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界

“閻羅,你這是又要外出啊。”湫璃眯着眼睛,擋在閻羅面前,皮笑肉不笑。“身爲魔將之首,不好好輔佐新主處理政務,接二連三的不見蹤影,不太妥當吧。”

閻羅握緊拳頭,但很快又鬆開了。湫璃存心想讓他不痛快,況且近日自己去人間的次數確實稍有些頻繁,引得人間的氣象異常,確有不妥。

雖說人類早已不知曉異族的存在,但暴雨常至弄得人心惶惶。

閻羅沉住氣,壓制住心裡的不快“新主那邊出什麼問題了嗎?”

“北邊出現了子民暴動,如今魔主不在,對外宣稱她還在閉關,只能由新主出面鎮壓。新主剛剛確立,這次鎮壓事關其威信,至關重要。”湫璃正色道,大事當前,他沒再刁難閻羅。

這種情況實屬罕見。此次鎮壓恐怕五位魔將都還得出面相護,以保證穆冬九淵的安全。

過去魔主在位時出現暴亂,只需夜脩冷玥立於子夜背上,從天空中呼嘯而過,施展的威壓便足以讓暴民乖乖安分。一兩個魔將只是陪她走個過場,根本不用動武。

這次鎮壓恰好出現在新主確立以後,若是不能平安解決,怕是會民心惶惶。

“閻羅我知道你不喜與我,覺得我狼子野心,但此次事情重大,若是出問題怕是引起魔族內戰,你也不希望魔主苦心維持的繁榮毀於一旦吧。”

“我心裡有數,還不至於在這種時候跟你嗆聲。”閻羅輕蔑地偏開頭,“召集魔將,開會。”

橢圓的會議桌,幾位魔將依舊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只是這一次,上座坐着比所有人都矮半個頭的穆冬九淵。

雖位於上座,九淵卻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地盯着桌面,像是做了虧心事。

好在閻羅本就沒指望這個半大的孩子能掌控會議,便依照以往的流程開場說明討論總結。

“此次鎮壓行動,談判爲主,武力爲輔,諸位可有異議?”在場的都沒有反駁,閻羅思路清晰,對策得當,饒是湫璃也挑不出什麼刺來。

“行動的全程,都以穆冬閣下爲中心,進行保衛。各行其職,不可疏忽。”

各位魔將一時間都盯住閻羅,神情各異。閻羅稱得是“穆冬閣下”而非稱其爲主,無疑是在明確表明,他魔將之首閻羅,此生只認夜脩冷玥一人爲主。,只追隨夜脩冷玥一人。

穆冬九淵依舊低着頭,辨不出神色,似乎剛剛朝閻羅飛快的一瞥,並未有其事。

“我會再去尋一隻強悍的魔獸來載閣下,雖說比不過獸王長子子夜,但至少氣勢上不能差太多了。事情大致就是這些了,還有什麼疑問嗎?”

“閻羅,我想問個事情。”九淵小聲道,眸子依舊垂得低低的。“魔主她,還在閉關嗎?她,不好奇輔佐她的新主是誰嗎?”

閻羅手指無意識地抽動一下,“魔主這次閉關時間會比較長,她相信新主能幫她打理好魔界。閣下,不必多慮。”

九淵終於略微擡起了眼皮,淺紫色的眸子劃過一絲深意,但很快消失無蹤了。

人間

下課後,夏玥被蘇淇單獨叫去了辦公室。

“最近鬧心的事比較多,人多嘴雜,難免有些風言風語。你不要太往心裡去了,也不要去和他們起衝突。”

夏玥隱隱覺得奇怪,但還是從容地點點頭。蘇淇似乎是欲言又止,輕輕摸了下夏玥的頭頂,便擺手讓她離開了。

夏玥討厭親密接觸,卻竟是不反感蘇淇的觸摸。蘇淇對夏玥更像是在對待妹妹,尊重又疼惜。夏玥對她印象一直還算不錯。

走廊上零星的學生,都對夏玥側目而視。但當夏玥看過去的時候,他們又都慌亂地避開,似乎在顧忌着什麼。

夏玥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機,打開了學校論壇。原本淡然的眸一下子便陰冷下來。

果不其然,在論壇中又有人匿名爆料,竟是連夏玥父親幾年前因過失殺人而鋃鐺入獄的事都給扒了出來。

真是好手段,爲了抹黑我還真是費盡心思。夏玥都快被氣笑了,不知道是什麼人和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不惜大動干戈。

夏玥回到教室,全班的目光都直直地戳在她臉上。程瑾鈺故作害怕地大聲道“哎呀,早知道夏玥是這樣的家庭背景,我平時就不招惹她了,你說她要是打擊報復該怎麼辦啊!”

