幫』消息;也遇上趕赴聲討的反對人士、前往支持崇賊的、看熱鬧作壁上觀的。何解到了此處卻動靜毫無?難道全部人都到了安慶府去?」林朝英搖頭道:「縱然人去巢空,也該有蛛絲馬跡遺留。」她站起身來,面朝西方似有感應地,道:「那『秦嶺深穴』或許在於西。他原是咸陽人士,對嗎?」狗兒慚愧地道:「對世雄大哥的印象,多是他經常出現周伯通附近而已。」林朝英沒仔細聽,近乎自言自語地道:「關祖美說『壯大了南陽抗金力量』纔打算由東搜至西,看來是錯了!他『傾家經營』理應在太白山一帶。」狗兒還打算逐步向西尋去,在秦嶺東南段避寒;若改行程趕赴太白山,便要北繞華山、驪山,屆時將逢冬至,在白雪皚皚的峻嶺險峰,實在有點擔心,不禁吞吐地道:「現今,九月了,快……」林朝英幽幽嘆了口氣,黯然道:「對,已第八年……」狗兒睹她神態,不再說話,默默盤算如何張羅禦寒衣服、登山用品、糧食……
距離華山不遠,初雪便降。過了朝陽峰,更遇風雪連場,尖巖上凝結了點點冰片,像煞把把待宰的屠刀,列陣於險道兩旁。二人在玉女峰底下的一個山洞過夜,狗兒對着火堆上的燒水,旋肩挺背、搓揉雙手後,在行囊裡拿出從富戶「取」的貂毛背心,奉呈剛打坐運功完的林朝英,但見她擺擺手,便急道:「妳身上衣服實在單薄!這,我好不容易纔遇上和拿來的。」林朝英道:「你未曾出過華北地界,這樣的天氣確實難捱;我出生於三韓之地,隆州不變山巒比此地寒冷逾數倍,加上自幼受暗黑劍士訓練,現在這丁點兒算不了甚麼。」狗兒自責道:「奴婢多事了。」
林朝英招手示意,待狗兒靠近,牽着她的手道:「和你練一套心法,暗黑劍士習此以備禦寒潛伏和行動。先把身上厚衣脫掉,再坐在我的旁邊。」狗兒遵從指示後,林朝英便轉個身來與她面對面,提起她雙手掌貼掌,道:「待我傳輸內力過來,你便按我稍後所授的口訣,引氣行宮越脈,運行十遍,便覺暖意貫體,日後自行修練無須外力協助亦可。」運功完畢,狗兒果覺混身暖和了,道謝過後,便各自牽繩睡覺,養足精神再與洞外暴雪一拚。
林朝英合上眼不久,便驟感有光線從洞**入,睜開眼望那道愈來愈強的光芒中,隱約有黑影飄浮不清,但那股憤憤不平的晦氣卻熟識透了!心裡驚喜:那秦嶺深穴就在玉女峰下!「現在纔有臉來見我!嘿,勝敗平常事,何苦要躲進深山,還八年長,糟蹋了大好才華!」心裡這般想卻說不出口,反聽到他道:「妳的秀髮亂了。」頓時,一股氣涌上心間腦間,分不清該喜該悲。他續道:「轉個身,讓我幫你梳理一下。」呆呆地背過了身子,只感到梳子的檀木味道從頭頂而下,和他熱暖的尾指有意或無心地,輕輕觸碰了自己的耳背,心間腦間那股氣剎那把眼晴、鼻子、嘴巴,以至臉龐都綻開了。樸樸的心臟跳動聲,被愈來愈響亮的琴聲簫音遮蓋了,不顧一切地轉身回去,卻見他飄出了洞口,急追出外,光芒變作綢帶般的彩虹,他騎上去後倏地消失。林朝英再睜開眼,身子仍躺在繩子上,洞內依舊黑暗。
狗兒醒來見不到林朝英,尋找到洞外,見她迎着朝曦而立,覺她打扮得整齊亮麗,更覺漫天風雪彷彿因此,約束了放肆蠻行。林朝英神采奕奕地對她道:「我先行出發,稍後在玉女祠會合。」身影輕縱,像朵黑雲隨風飄遠。
連日雪降,險峰峋石,幽林窄徑,覆蓋了的一層薄雪,被晨光漸漸溶化,部份露出底下的原色,令山峰更形挺拔,富水墨畫意。狗兒於白雪黑巖間,勉強遙望到她的蹤影,宛如餓鷹掠空覓獵,野猿翻壁逐戲,估道她如此起勁,乃早前憋了多天,要舒展筋骨而已;轉瞬又不見了她,只好集中精神趕到祠堂候命。
臺階雪漬沾溼雙鞋,林朝英拾級而上卻茫然未察。擡頭望,崖頂獨生一鬆於無土無水之龕上,傲然中更覺無依;俯首見祠前有五石舀,旱冬中仍凝水碧綠,何其似心頭淚水久溢不旱?跨進殿堂,迎面而立的石像面目模煳,感同身受,悽然道:「都是被掉低不管的,何苦還在傻傻地盼?」
及時趕至,陪伴在旁的狗兒乏言可慰,惟有像前跪下,連番叩拜並祈求,道:「懇求玉女大發慈心,佑我家姑娘早日找到世雄大哥。」林朝英接着道:「若得一見,我林朝英願命殞當場!」
狗兒不懂應對,只能爲心裡感到的不祥,再默禱玉女賜平安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