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外頭的錦衣衛聽到這聲音才推門進入，回身關好房門纔來到書桌旁。
書桌後坐着一穿着紅色錦緞飛魚袍的男子，戴着一頂黑色官帽，年約三十五，濃眉細眼，法令紋極深。他的身材寬厚，一看就是驍勇善戰之輩。
他也確實是驍勇善戰之輩。
他名爲董晟睿，拱衛司三十六天煞之首，論實力，必在拱衛司前五之列，拱衛司中精銳的精銳。他是李夢瑤親自派駐敦煌拱衛司分駐地的總事，擅長使用長槍，師承崆峒派，一杆鋼槍武起來百人難以近身。曾單槍匹馬在一百多名馬賊之中殺進殺出十個來回，鋼槍去處必綻一朵血花，無一人是他一合之敵，殺得那羣馬賊全部棄械投降，因此一戰得名——笑面虎將。
即使在殺敵之時，此人仍掛着笑臉，彷彿在欣賞自己播種的一朵又一朵盛開的血紅之花，故而獲贊“笑面虎將”之威名。
此人以驍勇著名，被安排在極西之地是有特別的原因。
雖然西域三十六國與中原交好，朝廷也以不委派鎮國四武在西邊交界的方式來表示自己對對方的放心和誠意，但終歸國與國有別，還是需要一位實力不凡的人物坐守此地。
這位董晟睿，就是作爲鎮國四武的低配版被安排在此坐鎮。這位錦衣衛的武功大開大合，而且文武雙全，是深得李夢瑤和聖上喜歡的良將英才。無戰事的時候，他在敦煌的名義就是拱衛司分駐地的總事，爲朝廷辦事；有戰事的時候，他可速與當地守將匯合，穿上盔甲領兵上陣殺敵。
李夢瑤甚至將皇上賜給拱衛司的唯二枚統兵符借了一枚給他。有這枚統兵符在，他可以向除了御林軍之外任意軍隊無條件借調五千精兵。李夢瑤擔心他駐守邊疆急用一股兵力，又或者和守將有矛盾無法靈活使用兵力，特意借他這權利極大的兵符以防萬一。
但他個人並沒有對李夢瑤如此看重他感到光榮，反倒對駐守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忿忿不平。想他一個能文能武的良才，爲何不應該留在聖上旁邊讓聖上器重，反倒被流放到這裡守着一片荒漠？他深感懷才不遇。
他是一個自傲的好大喜功之人，在敦煌，中原和西域和平交往多年並無戰事，他頂多只能抓一些混入中原的西域流寇，他哪來大功績讓朝廷另眼相看？！他心底記恨的那李夢瑤偏心，當年他曾和向日龍競爭過指揮同知一位，沒想到李夢瑤竟然讓那愚蠢莽夫向日龍當上了指揮同知，而把他調到了敦煌，真是瞎了狗眼。
心底記恨歸記恨，但他城府極深，絲毫沒有表露出來過，他堅信有朝一日會讓那李夢瑤後悔對他所做的一切。
“董大人，總憲派來的人到了。數千里路，竟然三天便趕到，他們是有多急啊！”進來那錦衣衛低聲朝董晟睿稟告。
“西域來的貢品被劫，影響的是和整個西域的和平關係，事關重大，分明就是大功一件，他們能不朝趕夜趕過來搶這份大功勞嗎？”
董晟睿無愧笑面虎將之名，語言上不屑地譏諷着，但臉上依然掛着一副好好先生一般的笑臉。那深如刀割的法令紋，恐怕就是這麼笑出來的。
“那是。本來這功勞應該是我們分駐地出人頭地的好機會，沒想到總司那頭竟然還要派人過來配合調查，這完全就是不信任董大人的能力！”這錦衣衛咬牙切齒，臉上全無半點剛纔溫和帶路的笑容。
“李夢瑤不是不信任我的能力，正好相反，她是忌憚我的能力。她生怕我破了這個大案，壓不住我的功勞，讓聖上把我調回南京留在身邊。萬一我被調回南京，李夢瑤的那個大傻個姘頭就坐不穩指揮同知的位置咯，恐怕他要與我交換，被調來鎮守這西域交界處，天天風出日曬吃黃土！那李夢瑤捨得情郎在這裡受苦嗎！”
“董大人，指揮使大人的事情，不好胡亂說吧……”
那錦衣衛聽董晟睿張口就是直呼指揮使全名李夢瑤，閉嘴就是隻說向日龍是李夢瑤的姘頭，心底有些害怕。畢竟李夢瑤是聖上親自提拔拱衛司指揮使，錦衣衛的頂頭上司，地位最高的錦衣衛，正三品的大官，這樣亂說她的閒話要是被發現了，撤職還是小事，怕是腦袋不保。
