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聖山是大陸東側最高的山峰,山巒巍峨壯麗,景緻秀麗優美,在被光明神殿定爲聖山之前,就是貴族們最樂意前往的一大勝境。光明神殿遷至此處之後,大建宮室,在峰頂修成了一個龐大的白色建築羣。最下方靠近上山的大路的地方,是大大小小的佈道教堂。往上,是神殿騎士團的駐地。再往上,是神職人員的住宅區。緊接着的,則是舉行各種宗教儀式的大殿。大殿更上,便是光明神殿的核心,教宗殿以及聖女殿。聖女殿位於光明聖山峰巔的懸崖峭壁之上,號稱最接近光明神的地方。這裡是歷代神殿聖女的住所,也是教宗溝通神明的地方。因其重要性和巨大的象徵意義,聖女殿建得瑰麗堂皇,比教宗殿有過之而無不及。而聖女殿最靠近外面懸崖的部分,卻是個清麗的所在,因爲這裡是聖女居住和祈禱的地方,建得沒有凡俗之氣也是理所當然。
靠外牆的院落中,大樹之下,一個身着青綠常服的女子正在給一個年齡稍小的長髮少女梳頭,那少女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坐在輪椅上,任由身後的女子梳理着她那頭黑亮的長髮,眼神看起來空洞無比。女子道:“艾絲緹拉,今天我們再練練走路怎麼樣?”少女道:“我說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女子道:“你昨天還不是走了幾步,試試說不定有助於恢復?”艾絲緹拉道:“不必試了,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女子笑道:“你怎麼總是這麼固執,試試又何妨呢?”艾絲緹拉淡淡說道:“愛彌爾,我能不能走路對神殿並不重要,你就不必白費時間了。”愛彌爾道:“對神殿不重要,可是對你重要啊,你也想走路對吧?”艾絲緹拉笑了笑,用一種莫名的語氣說道:“我不想走路,我想飛。”愛彌爾咯咯笑了起來,道:“那可難了,你得修煉成魔導師才行,可是你一點魔力也沒有,怎麼辦呢?”艾絲緹拉微微露出一絲嗤笑,沒有說話,又望着牆外的天空怔怔發起呆來。愛彌爾見此,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她的頭髮上面。
艾絲緹拉,不,準確地說是王祺,被幽禁在這個地方已有三百年之久了。在三百年前那次召喚中,他的能量體遭到重創,能量結構混亂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使得他連續昏迷了許久,等他好不容易甦醒過來,就已到了這兒的聖女殿,從此被嚴密監視起來。對此,王祺本身倒沒有什麼不滿,這個地方絕對安全,而他又正好需要時間來恢復狀態。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因爲受到體內神力的干擾,能量體的結構調整慢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二百多年時間,只讓他恢復了說話能力,以及很小幅度的行動力,至於自由調用體內能量,還是遙不可期的事情。唯一令他欣慰的是,神力與本源力量的結合,在三百年裡大有進展,雖然目前還無法運用,不過照此發展下去,說不定真有一天,他會像撒拉斯說的那樣變成神。
王祺勉強擡起手臂,望着自己嫩白如玉的手,露出一絲好笑的神情。對於現在這具新的軀體,王祺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對於他這種能量生命體來說,精神已經不會受到肉體的感覺擾動,不會像單純的意識附體一樣因精神受到肉體的影響而變得女性化,因此肉身對他不過是個容器,如同佛家所說的皮囊一般,只是提供給他各種生物體特有的感覺,比如說視覺,他如果脫離肉身,他眼中的世界就將變成一張能量強弱圖,再美的景觀也將對他失去意義;再加上沒有聽覺,人類和所有生命,對他來說就會變成純粹的活動能量體。光這兩點,就足以讓他以前對世界的整個認知徹底崩潰。相對而言,是男是女不過支末小節,根本就無所謂。對於洗澡如廁之類的勾當,起初雖頗覺尷尬,但三百年下來,也早已習以爲常。唯一有點讓他心焦的是:希露達不知去了哪裡,會不會被安提瑞斯所殺?就算活着,又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到來的時間與自己完全錯開。
