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福王妃

“起香!”

“跪拜!”

一身蟒袍的趙元年站在最前方,其身後,是宗族親眷以及一衆滁州城的官員。

乾國每年有一日,是宗室的禮節。

在這一日,無論是上京城的官家還是各地的藩王,都必須肅穆以待,認真祭祀。

因爲這一日,是乾國的官祭。

乾國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是親兄弟,官祭之日,乃是兩位皇帝的父親祭日。

太祖皇帝黃袍加身奪了社稷,按理,追封往前三代,其父,也得皇帝尊號。

太宗皇帝以皇太弟的身份繼位後,一是爲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二是爲了彰顯自己的正統,故而將其父的祭日,嵌入大禮,設爲天下公祭。

這意思是,將乾國的正統,提升到了他父親的那一輩;

簡而言之,就是虛化了其從哥哥手裡拿下天下的“違和”感,尊奉的是起家的是“父親”,自己和哥哥是平等的,正統從父親那裡傳承下來,從哥哥手上轉交到自己,禮法上,就名正言順得多了。

當今大乾官家的祖父大乾仁宗皇帝,削減了這一日的國祭奢靡,改爲宗室之祭。

這位仁宗皇帝在乾國史書上,留下了極爲“靚麗”的一筆,他在位時間挺長,且素來節儉,任用賢臣,有容人之度量,開創了大乾衆正盈朝的時代,爲士大夫所稱頌。

但也就是在他這個時代起,

太宗皇帝北伐失敗後所建立的馬政之策,開始逐漸廢弛,一度稍顯充盈起來的乾國騎兵,其數目,也就是真實存在的數目和戰力,開始下滑。

同時,西南土司之亂出現,糜爛數十載;

北羌開始叛亂,爲禍一方,一度自立爲王;

沿海海匪成患,以吳家爲代表的一衆大海商近乎成爲乾國南海的無冕之王;

乾國爆發了自建國以來規模最大的由地方教派所掀起的農民起義。

據說,

燕國的三皇子曾上摺子給自己的父皇姬潤豪,希望能以乾國“仁宗”爲標杆,以立大燕新綱;

彼時,大燕門閥林立,皇權受壓,忠心於朝廷的官員也都在想方設法地去嘗試破除這個局面,三皇子只是將自己這個摺子呈送了上去。

燕皇姬潤豪收到摺子,很快就對三皇子下發了賞賜。

但魏公公可是記得,當晚在御書房,看完三皇子摺子的皇帝,只是很隨意地搖搖頭,笑道:

“仁宗之仁,仁在讀書人;仁宗之德,德在士大夫。

可惜了,我大燕,讀書人少啊。”

魏公公記得,皇帝將摺子緩緩地掰斷,發出一聲脆響。

在日後,

當魏公公來到皇子府邸親眼目睹了只是一個守備將軍的鄭凡拿起刀鞘對着三皇子胯下砸下去……

“咔嚓!”

魏公公腦海中,馬上就浮現出了御書房那一晚的一幕;

或許,

有些事兒,早早地就註定了。

現如今,

福王府的身份和地位,並未削減,甚至比先福王在時,還拔高了許多。

先福王在位,一方面,故意驕奢淫逸,將自己當豬養,也確實是把自己養成了一頭肥豬,和朝廷以及官家的摺子裡,朝廷和官家一直在勸誡福王愛惜身體,切莫福祿過厚。

但,真的只是擔心你的身體麼?

