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靜的深夜,李家莊的莊口處。
一輛馬車停在莊口,今晚的夜似乎比從前都要黑,暗到幾乎瞧不見一絲光亮。
姜嫿站在車下,看了一眼老老實實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氏夫婦,心情還是有些複雜。
她要走了,按照她的性子,這兩口子是絕對不可能留活口的,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可是偏偏她現在這個情況實在太不適合妄動殺戮,趙如千和她兩個都帶着傷,溫懷初就不用說了,身心俱傷,要是在這個時候引起官府的注意就是得不償失了。
“當初原本答應了你們二人臨走之時這匕首會贈與你們,可是我要將它帶走,這些銀子算是給你們的酬勞,自此以後再也不見。”沾滿了蠱毒的華麗匕首這種一眼就能看出歸屬的“特產”姜嫿自然是不會蠢到把這種東西留下來讓人有跡可循,她將那匕首握在手中掂了掂,神色嚴肅道。
“不不不,這種寶物我們實在無福消受。”兩口子頭手一起搖晃,堅定的表示拒絕。
自打上次見識了這匕首殺雞的功效後,李氏夫婦就對這把刀避之不及,就算是在房間裡看到了都不由得打個寒顫,生怕一不小心割傷了自己這條命就交代了出去,早就沒了當初那些貪財的小心思,所以這會兒聽到姜嫿說要把這刀帶走,兩人真是覺得雙喜臨門一百個開心,先是把這要命的煞神送走了,還把那見鬼的匕首也一起帶走了,想到這馬上小日子就要回歸正軌了,李豐就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能投機取巧偷雞摸狗了。
姜嫿不知道自己竟然歪打正着的讓一個走上歪路混日子的人洗心革面勵志要做個有用的人,她只知道看着面前這兩個相殺卻又不能殺的人,實在是很煩躁。
“知道就好。”姜嫿冷哼一聲,將兩碗酒放到了兩人的面前,“喝吧。”
夫婦二人原本沉浸在即將解脫的喜悅之中,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兩碗酒給驚得魂不守舍,原本已經撲騰着飛上了天的小心臟轉瞬就跌進了泥中,一同而來的還有絕望。
這、這、這是要殺他們滅口?
李豐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周妙已經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姑娘,我們什麼也不會說的,求求您大慈大悲放我們一條活路吧!”跪下的那一瞬間,眼淚和鼻涕就一起流了出來,邊說還邊抱住了姜嫿的大腿,神情悽慘萬分。
想不到這山野村婦的眼淚也跟宮裡的妃嬪一樣,當真是說來就來。
姜嫿默默的翻了個白眼,然後看了站在一旁的趙如千一眼,對方果然心領神會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後端起其中一碗酒喝了一口。
“放心了?”待趙如千喝完之後,姜嫿朝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又道。
看到趙如千喝的那麼幹脆,李氏夫婦總算是稍微放心了一點點,只不過接過酒的時候驚魂穩定的手還是有些微微發抖,雖說看到趙如千喝了,但是兩人總歸還是有些發憷,也弄不明白姜嫿此舉的動機到底是什麼,總不會真的是爲了跟他們話別吧?
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面對着頭頂上那時不時就被拿出來搖晃兩下的匕首到底也是不敢不喝,於是把心一橫,終是把酒喝了下去。
姜嫿看到兩個終於見底的酒碗,眼底終於浮上了繼續滿意之色,隨後也不再廢話,就這麼上了馬車,趙如千也就這麼跟着上了車,手中馬鞭一樣,馬車就在深夜中緩緩的朝着外面駛去。
因着多讓一個陌生人見到他們,就會多出一分危險來,所以趙如千並沒有僱車伕,直接自己操起了馬鞭當起了車伕,想他堂堂大內主管先是淪落到爲鄉野村夫試毒酒,緊接着又成了馬伕,趙如千恨不能鞠一把心酸的眼淚。
姜嫿一上車,看見的就是歪在車廂裡已經睡着了的溫懷初。
許是因爲睡着了的緣故,那張清俊出塵的容貌便又恢復瞭如霧中蒼松,雪中翠竹般倨傲,雙眸緊緊的閉着,便是睡着了眉宇間仍是有些微微蹙起。
姜嫿走到他的身旁坐下,伸出手撫上了那蹙起的眉頭。
姜嫿的血之所以能有奇效,還要多虧了溫懷初那三千五百年的火靈芝,自打進了宮之後,姜嫿就變得格外的惜命,所以一直都在想法設法的提升自己身體的抗毒性,活靈芝乃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靈藥,她不忍心看着藥效這麼外溢而不能被自己完全吸收,所以再加緊練功之際還配合一些毒草對身體進行了調整,沒想到活靈芝的藥性太過強烈,反倒無心插柳柳成蔭讓她身體的抗毒性突飛猛進,雖然沒有達到百毒不侵,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只不過她的血雖然可以緩慢的抑制和清楚些許的毒素,卻始終也還是差了些火候,所以並沒有辦法完全清楚毒素,並且血效只能持續七天,也就是說每過七天,姜嫿就需要割脈放一次血來給溫懷初喝,如果是仍舊在宮中這倒也不算是頂天的難題,畢竟有國庫裡那些奇珍藥材撐着,怎麼也能撐上一段時間,但是現在三人都只能靠着趙如千身上帶出來的銀子過日子,雖說不少,卻也不能隨意揮霍,別說是日日用補藥了,只怕是連一棵百年人蔘都買不起的。
姜嫿上輩子雖然算不得什麼大富大貴,卻也從來沒有爲錢愁過,這輩子進了宮,愁的也大多都是藥材,橫豎在宮裡也用不到什麼錢,最多就是打發打發奴才,現在爲錢所困,倒是讓姜嫿懷念起自己宮裡的那些個首飾了,早知道那天就應該專挑重的、大的、值錢的往頭上帶纔是。
誒,也不能怪她沒遠見了,誰能想到坐擁天下的皇上也有跑路的一天呢?
