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的聖旨來的很快,快得沒來得及給玉詡時間先告訴我一聲。
看着宮裡的公公將黃色的綢卷交到他的手中,跟着他叩頭謝恩。
爲何皇上指婚給他,我卻要感謝那個未曾見過一面卻已扼殺了我幸福的人,世事便是如此的可笑。
“恭喜王爺了。”那聲音尖銳的令人全身泛起了雞皮疙瘩。
“劉公公,辛苦了。”
他們打着哈哈,我見着已無事,便悄悄的隱入後堂,穿過側門,回自己的小院。
秋風冷雨過後,梧桐葉落盡,只餘下光禿禿的樹枝,孤零零的在寒風中瑟瑟抖動着。
秋竟然來得如此之快,蘭院裡盡是蕭索之意。
站在院角一側,心煩意亂,抽出青紜,迎風起劍。
已嗜了血的青紜在秋風中嗡嗡作響,劍風掃起落葉在空中翻動,洋洋灑灑的再次從天而降,青紜橫掃而過,葉子紛紛破碎。
感到身邊另有他人,反身一轉,劍指來人,落葉從天而下,劃過劍身,分成兩半。
青紜抖動着,發出悲鳴之聲,久久才停歇。
玉詡坦蕩的站在面前,任由我的劍指着他。
收回青紜,與之相視無語,許久,我纔開口打破沉寂。
“你會讓我離開嗎?”
若說我怕什麼,唯一怕的便是讓我離開他。
我寧願看着他娶別的女人,也不願見不着他。
“你想要離開?”
他急急問,那臉上掛着的並不是我熟見的溫笑。
我搖搖頭,輕嘆了口氣,“你要成親了,有了妻子便多了一個親人,你,還需要我嗎?”
“要,當然要,你可曾還記得,你說過要一輩子做我的親人的。”
他上前數步,直直的看着我,眸子中透出惴惴不安之意,他又是在怕什麼。
“那時,我到忘了終有一天你會成親,”喃喃低事,看到他緊鎖的眉頭,話便不自覺的轉了,“只要你不趕我走,我便不離開你,若離了你,我便也沒了親人。”
只是,等新王妃進了這王府,我還能如以往那般沒心沒肺的活着嗎?
“此生,我都不會趕你,不會有那麼一日的。”
他上前,倏地摟住我。
輕靠在他的胸膛,聽着那有力的心跳,他不說,有些事我便已明白,此生,我也離不開這個男人了吧,他織了一張大網,牢牢的將我困在其中。
莫名的,抑不住的眼淚,沾溼了他的衣襟,心頭的酸楚氾濫成災。
我無法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丈夫,不管是身還是心,這一生,我只會看着他,守着他,愛着他,只做他的親人,不是妻,亦不是妾。
多年來唯一一次動心,便落得如此的下場,不知這到底是緣還是孽。
“莫言,別哭,終有一日,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側。”
聞言,淚落的更兇。玉詡啊,你終究還未猜透我的心,我要的不是身份地位,而是更多,是唯一。
但他,又如何能明瞭,我們相差了太多太多。
狼狽的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轉過身擦拭着臉上的淚,不想讓他見到。
“大婚之日在十月十五,有很多東西要準備,時間有些緊呢,要叫府裡的人快些準備了。”背對着他,我胡亂而言。
“還有一個多月,不急,再過幾日還要去狩獵呢。”
狩獵,是啊,秋後狩獵,那兩個皇子必定會去,不知又會搞出什麼花樣來。
“你說會帶我一起去的。”尤爲怕他臨時又反悔,不論他如何反對,即使是偷偷的,我也要跟着去。
我轉身,他微低着頭,從額間垂落了幾縷青絲,猶如這秋季般的頹廢。
“我答應你的,絕不會忘,會帶你同去的。”
“我答應做你一生的親人,你也要答應,不論福禍,不管生死,即使是窮途末路,也要帶我一起走,不要丟下我一人。”
我認真的看着他許久,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說着。我需要他的承諾來安定那惴惴不安的心。
“我答應你,不會拋下你一人。”暖暖的雙手覆上我的臉,輕聲低語,“只是我現在只能給你這些,對不起,讓你傷心,對不起。”
不明白他到底有何處需要向我道歉,我只知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給予的,他並不欠我這句對不起。
“不需要說這個,這些已經夠了。”
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金銀珠寶,更不需要名份地位,我要的,只是一份完整的愛和他的平安,那怕只是平淡辛苦的生活,我都願意。
甩開心頭的茫然若失,擠出一個微笑,雙手毫不猶豫的覆上他的手,將它從我臉上拉了下來。
“那什麼時候出發啊,我要帶些什麼?”換個話題,亦扯開了原本壓抑的心情。
“你啊。”他笑着,滿臉的寵溺,“說起準備,到是要多帶些厚實的衣裳,最好再帶些冬衣。那邊有些冷,還有十日,夠你慢慢準備的。”
要帶冬衣?墚都才入秋沒多久,需要帶冬衣嗎?