趙元年記得自己福王曾對自己說過,

這世上,除非你的家人,其他人說你太胖勸你減一點點的,你以爲是在關心你,實則,是在瞧你的笑話。

福王是戰死的,死因有些玄奧,因爲那一晚的綿州城,沒有被攻破,但福王還是被人削去了腦袋。

後來,

據說是一位守備將軍,拿下了福王的腦袋,還去找了靖南王邀功;

再後來,那位守備將軍一路攀升,最終,成爲了大燕的軍功王爵。

很諷刺的是,因福王死於他手,所以,福王的死,伴隨着那個人的水漲船高,其死的價值,也在水漲船高。

甚至流傳出了一種說法,福王本可以活下來的,但看見了那位守備將軍後,感應到其日後必成大乾心腹之患,故而冒險想要除去他,可惜,失敗了。

先福王的故去,給福王府留下了一筆政治遺產,畢竟,先福王是奉旨落腳綿州城的,官家和朝廷心裡多少有點愧疚,誰都不願意擔責苛刻宗室與苛刻親戚的名聲。

不像是大燕先皇帝和現皇帝,對宗室的苛刻,已經近乎做到不要臉了。

而現福王,在燕軍攻破滁州城後,恪守了“禮節”。

溫家賣國,還隨着燕軍舉家搬遷去了燕國,有對比,才能更好的凸顯,福王府,可謂經受住了誘惑,恪守住了底線。

再之後,

被冊封繼承爵位的趙元年,開始主動向朝廷請求,削減自己的俸祿和待遇,以求爲朝廷減少壓力以練兵圖強。

他這樣帶頭了,其他藩王也就不好意思不跟着一起上表。

接下來,還有一連串其他的事兒,趙元年都是以宗室的名義,不惜出賣自身階級的利益,以換取來自朝廷和官家的好感。

不僅僅是福王的位置,穩如泰山,連帶着權力,也被不斷地拔高。

朝廷需要他這個懂事的藩王,來向宗室開刀,爲此,必然會捨得給一些甜棗。

現如今,

滁州城的福王府,下轄的護軍編制,提升到了五千。

當年滁州城外圍本有兩個大營,當初燕軍打進來時,有一個大營是被調往了三邊,留守的一個大營被燕軍直接沖垮了。

現如今,滁州城有三個大營,往外還有福王府的護軍衛隊。

燕人當年的南下,將乾國的麪皮給撕了粉碎,爲此,乾國上下在戰後確實是擴充了軍備,也儘可能地剔除了不少賬面上的水分。

尤其是乾國的北方,因爲意識到純粹靠三邊無法真正阻攔燕人鐵騎的南下,故而在各個州府重鎮之間,進行了擴軍。

其目的就是希望日後燕人再要南下時,可以在這裡就被攔截住,不能再被一馬平川了。

祭典結束;

趙元年轉身,向一衆到場的宗室以及官員謝禮,衆人回禮。

可以看得出來,衆人的神色,都有些肅穆;

這並非是在這種祭祀場合所要刻意表露出來的神情,而是因爲自北面,尤其是東北方向那裡,不斷的有壞消息傳來。

這些日子,城內也開始逐漸流傳出一些謠言,說燕軍,又將打到滁州城。

沒辦法,當初曾來過,現在一聽燕軍好像又打進來了,自然而然地就會認爲燕軍還是朝着自家這邊過來。

百姓們如此,

滁州城的這批老爺們,心裡自然更爲忐忑。

“孤累了,勞煩諸位稍待,本王去後宅見問一下母妃再來與諸位大人會晤。”

“王爺自便。”

“王爺自便。”

趙元年微微欠身,走入了後宅。

他長大了,也成熟了,鬍鬚也已經蓄起,蟒袍在身,伴隨着步履輕微搖擺,自有一股子宗室藩王的氣派。

經歷了當年的事兒後,他彷彿變了一個人。

走到後頭,他先停下腳步,嘆了口氣。

隨即,又重新整頓好自己的情緒,走入自己母后所在的後宅。

外頭的宦官和女婢在趙元年揮手之下,躡手躡腳地散去。

趙元年跨過臺階走了進來,看見自己的王妃和兩位側王妃,正陪着自己的母親跪在蒲團上。

她們,也是宗室的一份子,男人在外頭祭祀,女人在裡屋也是一樣的。

趙元年看向自己的母妃,歲月,似乎不曾在母妃身上留下絲毫的印記,她依舊是那麼的知韻,那麼的柔和。

“你們都先下去,孤與母妃有話要說。”