圍牆外忽然探出一個頭來,小心地向裡面張望,掃過王祺,然後落在愛彌爾身上,臉上頓時升起喜色,他很快翻上圍牆,進到院子裡來了。這個人王祺非常熟悉,正是愛彌爾的哥哥瑞克·萊恩。他走到近處,愛彌爾才驚覺過來,看着這個身披銀色輕甲,胸前印有十字的青年,輕聲叫道:“哥哥,你又來了。”瑞克表情頓時一僵,道:“愛彌爾,你不歡迎我嗎?”愛彌爾爲難道:“哥哥,我不是說過叫你不要來了嗎,被其他人發現你就完了。而且外面是懸崖,掉下去,就是你也很危險的。”瑞克走上兩步,握住愛彌爾的手,道:“爲了你,我什麼也不怕。”“可是我怕。”愛彌爾掙開他的手,退後一步道,“哥哥,我們不可能的。你條件那麼好,找個公主也不是難事,何必爲了我自毀前程呢?”瑞克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你知道的,我只要你,也只有你。愛彌爾,跟我走吧,我們離開神殿,找一個地方過我們的日子,讓地位權勢見鬼去吧。”愛彌爾表情痛苦,道:“哥哥,光明神殿勢力遍及整個東大陸,我又是這一代的聖女,我們無處可去的。”瑞克道:“不,我們可以去西普洛斯,你不知道,那裡並不像外界說的那樣可怕,而是平民的天堂。我已經攢夠了錢,我們到那裡可以生活得很好。”愛彌爾臉上露出心動的神色,但猶豫片刻,卻又搖頭道:“不,我不能這麼自私,哥哥,你有光明的未來,是很多人欽慕的對象,我不想讓你受到萬人唾棄。”瑞克激動地大叫道:“可是我們根本就不是……”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瑞克立刻住了嘴,輕聲道:“我下次再來看你,愛彌爾。”他往後疾走兩步,矯健地翻出牆去,趴在外面深深地凝視了愛彌爾半晌,這才悄悄離去。與此同時,幾個侍女從外面進來,給愛彌爾和王祺罩上清紗,請了出去,幾位紅衣主教正恭敬地等在外面,他們是前來詢問神諭的。愛彌爾聽完問題之後,便來到內堂祈禱間,向着象徵光明神的十字架跪坐祈禱,很快,一道聖光從天而降,落在愛彌爾的額頭,愛彌爾的眼神頓時迷離起來。王祺坐在一旁,望着那道所謂的聖光露出狐疑的神色。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根本不是什麼光明神的作爲,而是什麼人在幕後假扮。可惜的是,他現在無法使用能量探測能力,並不清楚這道光束的能量構成。愛彌爾出來將神諭告訴了那些主教,主教們大喜,商議一會,又恭敬地告辭離去。等他們走遠,愛彌爾遣散侍女,推着輪椅,和王祺回到原先的院落。
王祺望着天空,隨意問道:“愛彌爾,你真的可以感應到光明神的意志嗎?”愛彌爾笑道:“難道你以爲我在騙他們?”王祺道:“你能告訴我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嗎?”愛彌爾想了想道:“嗯,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在心底想他們問的問題,然後很快,一個無比威嚴的意志就將答案告訴了我。”王祺道:“那你施展神術的時候又是怎樣呢?”愛彌爾道:“與魔法師差不多吧,不過我使用的每個咒語都是從神那裡來的,不經事先祈禱,是沒法使用的。而且,過一段時間之後,咒語就會再次失效。”王祺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愛彌爾奇道:“爲什麼問這些?”王祺道:“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愛彌爾微微一笑,拿起梳子繼續給他梳頭。
……
瑞克攀過長長的圍牆,從懸崖後繞了回來,小心地避開女牧師和外面的守衛,從聖女殿側面的圍牆上下來,身手矯健得就像一個高級盜賊。他正準備溜下山,忽然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我就知道你在這裡。”瑞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長劍,擡頭望向聲音過來的左近,那裡的山崖邊上長着一棵大樹,一名年歲與他差不多的人男子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瑞克鬆了口氣,道:“古拉納德,原來是你啊,別嚇我呀。”男子從樹上跳下,走到瑞克邊上,看了他一眼,擡頭向天,按住了額頭,長嘆一口氣,無力地說道:“你這個變態,怎麼又跑去看你妹妹了。愛彌爾是好,可是世間也不止她一個美女,你怎麼就單單喜歡她呢?”