後來我才體會到爲何要帶冬衣了。
狩獵場在墚都最南處的夷礞山,只是在半山腰不到的一處平闊的林間圍了一大塊地出來,作爲狩獵之地。
夷礞山山頂終年積雪,山腳處卻是四季如春,百花常開,但密林深處卻是危險處處,懸崖峭壁,幸虧狩獵之地到是很安全。
我換了男裝扮作玉詡的貼身小斯,偷偷的跟隨在他的身側。
這是第一次,我見到了一國之主青帝,以及玉詡的兩位兄長。
秋日下,青帝迎風而立,劍眉厲眸,不怒而威,舉手投足間盡顯王者風範,反觀兩位皇子,我不由感嘆,這宮裡的米糧原來都是餵了豬去了,一個個的肥頭大耳,活似那豬八戒轉世投胎,可偏偏就是這滿肚子肥水油脂的兩坨肉縷縷對玉詡不利。
難怪青帝遲遲不立太子,若換作是我,也不知該選哪個好。
日落西山,霧藹漸濃,山中便顯陰冷起來。
坐躺在玉詡帳內的軟塌上,身上圍着的是厚厚的裘被,卻仍忍不住陣陣寒意。
帳門撩起,吹入一陣冷風,我打了一個激靈,看着玉詡進來,忙下塌幫他倒了一杯熱水塞入他的掌中。
“快喝杯茶暖暖,這天也太冷了。”
指尖觸到他的冰涼,拉着他坐到爐火邊,將爐火撥弄得更旺些。
“現在明白我爲何要讓你帶冬衣了吧。”他睨了我一眼,笑盈盈的喝着手中的茶。
“那要幾日才能回去?”
白日裡還覺不出寒意,這太陽一下山,寒氣便傾巢而出,冷得上下牙齒直打架。
“纔來一日便想回去了?”
“這那有王府來得舒適,”抵不住寒意,我呵着熱氣,擠在他身側搓着雙手取暖。
他隨意的將茶杯放在地上,拉過我的手搓着,我一愣,臉忍不住燒了起來。
他從未曾有過如此大膽的逾規舉動,只是這幾日,他不知怎的,一改以往的斯文迂腐,主動了起來,反到是我這個現代人一時間適應不了他,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再忍忍,起碼還得六七日,早知便不帶你來了,劍傷初愈若又染上風寒落下病根可怎辦,是我失策了。”
“我哪有那麼嬌貴,那傷早好了。”都好幾個月了,傷好的連疤都快看不到了,他卻還在擔心,那次是真得將他嚇到了。
心底盈滿的是深情,繾綣情深,有他便如有了整個世界。
“早些休息,明日我替你獵雪狐,好給你做件白狐披帛,這雪狐可是隻有在這夷礞山纔有。”
他抽出一隻手撥了撥木材,繼續捂着我的手。
“我纔不要白狐披帛,那太殘忍,要不幫我抓只活的,以後養王府裡,那多好看。”
我隨口說着,這白狐怎可養在王府裡,只是我還真未見過活的,大不了抓來了再放回去。
“要活的?”他側頭看了我一眼,眼角輕笑,“好,就替你抓活的,快回榻上去,天冷彆着涼了。”
他將我押到榻牀邊,抖開裘被,示意我躺上去。
“那你……睡哪?”