“是,王爺。”

“是,王爺。”

兩個側妃攙扶着王妃一起下去了。

擺着祭奠之物的廳堂內,就只剩下這對母子。

趙元年走過去,攙扶着母妃起來。

福王妃起身,坐下。

趙元年奉茶,福王妃接了。

福王妃開口道:“聽說,今日來的官員們,格外多呢。”

趙元年點點頭,道:“東北那邊傳來了很多消息,一會兒說是燕軍主力打進來了,一會兒又說是一支燕軍偏師脫離了戰場,一會兒呢,又說那支燕軍打着平西王的旗幟,說什麼的都有。

前些日子,說蘭陽城被燕人打下來了,但最新得到的消息,是蘭陽城已經被官軍收復,燕軍被擊退了。”

福王妃看着自己的兒子,道:“我兒覺得是怎樣?”

趙元年搖搖頭,道:“不好說,祖大帥在三邊,孟帥領軍在樑地,三邊那邊也不安穩,還抽調出了好幾只兵馬去了樑地,孟帥那邊想及時回來也不可能,燕人可能聲東擊西,孟帥肯定會爲此考慮。”

福王府和孟珙之間的關係可謂極好;

當初孟珙因父輩之事被拖累,人到中年卻鬱郁不得志;

是老福王賞識了他,推薦了他,最終,孟珙入了老鐘相公的法眼,得以在軍中崛起。

當年,楚軍在年大將軍率領下犯邊,是孟珙組織軍隊攔截下了年大將軍,那一戰,奠定了孟珙在軍中的地位。

逢年過節時,孟珙和福王府也是有禮物人情往來的。

“孃的意思是,你覺得,他來了沒有?”

趙元年會意,

道:“他現在是王爺,母親,燕國的王爺和咱乾國的王爺可不一樣,不對,我這是藩王,嘶……不是,他也是藩王,那個……”

先前在外頭祭祀場合下,儀態端莊的現任福王,忽然間舌頭和思緒都打了結。

因爲其母妃,在他面前提到了那個人。

當那個人的形象,從所謂的“燕國平西王”變成一個具體的人時,那種塵封好些年的記憶,似乎一下子又涌現了上來。

“唉。”

趙元年嘆了口氣,

道:

“他在燕國,現在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乃至是燕國的皇帝,都得哄着他讓着他,燕國的太子,更是被送到他身邊去撫養。

自古以來,只有藩鎮送質子去京城的道理,到他那兒,卻反了過來。

兒子覺得,他沒必要這般拼命的。”

“不,他不一樣。”

福王妃開口道。

趙元年愣了一下。

“娘這般說他,我兒是否會生氣?”

“兒子不會,兒子懂得孃的犧牲,若是當年沒有母親,莫說兒子能否承襲福王的爵,就是這福王府到底還存不存在,都難說。”

在趙元年的認知裡,

自己的母妃,可是曾親自伺候過那位平西王一晚的。

但他並不會爲此覺得母親放蕩,因爲當時之局面,如狼似虎的燕軍涌入滁州城,破家滅戶了不知多少,福王府能保全,都靠母親。

他要恨,應該恨的是那個男人,因爲那個男人曾提着自己父王的首級去邀功,那個男人曾讓自己的母親去侍奉;

在這一點上,趙元年的認知很正。

至少,比那些因自己無力保護導致身邊女人被侮辱,結果卻辱罵憎惡女人自己不檢點的男人,要爺們兒得太多太多了。

只是,

趙元年並不曉得的是,平西王並未真的和自己母親發生什麼。

自己的母親,當時是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奈何,人家不上套。

福王妃每每想到這裡,

早年,是暗罵那個男子不知好歹,自己都那樣了,卻竟然還拒絕裝個清高。

女人的心思,不,確切地說,是人的心思就是這樣,剝離了大是大非之後,在自己心底絕對安全的地方,往往會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想法。

只是後來,聽到那個男人在晉地一路打仗,聽到那個男人在燕國如日中天;

福王妃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地去想,

那個男人當初的“矜持”,

是否在其心底已經篤定,他日後必然飛黃騰達。

真要按照現在雙方地位論較的話,她是宗室老王妃,那位,是正兒八經的異姓軍功王,自己就算明目張膽的自薦枕蓆,在外人看來,大概會認爲是自己在高攀?