瑞克緊張道:“你可別……”古拉納德不耐煩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告訴別人是不是。好了好了,我不會把你的變態事蹟告訴別人的,這件事傳出去,我們神殿騎士團出去都沒臉見人了,我的團長大人。”瑞克如釋重負,然後漲紅了臉,似乎想辯解,但話到嘴上,又縮了回去,道:“好朋友,多謝你了。”古拉納德嘆道:“唉,交上你這個朋友,也不知幸運還是倒黴。不過我可警告你啊,如果你這樣下去,搞出個生米煮成熟飯來,我可要跟你翻臉的。”瑞克臉色又是一紅,嘆了口氣,又怔怔地發起了呆。古拉納德沒好氣道:“行了行了,別嘆氣好嗎?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幅癡情男子的樣子了,天哪,對手可是你妹妹啊,你這個禽獸。”瑞克額頭青筋暴起,抽出了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在了古拉納德頸上,沉聲道:“住口。”古拉納德舉起了雙手,無可奈何道:“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你怎麼老使這一招?”瑞克收了劍,道:“你也別老是嘲諷我行不行?”古拉納德道:“唉,我可是爲你好,想想自己身上的無數光環吧,你現在做的事會讓神殿蒙羞的。”瑞克望着聖女殿的方向,道:“我知道。可如果不是爲了愛彌爾,我現在多半還是小鎮上一家小酒店的老闆,有什麼光環可言?如果可以得到愛彌爾,其他的我什麼也不要。”
古拉納德怔怔地看着他,終於嘆了口氣道:“唉,你這個人,真是沒救了。”見瑞克臉色又變,古拉納德忙道:“好了好了,今天不跟你說這事了。海迪克斯名將霍爾曼到了山上,他指名要見你。”瑞克奇道:“他不在大峽谷要塞抵禦蠻族入侵,來這兒幹什麼?”古拉納德瞪了他一眼,道:“還不是你這個大陸第一天才名聲太大。嗚呼,光明神真是不公。”瑞克失笑道:“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古拉納德干咳一聲,道:“誰在開玩笑,如果不是這樣,他幹嘛不叫我,只叫你呢?”瑞克道:“他怎麼有空前來,現在離大雪封谷還早着呢?”古拉納德正色道:“西北的蠻族開始全力進攻南方的公國了,大峽谷那條道上一個蠻族也找不到,他呆在那裡沒事幹,就跑來我們這邊了。好像是爲了駐軍牧師一事,你也知道,那些牧師總喜歡嘮叨,而且多管閒事,上次差點誤了事,將軍很不滿意,特地來向教宗抗議的。他名頭實在太大,完全不給教宗面子,教宗已經焦頭爛額了,你快點去,也好救他一救。”瑞克笑道:“那我就去便是。”
兩人下了聖女殿所在的山峰,古拉納德去下面的操場訓練手下去了,瑞克卻往教宗殿走去,遠遠就聽到裡面傳出咆哮之聲,聲音粗獷豪邁,並不似教宗本人,知道必定就是霍爾曼,不由暗暗發笑。他快步走進大殿,正好碰着一個滿臉焦躁的主教,那主教抓住瑞克就往裡面直拖,來到一個偏廳外面,才鬆開了他的手。瑞克整了整衣甲,推開門,走進房間,一眼瞧見最裡面坐着的兩人。教宗麥卡斯苦着一張臉,默不作聲,他的對面,是一個年近五旬的陌生人,相貌頗爲威嚴,極有軍人氣質,多半就是霍爾曼,他正對着教宗指手畫腳,大聲斥責,唾沫都飛到了教宗臉上。
見到瑞克進來,教宗麥卡斯如釋重負,連忙站起來,走到瑞克面前,回過頭,滿臉堆笑地給霍爾曼介紹道:“這位就是瑞克·萊恩,神殿騎士團團長。瑞克,這位是海迪克斯傳奇名將,東大陸的驕傲,霍爾曼將軍。你們兩位慢慢聊,我這個不懂打仗的,就不打擾你們了。”霍爾曼對瑞克顯然很有好感,也就放過了教宗,等教宗離去,他笑着走上前來,與瑞克握手道:“我聽說過你的戰績,非常不錯,年輕人一輩裡恐怕沒人比得上你了。”瑞克笑道:“您太誇獎了,神殿騎士團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如何比得上對抗蠻族的戰場。我可是聽說您的兒子坎特爾很有軍事才能,屢建功勳啊。”霍爾曼苦笑道:“他?他不行。這傢伙殺戮成性,完全不知收斂。只上了半年戰場,就被稱爲戰場魔鬼了。”瑞克笑道:“這不是最高讚譽嗎?”霍爾曼道:“不提他了,我們都是帶兵的,說這些客套話也沒意思。我這段時間頗有空閒,不如我們交流一下經驗吧。”瑞克道:“那就多謝你指導了。”霍爾曼笑道:“你指揮的是精銳小部隊,我是大部隊的指揮官,還是很有不同之處的,也算不得指教。”瑞克一笑,也不再謙虛,道聲請,領着霍爾曼往自己住所去了。