以下犯上，在哪個機構中都是不得了的大罪啊！
“這些話當然不好在外頭亂說，但在這駐地，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更是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有什麼心底怨氣我肯定直說無妨，難道你還會出賣我不成？”
“當然不會！”
被董晟睿說自己是他最信任的人，那錦衣衛昂首挺胸拍了拍胸口，心底多了幾分自豪。
董晟睿眼睛內閃過幾絲精光，最信任他？那是不可能的。這不過是他籠絡人心的方式之一，讓手下個個都以爲自己和他們稱兄道弟，拉上同一條陣線上，這樣纔好爲他賣命啊。
“你覺得我亂說，那你說說，我和那個向日龍相比，誰更有實力當拱衛司的二把手？”
“當然是董大人！論才智，你甩那向日龍十個玉門關不止；論武功，董大人只要一柄鋼槍在手，鐵定讓那大傻個半步近不了身，首先就立於不敗之地了，結果還用說嗎！”
“連你都懂得的事情，那李夢瑤能不知道？所以爲何我和向日龍爭奪拱衛司二把手的位置，最終處處不如我的向日龍當了指揮同知，而我被安排到了邊疆？這還不能說明那個李夢瑤偏袒向日龍，和向日龍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嗎！一山不容二虎，她也擔心我的名望遲早要壓過向日龍，故而乾脆把我調離南京，發配到了敦煌。在這裡壓根沒有什麼立功的機會，慢慢地，我就會被朝廷遺忘。所以這次有立大功的機會，她聞着苗頭，立刻就派人過來搶功勞，生怕我有翻身的機會！”
“這麼說來，確實如董大人說的那般。”那錦衣衛見董晟睿心情非常差，適時拍個馬屁，“不過屬下覺得無妨。整個拱衛司，有誰實力能比得過董大人？指揮使大人只派了一個四十六地煞末位的姜譲帶人過來，絕對搶不走董大人的功勞！”
“不。李夢瑤派誰來我都不怕，唯獨是這個姜譲能讓我忌憚三分。”董晟睿的臉色陰沉了幾分，但依然掛着笑容，“你們普通錦衣衛自然不知道，但我們八十二煞錦衣衛全都知道，這個姜譲武功很高，實力絕不比那個向日龍差。”
“那麼厲害？我們聽過他的事蹟，都只聽過和他一起出任務的同僚幾乎都有去無回，是個命犯孤星的瘟神而已！”
那錦衣衛聞言嚇了一跳，他一直跟在三十六天煞第一位的董晟睿身旁，眼光變高了，聽說對方是四十六煞的錦衣衛，而且還是最末位，心裡還有點不當一回事呢。
“他不是瘟神，他不過是個不要命又沒腦子只知道橫衝直撞的拼命三郎。每次任務他都不帶腦子地正面直衝，這才導致他們小隊常常落入險境。加上他出的任務大多難度較高，隊友纔會經常遇難。但你有沒有想過，當一個人每次出任務，所有隊友死光了他都能活着回來，那麼他到底是個瘟神，還是一個實力可怕的高手？”
“既然他沒腦子，那也不足爲患吧！”
“怕就怕他那胡攪蠻纏的憨氣發作，打草驚蛇影響了我們破案不說，還有可能被他誤打誤撞找到了大魚，把案給破了！這個李夢瑤真有心計，知道沒有人能搶我的功勞，乾脆就派了個搞屎棍過來，就算搶不到功勞也要讓我們兩手空空！”
“董大人，那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靜觀其變就行了。雖然姜譲是個搞屎棍，但西域之地他陌生得很。沒有我們的協助，他在這片風沙之地舉步難行你信不？我們是地頭蛇，不，我們是地頭龍，何懼跨界鼠？”董晟睿眉宇舒張，真心地笑了起來。
說的也是，敦煌之地更接近西域而不是中原，姜譲在中原的那套破案方式，在敦煌怕是連下手的方向都找不到。看到董晟睿如此有信心，那錦衣衛也安心地大笑幾聲，爲董晟睿助興。
而正在進入夢鄉的幾位“跨界鼠”還不知道，李夢瑤飛鴿傳書讓敦煌拱衛司駐地和姜譲配合調查的指令，被駐地總事當屁一樣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