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之間，平凡樸實的友誼。以及他們對於強權的憎恨，卻又希望得到強權保護的矛盾心理。
他與汪芳菲兄妹兩之間，純粹的兄弟之情，以及汪芳菲的愛慕之情。
再後來，他成爲戰士，以平等的身份，在並肩戰鬥中產生深厚的兄弟之情，還有戰友之義。
這些，看似沒有什麼用處，而且是虛假的。
但是，任何珍貴的感情，都是有時間限制的，超過了那段時間，終究會模糊。
只是楊林的心靈，在經過這一系列感情的磨礪之後，他的本性，也在發生着奇妙的變化。
修煉的初期，看不出什麼作用。
感情是本性最直接的表達。
到了修煉的後期，魔道重本性，如果楊林沒有經歷過這一段段平凡樸實的感情，他的本性，難免就不會圓滿。
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深刻的體會。
楊林在收回九霄山河圖時，心中隱隱覺得，總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對。
當時，他又無法想到具體是什麼不對。
但是現在遇見燕恢，楊林終於明白了，他需要一個了結。
從魔道的角度，本性要圓滿，首先要通達，需要有始有終。
佛門也有類似的說話，叫做洗滌塵埃，不沾因果。
而道門的說法則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在一切結束消失之前，楊林曾經在神墟秘境中，發生的各種本性之情，都需要重溫一次。
“燕恢，臨走之前，兄弟有一句話想問你。”楊林看着燕恢，忽然道。
“什麼話，你儘管說。”燕恢一邊走，一邊道。
“我走之後，不知道能否再見，嗯，估計是再也不會相見了，此事與你有關，但卻是我心中的疑惑，所以問你。”楊林道，心中暗想，我是能夠見着你，但是你卻可能永遠不知道，我在看着你。
“到底什麼話，你我兄弟之間，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燕恢奇怪的看了楊林一眼。
“你說，如果在一起的親人、朋友、兄弟，夥伴全都消失了，自己卻活下來了，只是卻因爲某種原因而手腳無法動彈，頭腦不能思考，是應該選擇活下來，還是選擇去死呢？”楊林儘量放緩語氣，說道。
“有些時候，明知道可以活，卻選擇去死，需要莫大的勇氣。另外有些時候，可以選擇去死，卻堅強的活下來，承受各種痛苦，需要更大的勇氣。但是，”燕恢聲音低沉下來，頓了頓，道，“無論是生是死，都要有意義，沒有意義的死，是傻瓜的行徑，沒有意義的活着，卻是廢物。楊凌兄弟，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有這麼奇怪的問題，但如果是我，即使去做傻蛋，也不會去做廢物。”
楊林聞言，身軀微微一震，深深的看了燕恢一眼，由衷的說道，“謝謝你，燕恢兄弟，我明白了，再見！”
楊林說完，身影突然淡化，消失在空中。
但是楊林並沒有真正離開，而是隱藏在虛空中，默默看着燕恢，在心中道，燕恢兄弟，你一路走好，再見的意思，是再也不會見面了。
雪狐堡，堡主大廳內。
摩西北眉頭緊鎖，凝視着眼前的一幅畫卷。
畫中一頭巨猿，左手握拳，右手捏指，仰頭怒視前方。
巨猿身
上，一塊塊肌肉，猶如鋼筋鐵骨，高高隆起。
頭髮根根豎立，它全身每一個地方，都顯示出憤怒。
可是它的氣息，卻給人一種雲淡風輕般的神韻。
這種矛盾的現象，初始一看，令摩西北很難受。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摩西北卻感受到一股奇異的玄妙。
說不清，道不明，如同鏡中花，水中月般。
摩西北盯着巨猿畫像，已經三天三夜了，他感覺到，自己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突破，但是偏偏找不到突破的地方。
這幅畫像，是他從大統領晉升爲將軍時，在一次血戰中，從敵人的身上獲得。
那一戰很慘烈，雙方的戰士，都傷亡殆盡。
摩西北對上敵人的主將，也是一名將軍。
他們勢均力敵，關鍵時刻，摩西北把烽火連天決運轉到極致，啓動八門封神陣，並且意外的激發戰場上無盡的血火氣息，融入陣法。
死於這片戰場上的古老英烈靈魂，以一種奇異的方式醒來，並且融入八門封神陣。
頓時，摩西北爆發出有史以來，威力最大的一擊。
並且一擊殺死敵方的主將。
從對方的身上，飄落了無數法寶。
其中這一幅畫卷，尤其引起了摩西北的注意。