……
大陸西側,蠻族領地以南,基普公國某地,無數身披獸皮,手提巨斧的莽漢在大地上狂奔,他們的前方不遠處,是一隻正在潰退中的大軍,裝束齊整,但旌旗東倒西歪,馬匹東西亂竄,士兵們則沒頭沒腦地奔跑,渾然不知方向,只見兩道煙塵從北向南,一路滾滾而去,其間隱隱夾雜着廝殺之聲。
基普公國很小,是南方法爾斯帝國與北方蠻族部落之間的衆多小公國中很不起眼的一個,但也是發生戰爭最多的一個。因爲它就位於衆公國的最北面,鄰接蠻族部落領地。蠻族視劫掠爲天經地義之事,而他們的老鄰居基普公國,就是他們的天然獵場,無論何時,都可能開過來一個部落,或者幾個部落同盟,聯手來撈一票。在這種環境之下,基普公國全民好武,軍械也頗爲精良,抵擋一個兩個部落完全不成問題,但數量超過三個,就得請求其他公國支援。在無數次蠻族入侵的教訓之下,脣亡齒寒的道理已經滲入了每個公國民衆的血液之中,極少有見死不救的情況出現。這些公國就這樣相互扶持,共同對抗北方蠻族,大部分時候也能保得平安,而當像這次這樣蠻族大舉入侵的時候,就是法爾斯帝國親自出手的時候了,按照以往的歷史規律,法爾斯帝國的魔法軍團一出現,就是蠻族全軍潰退的時候。只是今天,情況似乎發生了變化,法爾斯的軍隊來了,可是潰退的卻不是蠻族,而是法爾斯與衆公國的聯軍。
戰勝法爾斯是破天荒的頭一回,所有的蠻族都興奮得忘乎所以,一路狂追不捨,順勢蕩平了十多個公國,一直打進了法爾斯境內,於是他們更得意了,放出話來,要血洗法爾斯,以雪前代歷次戰敗的恥辱。但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一些,就在聯軍退入法爾斯國境的當天,法爾斯王儲斯托剋星夜趕到,接替了無能統帥凱奇亞的職務,利用蠻族的輕敵,巧思妙計,一舉發動反擊。一夜之間,勝負之勢逆轉,數十萬蠻族被斯托克領軍狂追,一直追出了基普國境,光復了所有公國,並巧妙安排兵力,以少圍多,將他們死死困在附近的一個死地。這些以劫掠代替後勤的野蠻人無水無糧,又怎麼也衝不出去,很快陷入絕境。
蠻族的金帳,軍隊的頭領們一個個面色憔悴,一臉灰敗,有的身上還扎着繃帶。因爲斯托克追擊速度太快,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休息。這幾天不用跑了,卻又餓又渴,也沒法好好休息。良久,坐在上首的男子道:“大家說說怎麼辦吧,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裡。”一個莽漢站起來,聲如洪鐘道:“頭領,要我說,就瞅準一個方向突圍,跟他們拼了,他們戰力不如我們,未必就擋得住。”頭領搖搖頭,道:“斯托克不會給我們機會的,路上打了那麼多次,我們哪次佔到了便宜?以少勝多,正是他的拿手好戲,他的戰場直覺太厲害了。”那個莽漢回想起一幕幕慘敗的景象,努了努嘴,沮喪地坐了下去,難得地嘆了口氣。頭領又往其他人看去,但環顧一圈,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帳篷裡安靜無比,只聽得衆人的呼吸之聲。其實蠻族連文字都很原始,這些頭領雖然身份尊貴,卻也只是粗識兵法,有的甚至光憑勇力戰鬥,遇到斯托克這樣軍神級的人物,要能想得出辦法那纔有鬼。衆人悶坐半日,頭領失去了耐心,揮揮手,將衆人遣散出去,過不一會,忽有一個瘦個子酋長去而復返。