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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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雖然當初沒真的要自己,但豆腐,可沒少吃,還奉勸過自己多吃點兒,可別憔悴瘦下了,這瘦下了,手感就不好了。

這個誤會,

當孃的自不會去對兒子解釋的,總不能開口對兒子說,那個男人當初沒睡我;

兒子也不可能開口去問,那個男人當初是如何睡您的。

母子二人,各懷心思和思緒,就這般坐着。

福王妃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兒子,道:

“這幾日,娘睡覺時總做夢,心緒不寧得很。”

“兒子這就去請醫者來,母親不必爲外面的事擔憂,母親得好好保重身子。”

福王妃咬了咬嘴脣,開口道:

“他要來了。”

“母親是從哪裡得知?”

福王妃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道:

“感覺。”

“……”趙元年。

福王妃見狀,自嘲地笑了笑,道:“兒,別怪娘不自重。”

趙元年馬上跪伏下來,

道:

“兒子絕無此意,兒子絕不會這般去想,母親,以前父王在時,兒子有些荒唐,不務正業。

後來,燕軍打進這滁州城後,兒子更是被嚇壞了,醜態百出。

全靠母親轉圜,才得以保存王府。

自那之後,這幾年,兒子一直在反思,在思過,兒子長大了,也成熟了,兒子不是個混賬。

母親既然對兒子說出這話,

意味着母親是真擔心兒子會來不及作出反應,是母親爲兒子着想,不惜損害自己的顏面,兒子感激,感念。”

“我兒……”

福王妃也跪伏下來,抱住自己兒子的腦袋。

“行,母親說他來了,那就證明前方傳來的那些消息裡,那一條關於平西王親自率軍南下我乾國,八九不離十了。

甚至,很可能和前些年上次一樣,燕軍,還會經過我滁州城。”

“我兒當真信了孃的話?”

趙元年道:“一回生二回熟。”

福王妃的臉上,當即顯出了紅霞。

趙元年繼續道:“行軍打仗,是兇險至極之事,每一步都不能給出紕漏,既然上次成功過,這次,爲何不繼續走那一樣的路?”

福王妃這才意識到,自己誤解兒子的意思了。

“我兒欲如何?城外的軍隊,能守住滁州城麼?”

趙元年搖搖頭,道;“母親有所不知,官家賜下了恩典,我王府護軍擴充至五千,更是提領我擔當了部分滁州城之防務;

但這些年來,兒子不敢越雷池一步,護軍名義上歸我王府,但除了逢年過節兒子會去賞賜之外,並未真的安插任何一個人。

這些年,朝廷編練了很多支新軍,更是從其他部裡,調撥過去了很多將領老卒。而地方兵馬,看似編制擴大了,但兵額糧草軍械,並未能及時跟得上。

滁州城外的兵馬,比當年是多了不少,但其實眼下還是個花花架子,真要打起來……而且還是那位親自領兵的話,其部下必然是真正的燕軍精銳,兒子認爲……”

趙元年對自己的母妃搖了搖頭。

福王妃馬上開口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好辦。”

母子二人同時一驚,擡起頭,發現房樑上居然倒掛着一個侏儒。

三爺“蹭”的一下,後空翻接轉體三週半平穩落地。

“是我們家主上,提前派我來的。”

趙元年在驚愕之後,馬上反應過來,

道:

“父親大人身子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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