這帳內只有一張榻牀,我睡了,他又怎樣。
“我讓穆虎去拿錦被裘毯,鋪爐火邊睡,暖和的很。”
睡爐火邊,哪那成,若是不小心翻個身還不釀成火災。再者,即便有了裘毯,這山間溼氣大,又怎能睡地上呢。
“不成,不能睡地上。”我拉住他的手,不准他去叫穆虎,“要不,要不擠擠。”
這榻牀還算大,睡兩個人也夠,不忍見他睡地上,我也不願席地而睡,怕是他也不肯吧,只能紅着臉,厚着臉皮如此提議。
他淡笑不語,眼柔的似那輕紗拂般,輕輕的纏繞着我,臉燒得都感覺不到寒意了。
“我去找穆虎再拿牀被子好了。”
匆匆越過他的身側,我衝出了帳子,山中的夜寒讓我全身一個瑟抖,好冷。
縮縮脖子,將兩手交錯夾在腋下,我急步走向穆龍他們的營帳。
他們的帳離得比較遠,青帝和兩位皇子以及玉詡四人的營帳聚在一處,再除去宮內的侍衛,其餘的只能往別處搭了。
暗夜下,月兒被濃厚的雲層所擋,只是偶爾露個臉。
營帳間篝火明旺,顯得四周稍暗了些。
我小心翼翼的錯開突石與裸露在處的樹根,摔倒出糗事小,不小心頭破血流那就慘了。
風過之處,寒枝亂顫,夾雜着風聲,發出詭異的聲音,不禁令人覺得陰森的恐怖。
眼角餘光之地,瞄到了一團白色,我心一涼。
阿彌陀佛,什麼奇怪的事我都遇上了,莫不是在這八百年前見到了那東西吧。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心中雖怕,但好奇之心仍是不減,有時越怕的東西越是想看個清楚明白。
僵着身子隱在樹後,偷偷的望去。
那白色像是懸浮於半空之中,隱隱約約的看不真切。
陰風過去,密林發出瑟瑟之聲,我的心亦忍不住瑟瑟發抖。
風吹雲過,月兒又露出臉來,這才讓我看清了七八分,但那已足夠。
都說人嚇人能嚇死人,果然不假。
那團白只不過是有人披着白色披風,那人也不是別人,正是有過數面之緣的太尉奚彥,他身側還站着一個身穿黑衣的人,難怪適才沒有發覺。
定晴一看,此人不正是大皇子嗎,他爲何會和奚彥獨處於此。
穆龍說過,奚彥處於中立,並不偏坦任何一派,難道那只是掩人耳目的假相。
努力想聽清他們在密謀些什麼,但入耳的皆是風、樹所發出的聲音,頓時惱怒不已。
算了,此地亦不能久留,既然聽不到什麼消息,還是儘快走人,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反把自己陷進去害了玉詡。
悄聲離開,我來到穆龍穆虎的帳前。
他們皆在帳內,見我進來,原本圍坐在火爐之旁,都站了起來。
“穆虎,我來拿被子。”
趁着他翻被子,我看了穆龍一眼。
“你們上次說,大尉是中立派的?”
“是,據屬下們來看,確是如此。”穆虎捧着厚實的裘被,兩人互看了一眼,才答。
若今日看到的是真的,那奚彥果然是用障眼法矇騙了所有人。
“回去後再仔細查證一下,這幾日你們要謹慎些,不可讓王爺落單。”
“是。”
“小姐是否是發現了什麼?”
兩人之中還是穆龍心細些,而穆虎只聽命行事,不會去細想其中的原由。
“我還不知道。”
現在四周是迷霧重重,我根本看不到出口。
“屬下明白了。”
“嗯,你們也早些休息吧,王爺那邊有禁衛軍保護,你們不用操心了。”伸手從穆虎那裡接過裘被,我說着。
“是,屬下送小姐回去。”
“不必了,只不過幾步路,我自個兒回去便成了。”
他們替我撩起帳簾,我便步出了帳外,匆匆的往回趕,免得玉詡等我等急了。
回去時,已不見奚彥和大皇子的身影,望眼看去,密林黑濃一片,夜如墨汁般濃的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