頭領正要揮退他,那個酋長卻走到他身邊,神色閃爍道:“頭領,我們現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要想活命,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頭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你真是我的族人嗎?”酋長怒道:“頭領,你在說我膽小怕死嗎?”頭領道:“我沒這麼說,只不過決不投降,是我們戰神子民的傳統,我們如果今天降了他,將來怎麼有臉去見我們的先輩?”酋長道:“那你說怎麼辦,等死嗎?你可別忘了,我們全族六十萬戰士已經全部出征,現在被他殺到只剩下三十多萬了,要是這三十多萬也完了,到時候,斯托克揮軍攻進北方,就可以輕而易舉將我們的族人一舉剿滅,我們就是全族的罪人。”頭領沉吟片刻,道:“你說的簡單,你怎麼知道我們投降之後,斯托克不會殺我們?我還記得上次坎特爾捉住我們五萬戰士,可是全部就地活埋了。”頭領說這話時,臉色微變,似還有餘悸未消。酋長道:“坎特爾那種殺人狂畢竟是極少數,如果你擔心,我親自過去問他,如果他答應保障我們的安全,我們再投降不遲。這個斯托克是未來的法爾斯皇帝,斷然不會背信棄義。”頭領考慮了一下,道:“好吧,我派幾個戰士與你同行。”酋長大喜。
……
聯軍統帥的營房,法爾斯皇子斯托克端坐案桌前,手上拿着一個酒杯,無聊地轉動着,然後莫名其妙地說道:“也該來了。”一個女聲道:“殿下,你在說什麼?”斯托克回頭望向身後黑暗處,笑道:“利妮特嗎,這兒沒人,還躲什麼呢。出來吧。”“是,殿下。”聲音剛落,一個身材高挑,身穿黑色錦衣的女子從黑暗中現身出來,走到斯托克面前,端起了酒壺,給斯托克滿上了酒。斯托克微微一笑,一飲而盡,道:“南方佈置得怎麼樣了?”利妮特道:“一切都照着您的計劃進行,沒有任何意外。”斯托克笑道:“我苦心經營十年,成敗是在此一舉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卻想不出有什麼可以阻止我的,你說呢,利妮特?”利妮特微笑道:“是的,一切都如您如願。”
營房外有人喊道:“王子殿下,蠻族那邊有使者過來了。”斯托克笑道:“哦,我就說是時候了,讓他進來。”他轉過身,道:“利妮特,你先回南方去吧,我應該會很快趕來。”利妮特點點頭,再度消失在黑暗之中。斯托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剛剛喝了一口,門開了,幾個有大劍師水準的將領進來,站到斯托克的身邊。斯托克雖然文治軍略都是一流,但在魔法方面的造詣上卻不過是一箇中級法師,而那些蠻族個人戰力極強,斯托克根本不是對手,所以他們特意來充當斯托克的保鏢,否則萬一讓斯托克爲見幾個使者送了命,傳出去可就是笑話一樁了。接着,一個白鬍子老頭也進了門,他望見正在飲酒的斯托克,笑道:“殿下,你好在自在啊。”斯托克笑道:“巴拉姆大師,你也喝幾杯如何?”巴拉姆搖搖手道:“軍中禁止飲酒,這可是規矩啊。”斯托克笑道:“那是針對那些沒有自制力的傢伙的禁令,於你我無妨。”巴拉姆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剛剛喝了幾杯,門外走進一隊人來,衣衫破爛,神色憔悴,顯是蠻族的使節。斯托克對他們並不理會,只是與巴拉姆對坐飲酒。那個酋長忍耐半日,終於按捺不住,道:“斯托克王子殿下,我們是來請降的。”斯托克哈哈一笑,放下酒杯道:“開什麼玩笑,你們已經身陷絕境,不用我軍出擊,只要困住你們幾日,你們就必死無疑,我爲什麼要接受你們投降?何況,你們蠻族素來不講信譽。”酋長怒道:“我們處境確實不好,但也沒到絕望的程度,至於我們戰神一族的信譽,更是比你們這些狡猾的南人要好得多。”斯托克笑道:“你們處境我也不想多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又何必爭辯呢?至於你們的信譽,呵呵,你們的底層族人當然熱情好客,信譽極好,但你們這些上層,勾心鬥角起來,卻也不讓我們這些所謂的南人專美於前吧。”酋長道:“這麼說,你是不肯讓我們投降了?”斯托克笑道:“當然,誰會養虎爲患呢?”酋長氣呼呼道:“那就沒得談了,我們戰場上見吧。”