程瑾鈺的話像投入湖面的一顆石子,教室裡陡然喧鬧起來。“天哪,我竟然和這種人在一起上課,太恐怖了吧。”“學校真的是什麼人都收啊。”“我覺得她也蠻可憐的,畢竟她爸殺人和她也沒什麼關係。”“有其父必有其女,誰知道夏玥心裡天天在想些什麼啊……”

程瑾鈺幸災樂禍地朝夏玥擠眉弄眼,不遠處的徐紫妍一再幫夏玥說話,卻被同學們擠兌到一旁。夏玥想坐回座位上,奈何椅子已經不知被誰塗滿了紅色顏料,倒放在地上。

夏玥靜默兩秒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室。她記得蘇淇的勸告,她不能再惹事,給肖憶晴添麻煩了。

身後的教室裡傳來了歡呼聲,似乎是在慶祝什麼勝利。

徐紫妍不顧周圍陰陽怪氣的責備聲,追着夏玥出了教室。

“大寶貝,等一下!”徐紫妍幾乎是撲到了夏玥身上,撞得她後退兩步。夏玥看着閨蜜泛紅的眼眶,眼底的冰霜融化了幾分,沒有推開她。

“他們有病,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徐紫妍的聲音染上了一抹哭腔。夏玥輕輕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難得的微笑。

她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她很開心還有人願意站在她身邊。

隔壁班上的熊雨琦在窗口看見了夏玥,立馬溜了出來。“我正要找你呢,我剛把兩個胡言亂語的男生揍了一通,以後我們班肯定是沒人敢瞎說話了。”

“你爲何要這樣幫我?我父親入獄是事實,你不怕麼。”夏玥記得她同熊雨琦並沒有很深的交情,不明白對方這般向着自己,是何意思。

“我熊雨琦交朋友,向來隨心。我聽徐紫妍說過不少關於你的事情,對你印象很好。那你就算我的朋友了。”

“而我對朋友向來是無條件信任和支持的。”

熊雨琦大義凜然地拍拍夏玥的肩膀,也拍散了不少夏玥心頭的陰霾。

這種有人關心有人支持的感覺,真好。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夏玥收到過恐嚇信,收到過骷髏頭,椅子上永遠有洗不完的顏料,揹包裡永遠有抓不完的毛毛蟲。但她全部忍耐下來,等着息事寧人。

但是忍氣吞聲後,等來的卻是變本加厲。

魔界

穆冬九淵率領着五位魔將走入了暴民首領的營帳。營帳的中央燒着半人高的火堆,一個體態略顯臃腫的魔族臥躺在獸骨獸皮搭建的簡易王座上,旁邊站着一個相貌出衆的男子。

“久聞諸位名諱,今日有幸一見。我名鎏鈥,算的上是這裡的副手,這位是奧德,也是主帥。”一旁的男子先開口道,聲音出乎意料的溫和,更像是一個貴族,而非暴民。

奧德依舊躺在他那王座上,絲毫沒有把魔將和新主放在眼裡,斜着的眼睛透出分明的不屑。

閻羅危險地眯起眼睛,穆冬九淵怎麼說也是骨戒選出的新主,代表的是魔族王權,就算再不濟,也輪不到平民百姓來蔑視。

閻羅手指間剛縈繞出魔氣,卻聽見身旁一聲細不可聞的啜泣。閻羅詫異地偏頭,看見妖魅泛紅的眼眶,只是沒有一滴淚水。

魔族是無淚的,即使眼眶滲血,也不會有半滴眼淚

妖魅覺察到閻羅的目光,朝他微微搖搖頭。閻羅緩緩的收攏手指,魔氣消失在指縫間。

鎏鈥似乎也感到奧德的行爲略有不妥,趕緊打圓場道“諸位前來風塵僕僕,不如先行休息再做商討吧。”

“既然清楚我們前來的目的,爲何不盡早解決呢?”

鎏鈥被閻羅的話哽住了,一時間竟是有些疏於應對。“魔族不喜同族相殘,還請你們慎重考慮,我們會休整數日,意在找到適宜的解決方案。”妖魅罕見地出來緩和氣氛,遞給閻羅一個眼神,領着衆人離開。

等安頓好穆冬九淵,調集好人手進行防護後,閻羅悄無聲息地到了妖魅營前,見她已等候多時了。

“我知道你在等我對今日所爲作解釋,但事關我難以啓齒的過去,所以,還望你理解。”妖魅慘淡一笑,神情越發落寞。

“我希望,若最終迫不得已開戰,你能留鎏鈥一命。”

閻羅沒有發問,只是鄭重地點點頭。

十二魔將中沒有一位是顯赫出身的。由於夜脩冷玥是從鬥獸場中出來的,所以她提拔的都是些身份卑微的魔族。爲報答魔主知遇之恩,大部分魔將都盡心盡力地輔佐她。

閻羅在遇見夜脩冷玥前,是奴隸出身。他性子頑固倔強,在奴隸場沒少反抗,也沒少受苦。在泥潭中掙扎半生,直到夜脩冷玥把他拽了出來。

從那一刻起,他便誓死追隨。他仰慕這個比自己年輕的女孩,便願用餘生報恩。

妖魅比他先被魔主選中,但關於妖魅的過去,閻羅也略有耳聞。妖魅似乎是魔主從煙花之地贖回的女子。魔主欣賞她心氣高傲,便提拔爲自己的左右手。

那個鎏鈥,大抵是她的故人吧,奈何命運捉弄,竟是站在了不同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