明明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問他,想要問上輩子殺她的人到底是不是是她,想問他上輩子到底愛沒愛過她,可是這些話又如何能夠問得出口呢,便是他神智尚且清明的時候只怕也沒辦法回答,更何況現在心智俱損。
姜嫿看了一眼溫懷初,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姐,現在城門已經下鑰了,咱們爲什麼不等明天一早再出發?”趙如千的聲音從車簾外飄了進來。
“今夜先到上次城郊的那破廟住下,明天一早城門一開便出城。”姜嫿淡淡的道。
趙如千聞言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也不知道爲什麼,這不過才幾天的功夫,他對這位姜順儀的認知就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竟然能夠給他一種從前只有主子才能給他的安全感,再加上姜嫿救了他的命,又不惜放血爲主子療傷,趙如千對姜嫿自然也愈發的言聽計從起來。
約莫大半個時辰過去後,三人到達了破廟,卻並未進去,一來是爲了有什麼動靜方便離開,二來也是爲了明天早上可以第一時間長出發。
“方纔給李氏夫婦二人的酒就是我從酒肆裡買回去的那一罈?”趙如千想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的問了出來。
“嗯哼。”姜嫿冷哼一聲。
“所以真的是爲了告別?”聽到這個答案,趙如千實在是大吃一驚,姜順儀什麼時候
變得這般有情義了。
“當然不是。”姜嫿瞥了他一眼,一臉的鄙視。
這個答案一出,趙如千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所以合着剛纔真的是那他試毒獲取信任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聽到姜嫿這麼一說,他便覺得自己真的有些不適起來,頭暈目眩天旋地轉。
“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堅持這麼久才發作,趙主管身子骨真不錯。”姜嫿掃了趙如千一眼,給出了十分中肯的評價,隨後素手一揚,將一枚小藥丸丟進了趙如千的口中。
身爲一個神機妙算、絕頂聰明的美人,怎麼可能做出毫無意義的事情來呢?
趙如千的問題簡直是在折辱她嘛。
姜嫿妙目微微闔上,在心底無奈的吐槽。
翌日清晨,李家莊。
李豐兩口子是在莊口被人發現的,被發現的時候兩人酣睡的正香,還是被老陳一嗓子從美夢中叫醒了過來。
李豐揉了揉眼睛,只覺得今個兒太陽格外的刺眼,再看了看跟前這圍了一轉的人,頓時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時候他們兩口子睡覺也能睡得引起圍觀了?
“好好地屋子不睡,跑到這地裡來睡覺,這又是鬧得哪一齣?”老陳皺着眉頭看着兩人,滿臉費解,“難道李小姐佔了你們的屋子,所以你們才跑到這來?”
“李小姐?什麼李小姐?”李豐拍了拍身上的土,把周妙從地上拽了起來。
圍觀的諸人大多數都是那天在李家見到了人的,這會兒被李豐這態度弄得也莫名其妙起來。
“怎麼,攀上高枝怕咱們鄉里鄉親沾光,不想認了?”陳皮看到李豐這幅模樣,不由得出聲譏諷。
誰知道李豐也不搭理他,只是自顧自的拽着周妙往人羣外走去。
“也不知道青天白日的都在什麼胡話,哪來的李小姐、王小姐,老婆子,今天咱們去城裡買點種子,也差不多要開始收拾收拾播種了。”李豐邊走邊說,也不搭理身後圍觀羣衆的目光。
衆人見李豐的表情誠懇無比,像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在加上又一反常態的勤快,居然要開始種地了,不由得也跟着摸不準起來。
到底是看熱鬧,怎麼說也還是自己的地比較重要,主人翁都走了人羣也就這麼漸漸的散了。
唯有陳皮站在原地臉上滿是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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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這李豐真的想把李小姐藏起來獨自沾光?自己那天晚上可是真真的看到了李小姐的,還有那管家,他也在門縫裡看到了個大概呢,別人或許能被忽悠走,他可不會!
這麼想着,陳皮就悄悄的來到了李豐的家裡,想要揭穿他的謊言,誰知他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居然真的連半個人影也沒看到,別說李小姐,便是那主管也跟着人間蒸發了一般。
這是什麼情況?
陳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又不甘心就這麼放走大好的機會,明明那天晚上李小姐還對着他笑呢,明明眼見着他就可以做上門女婿了,怎麼突然人就沒了呢?
陳皮正懊惱着,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頭看去,是幾名官兵打扮的官差,似是在搜查着什麼,見到了他便走上了前來,將手中的一副畫像遞到了他的面前。
陳皮湊上前去一看,頓時愣在了當場。
這、這、這人怎麼跟那天夜裡在柴房裡看到的李小姐的主管有幾分相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