他轉身欲走,卻聽一人喊道:“且慢。”酋長立刻回過頭來,就見那個坐在斯托克身邊的白鬍子老頭對斯托克道:“王子殿下,你當年不是說過,留下那些蠻族對國家很有好處嗎?怎麼如今一心想將他們剿滅了?”斯托克道:“那是沒錯。但這些人教而不改,屢次南侵,這次甚至攻進了我們法爾斯的領土,如果就這樣放過他們,我實在不甘心。”巴拉姆笑道:“殿下,你都消滅了他們一半軍隊,將他們追得狼狽逃竄上千裡,如何還不好交代?”斯托克想了想,道:“也罷,放了他們就放了他們。”酋長大喜,連忙拜謝道:“兩位高義大德,我族絕不敢望。”斯托克哼了一聲,道:“別忙高興,我還有幾個條件呢,如果你們不願遵守,我一樣要剿滅你們。”酋長心神一顫,道:“請說。”斯托克微微一笑,說出幾個條件來,只見那酋長表情越來越呆。
……
法爾斯的數十名隨軍法師拜會了蠻族軍隊的頭領,然後被幾個蠻族戰士帶去了給他們安排的營帳。頭領留下了那個瘦個子酋長,問道:“你說他們到底有什麼陰謀?”酋長道:“別問我,我也摸不清他的意思,我只知道就是有陰謀,也不是針對我們的。”頭領道:“爲什麼?”酋長道:“因爲他已經包圍了我們,完全可以把我們輕易消滅,爲什麼要放了我們再重新剿滅這麼麻煩?”頭領沉吟半晌,道:“說得也是,這麼說來,他們是想利用我們對付海迪克斯了。但是他們與海迪克斯並不接壤,對付他們幹什麼?”酋長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頭領沉默一會兒,道:“反正南侵已經失敗了,試試東征也好。不過我族過冬的物質,就麻煩你與他交涉了。”酋長道:“頭領,你就放心吧。他既然鄭重答應了,應該不會爽約。”頭領道:“那就好。”
……
大峽谷要塞下了今年第一場雪,每當這個時候,就是霍爾曼最輕鬆的時節。因爲暴雪會覆蓋整條大峽谷,以蠻族軍隊落後的運輸工具根本無法供應足夠的軍備和糧食,他們只有撤退,等待來年開春再攻。因爲西大陸他們遭到了一場大敗,霍爾曼知道他們要想恢復元氣,起碼得過個數年,所以他只例行地派了幾個小隊在峽谷中巡邏,便高枕無憂地當起了安樂公,和他的弟子兼副將,海迪克斯皇子基斯爾整日紙上談兵,規劃這幾年的整軍計劃。大雪封谷後的第二個月,暴雪再次來臨,巡邏隊再也無法出動。兩天後,暴雪漸停。當天夜間,城外深雪地裡,跋涉來一隻龐大的軍隊,他們面目粗獷,長相極似蠻族,卻是一身精良的制式裝備。近了,有領隊發一聲吶喊,軍隊如潮水一般向城頭涌去,守城將士措不及防,轉眼之間便被奪了城門,蠻族大軍洶涌而入,狂嘶咆哮,見人就殺。頭領率一支精銳,直接攻向城主府,霍爾曼與基斯爾這才反應過來,卻哪裡還來得及,兩人指揮府中衛士死戰半夜,終究爲蠻族突破,霍爾曼戰至最後一刻,被蠻族頭領一刀劈死。皇子基斯爾沿着密道悄悄逃出要塞,往東方趕去,翌日凌晨,他翻過一個山頭,終於望見了臨近要塞的軍鎮。基斯爾大喜過望,疾步趕去,但還未奔下山,就被一羣身穿華麗法衣的魔法師擋住,一人上前,嬉笑道:“殿下,你要去哪兒啊?”
基斯爾稍稍打量兩眼,便已知曉他們的來歷,冷聲道:“法爾斯宮廷法師,原來幕後是你們在搞鬼。”法師們笑道:“你現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嗎?”基斯爾冷笑道:“是嗎,你們不過是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既然知道你們的存在,我們就絕對不會再敗。”法師笑道:“可惜你們將領不會知道,因爲唯一知道秘密的你會死在這裡,而且,就算你有辦法通知他們,這個時候也已經遲了。”基斯爾冷笑一聲,抽出了長劍,輕輕一揮,劍刃上生出一道藍色的毫光,帶着冰冷的寒意。法師們眼神一變,道:“元素鬥氣!?原來你是魔劍士。”基斯爾又是一聲冷笑,飛身而上,一劍劈向正面的法師,元素鬥氣犀利無比,一下便破開魔法盾,將兩名法師斬殺當場,反受一旋,一道半月形的凍氣劈出,又將一名法師凍成了冰雕。餘者大怒,紛紛出手,基斯爾抖擻精神拼命,堅持了兩個小時,又殺死十數人,終於漸漸力竭,被一支暗黑龍槍射進胸口,黑暗元素爆發開來,將他當場殺死,全身化作了膿水。法師們罵罵咧咧地清洗了戰場,將基斯爾身上的裝備全數取了,在一名空間魔法師的幫助下,帶着同伴的屍體回了蠻族的營地。