其時地上一片血紅，到處都是戰士的血液，整個戰場，只有他一個人還站着。
畫卷浸潤在鮮血裡，卻不沾一滴血腥，不染半點塵埃。
摩西北如獲至寶，小心的撿起畫卷。
此戰之後，摩西北迴到雪狐堡，不久突破境界，達到陰陽境界，並且晉升爲大將軍，執掌雪狐堡。
至今，已經數十年了。
這些年頭裡，一有時間，他就研究巨猿畫卷。
只可惜，很多次都感覺，就要領悟其中的奧妙，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情況和這次極爲相似。
“算了，此畫卷，與我無緣，明天還是上繳給赤龍元帥吧。”
摩西北嘆息一聲，軍隊有規矩，大統領級別的人物，繳獲的戰利品，自己有全選擇保留或是上繳。
除掉戰功規定的標準獎勵，上繳能夠得到額外的獎勵或是補償，自己保留，則沒有額外獎勵。
就在摩西北要收回巨猿畫卷的剎那，突然間，畫卷動了。
摩西北頓時覺得，腦子裡突然轟的一聲巨響。
隨即，他發現，動的不是畫卷，而是畫卷裡面的巨猿。
巨猿似乎重複演示着一個動作，但是卻在畫卷裡留下無盡的巨猿虛影。
而摩西北，從這一個動作裡面，感覺到無窮的妙處。
腦海中的靈光閃閃，如同大江決堤，長河滔滔，接二連三的涌現。
這一剎那，摩西北感覺到了一股道之真諦。
“竟然有這麼奇妙的巨猿神通，直指本源，朝聞道，夕死可矣。”
摩西北喃喃自語。
楊林站在雪狐堡的上空，神念透過嚴密的防禦，直接投射在巨猿畫卷上。
片刻之後，楊林深深看了一眼摩西北，轉身離去。
“助你一臂之力，報你當初庇護和提攜之恩，領悟巨猿神通，朝聞道，夕死可矣！”
腦海中，想起了汪芳
菲，楊林的身影，嗖的一聲，在汪家村上空出現。
汪家村很好認，因爲這麼多年過去了，格局竟然沒有絲毫變化。
唯一的變化，就是當初新建的石屋，現在微微顯露出了滄桑痕跡。
進村的石板路，明顯新修過，但只是在舊路上翻新。
而且，現在的路況，比當初楊林在這裡時，好不了多少。
楊林神念掃過，村裡的人，全部在楊林腦海中浮現出來。
但是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村裡的人，只覺得，突然間一陣清風吹過，然後又恢復了平常。
有人奇怪，在屋裡面，怎麼會有如此柔和的清風，風中還帶着淡淡的馨香。
不過這種疑惑在心中剛一產生，就消失了。他們趁着清風飄過，狠狠吸着鼻子，搜刮殘留在屋中的餘香。
楊林輕輕嘆息一聲，離開了汪家村，走向不遠處的墓冢地。
墓冢地裡面石碑林立，密密麻麻的土包子，新舊不一。
楊林一眼掃過，沒有發現要找的人。
沉吟片刻，楊林驀然間目光一沉，看向墓冢地的邊緣，幾乎已經被移除出墓冢區域的地方，有一塊不起眼的窪地。
來到這塊窪地前，楊林眼中，突然露出濃郁的哀傷。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楊林看向窪地的目光，突然間多了一絲奇異之力。
緊接着，窪地轟然平復，然後開始上凸，瞬間變成一座完美的新墳。
楊林揮手，一塊石碑，赫然在虛空中幻化而出。
楊林手指微擡，指着石碑，石屑紛紛而落，石碑上無聲浮現出一行古樸的字跡：
汪妻芳菲之墓。
——林敬上
但這還沒完，新墳突然開始急劇的風化，彷彿這一個局部區域，時間在千百倍的加速。
剎那間，汪芳菲之墓，變成了墓冢中最古老最完整的墳墓。
一股歲月沉澱而成的威壓，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
只是，這股威壓，除了楊林，沒有任何人能夠感受到。
楊林凝視着自己以神通親手建造的墳冢，突然單膝跪地。
“我楊林一生，頂天立地，不跪天地，不敬鬼神，不負天下人。”
“現在單膝歸你，非是我不願雙膝跪地，而是因爲我乃是九霄傳人，若雙膝下拜，你承受不起，必將瞬間灰飛煙滅！”
“但是，我負了你，汪芳菲。”
“生不能做汝丈夫，死不能護你墳冢，乃爲夫之過。”
“如今修你墳冢，樹碑祭奠，不能補往昔過錯，但求聊表心意。”
“願你在天有靈，安息！”
“轟隆！”
楊林話音剛落，天空突然一道閃電劈下，正中汪芳菲之墓。
墳冢在閃電擊中的剎那，瞬間化作粉末消失。
一縷白色輕煙，豎直上升。
但是，那一縷輕煙，卻突然朝着楊林一彎，如同回拜單膝跪地的楊林。又彷彿是不敢承受九霄山河圖的主人之跪拜。
楊林心中劇痛，看着那一縷輕煙，直升入天際。
“塵歸塵，土歸土，輪迴至，萬物墟。”
腦海中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