蠻族在大峽谷要塞狂歡三日,這才發兵東進,攻入海迪克斯腹地,一月之間,連破七城。海迪克斯才反應過來,調兵反擊。
……
大陸東側最南端,是由衆多港口城市和貿易城市組成的商業聯盟,類似大陸西側衆公國的攻守同盟,但商業聯盟是制度上的聯合,無論是在政治還是經濟方面,都聯繫得更加緊密。他們有統一的關稅,統一的軍隊,而各城邦的管理者,也聯合制定各種政策法規,一切都是爲了所有城邦的商業利益考慮。亞蘭達大陸地理有些特殊,大陸中央到北方,是神魔戰場神殤沙漠,沙漠以南,是極難攀登的東西走向的橫斷山脈,山脈南邊,則是死亡森林,再南邊,就是精靈族的聚居地新月森林。於是大陸被完全分割爲東西兩部分,彼此的交流全在南方的海上。商業聯盟的大半收益,就來自大陸東部與西部的商品中轉,商盟的人就是整個大陸上最好的海商。大陸南方沿海,也因爲商船往來不絕的緣故,才得名行商海域。因爲海路的安全對於商業聯盟極端重要,他們的海軍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居於全大陸之首,在海上縱橫無敵。但就在六年前,一切都成爲了過去。
事情要追溯到十年前,法爾斯海盜頭子傑勒爾統合了所有海盜,稱霸了南方海域,自稱海盜王,在海上設立了關卡,強行收取過往海船的商稅,擊毀一切敢於反抗的商船,甚至連戰船也逃不過他的襲擊。法爾斯和商業聯盟都深受其苦,商業利益大受影響,但兩國海軍始終抓不到傑勒爾的行蹤。在七年前的時候,法爾斯派出使節,要求與商業聯盟聯合進剿傑勒爾。雙方都是受害者,當然是一拍即合,他們聯合制定了限制傑勒爾的戰略,辛苦一年之後,終於找到了與傑勒爾主力決戰的機會。雙方一場大戰,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實力雄厚的兩國聯軍竟然大敗,商業聯盟海軍全軍覆沒,法爾斯海軍更是大半成了俘虜。此役之後,傑勒爾實力大增,頻頻襲擊商業聯盟諸港口,把他們辛苦積攢的財富劫掠一空。這種情況持續了兩年,被打怕了商業聯盟終於派人聯繫上了傑勒爾,以交保護費的方式,換取傑勒爾不再攻擊城市。但傑勒爾還是時不時來商業聯盟海岸線巡視一回,賺點外快。不過好在他不再發動攻擊,商人們也就不再擔驚受怕。
商業聯盟南端,海岸小鎮塔隆。北方雖然還在下雪,南方氣候卻依舊怡人,而塔隆的氣候,更是尤爲溫和,吸引了無數達官貴人前來海邊度假。這日上午,海濱旅館的客人們正在聚會,忽有客人望着窗外遠處的海面叫了起來,衆人聞聲看去,只見傑勒爾那面標誌性的海盜旗從極遠處飄揚而來,海船衆多,明顯又是如往常一樣全體出動。這些人中不乏見識廣博之輩,解釋一番之後,衆人不再驚慌,反倒津津有味地觀賞起來。碼頭上工作的海員和苦力更是早已習以爲常,只是看了一眼,便回頭做自己事去了,至於接待傑勒爾的使者,城主自然會派人去做。由於這一幕太過常見,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傑勒爾的海船吃水深了許多,好像載滿了東西一樣。不過,他們雖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卻也很快注意到了不同,因爲海盜船沒有像往常一樣停在遠處,等待送禮的過去,而是直接進入了港口。
海盜船靠了岸,舢板搭下,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無數身着法爾斯裝束的士兵蜂擁而下,很快佔領了整個碼頭,並向城主府方向迅速進軍。海船一艘接着一艘地卸人,軍隊不斷開出碼頭,有細心人數了一下,竟有十萬人之多,而且遠處還有海船不斷靠近。人羣中有個貴族模樣的男子高聲喊道:“該死的,我們都被騙了。”軍隊中走出一個軍官來,笑道:“是的,你們被騙了,可惜現在發現已經完了。把他抓起來。”幾個士兵上前,將貴族從人羣中拖了出去。
等大部分軍隊上了岸,法爾斯皇家魔法軍團的旗幟也高高升起,飄揚在碼頭上空,斯托克笑盈盈地與手下將軍走出碼頭,前往城外整軍,當日便領主力揮軍北向,將佔領後方的任務交給了幾支偏師和海上的傑勒爾。十萬大軍一路北進,勢如破竹地攻入亞爾達境內,直逼帝都達布森。亞爾達皇室匆忙備戰,調集二十萬大軍,在帝都以南對上了斯托克。斯托克領軍與之交戰三次,三戰皆大勝,將二十萬軍隊打得七零八落,逃散無數。亞爾達皇室大爲震恐,當日便遷往西北方,託庇於光明神殿,是月,斯托克進佔達布森,發佈了幾條簡單的法令,安撫了民衆。休整三日之後,他率領大軍再次出征,大有一舉統一全大陸之勢。
……
光明聖山,聖女殿。愛彌爾聽完瑞克的話,猛地站起來,道:“你要出征了?”瑞克憂心道:“嗯,法爾斯的軍隊很快就要攻到聖山了,教宗命令我停住他們的步伐。”愛彌爾道:“他說得簡單。對方有十萬大軍,你卻只有五千人,怎麼鬥啊?”瑞克道:“人數倒不是問題,我這五千人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只是法爾斯的統帥斯托克很不好對付。”愛彌爾道:“你也沒有自信嗎?”瑞克苦笑道:“五千對五千,我還可以跟他鬥一鬥,不過他麾下至少還有七八萬人,我又能做些什麼呢?”愛彌爾焦躁道:“那怎麼辦,這樣你不就死定了嗎?”瑞克道:“死倒是未必,神殿的勢力在西大陸雖然並不強大,但大部分人都是我們的信徒,斯托克不敢做得太過分的。何況,只要我拖住他一段時間,等海迪克斯消滅了入侵的蠻族,自然有人有人去對付他。”愛彌爾道:“海迪克斯不是自身難保嗎?”瑞克道:“這個不用擔心,海迪克斯皇帝已經任命坎特爾爲最高統帥,相信不出一月,蠻族必然敗亡。”
瑞克說完,忽地摟住愛彌爾一吻,然後躍上外牆,下山去了。愛彌爾按住自己的雙脣,呆呆地望着他去的方向,不由得癡了。王祺坐在一旁,暗暗搖頭。
卻說瑞克回到騎士團的訓練場,立刻召集全體騎士,當日便誓師出發,很快,便在亞爾達西北部與斯托克的正在急行軍的先頭部隊碰面。瑞克見機極快,立刻發動突襲,一戰而勝,陣斬前鋒將軍。翌日,斯托克揮軍趕到,瑞克已經失去了蹤影,只留下狼藉的戰場和無數屍體。斯托克急於攻入正陷入混亂的海迪克斯,對瑞克和騎士團置之不理,但神殿騎士團號稱大陸第一精銳,豈同等閒,在瑞克神出鬼沒的突襲之下,行軍三日便損失了萬餘兵馬,斯托克知道這樣下去,就是到了海迪克斯行動也要受阻,不得不正視這個敵手。他的應對策略是急行軍,因爲他知道他急,瑞克也急。果然,爲了阻止斯托克的行動,瑞克只得領軍急追,終於落入斯托克的圈套,但幸虧察覺得早,最終苦戰得脫。幾次交戰之後,雙方更加小心,彼此都沒佔到什麼便宜,但斯托克的行軍速度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
當斯托克終於領軍突破亞爾達國境的時候,前方傳來一個消息,海迪克斯統帥坎特爾一戰擊敗蠻族軍隊,坑殺十萬,驅餘下的俘虜爲前鋒,向南進發,準備與斯托克決一死戰。斯托克一得消息,也不慌亂,立刻魔法傳訊本國。一日之後,法爾斯帝國軍發動突襲,攻入同盟的公國,向北方進發,一舉蕩平了爲禍上千年的蠻族,然後兵峰東指,沿着大峽谷通道向東殺來,與此同時,傑勒爾的海盜船終於再次將十萬部隊載上了東海岸。而另一方面,瑞克得到教宗的新命令,率領神殿騎士團回返了聖山。
斯托克與坎特爾在邊境相會,交戰數合,兩人棋逢對手,彼此也佔不到什麼便宜,但因兵力不足,斯托克終於決定撤回亞爾達境內。很快,後援部隊趕到,雙方在軍力上形成了均勢。坎特爾心憂後方,急於求戰,但斯托克巴不得長期相持下去,等待對方後院起火,守得是滴水不漏,坎特爾硬是找不到半點下手的機會,只得在聖山附近對峙起來。接到坎特爾的通知,海迪克斯國內再次發出徵召令,大批軍隊進駐大峽谷要塞,準備倚靠天險抵擋法爾斯的入侵。與此同時,海迪克斯公主艾西婭也秘密來到了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