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 B市進入盛夏,2014年的高考,季偉收到了來自劍橋的offer。
當年的幾個少年得知消息時都非常高興, 金子陽不可置信, 樂道:“臥槽, 還真被偉哥考上了。”
這是季偉的第六次高考, 他比別人多花了五年的時間, 日復一日做同一件事。
在他同齡人紛紛踏入社會時,季偉依然揹着書包上下學。被笑過,也不被理解, 可是在這一年夏天,他如願以償了。
裴川收到電話, 心情相當好。
貝瑤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她最近去做實習兒科醫生, 也開始忙碌了起來。裴川給她講了以後, 貝瑤非常敬佩:“他真有毅力,這麼多年, 夢想竟然毫不動搖。”
裴川說:“嗯。”他頓了頓,“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她用力點頭。
裴川笑了笑,她以爲他在說人生哲理, 其實裴川是從季偉身上看自己。
一個人做似乎不可能的事情, 一年又一年, 經歷了風霜雨雪, 只是因爲太過喜歡。看着傻又執着, 可是永遠也不會放棄。
貝瑤纔去醫院實習的時候,裴川剛好要研究一個很重要的項目。
他瞳孔漆黑, 看着她說:“國家機密項目,可能一個月不能回家。”
她起初沒細想這意味着什麼,畢竟這麼多年,兩個人時常分開,貝瑤笑着叮囑:“那你也好好照顧自己,別擔心我。”
他眸光微微動了動,有三分說不明白的複雜,輕輕應了一聲。
而貝瑤去實習幾乎引起了大半個醫院的躁動。
她這年漂亮得不可方物,臉蛋兒白生生的,一雙剪水清瞳澄淨,睫毛像兩隻輕盈的蝶。
她是偏南方的姑娘,說起來話來語調也柔,像是門前淌過的水,三月拂面的風。
實習醫生意味着什麼大家都清楚,才畢業,嫩生生的姑娘,可能是沒有男朋友的,即便有畢業也許多時候意味着異地和分手。
貝瑤謙虛,懂禮貌,也非常有親和力。
醫院整個兒都是男性躁動的荷爾蒙。
神經外科有位熱情的女士張醫生,週三下班前,張醫生拉過貝瑤,笑眯眯地說:“小貝啊,認識我們科的周主任不?”
貝瑤想了想:“好像見過一次,是那位很年輕高高瘦瘦的主任嗎?”
“對,戴眼鏡那個。”
張醫生說:“我看他對你有點意思,這幾天都在打聽你的消息,他還問和你一起實習的小姑娘你喜歡吃什麼呢?我們周主任今年不到三十,是醫院首級黃金單身漢呢,他家境好,還留過學,長得也俊。醫院不知道多少姑娘喜歡他,但是沒見他喜歡誰,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打聽信息吶,你可以考慮下發展發展。”
貝瑤哭笑不得,她認真道:“張醫生,我結婚了。”
張醫生瞪大眼,半晌才道:“你這麼年輕就結婚了啊。”
“是啊。”
張醫生覺得可惜,周主任條件多好啊,貝瑤也漂亮性格好,兩人看着挺配的,沒想到貝瑤結婚了。還真是好奇她嫁給了什麼樣的人。不過不熟嘛,不好意思問人家家境。
貝瑤結婚的事,沒多久大家都知道了。周主任有些失落,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會做出死纏爛打的事,只能笑着祝福。
然而貝瑤老公始終沒有露過面,導致大家有些唏噓。她老公娶了個這麼漂亮溫柔的妻子也沒見來接過一回送一束花,半點也比不上黃金單身漢周醫生體貼。
裴川這段時間都在忙研究,他們這種工作性質,畢竟是在推動科技進步,一旦項目開展,有時候根本沒法停下來。這幾天他們幾個研究員都累了就趴着睡一會兒,都沒法回家。今天研究取得進展,他終於空了下來。
八月外面酷暑,裴川特地給她訂做了冰淇淋。
迪士尼小公主冰淇淋,一路用冰盒裝着,車裡開了空調,就怕冰淇淋化了。
他來的時候,醫院還沒下班,有人一探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銀灰色蘭博基尼。
蘭博基尼啊!豪車。
顏色雖然低調,可是好些識貨的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下班時大家忍不住探頭看。
沒一會兒車主下來了,是一個面容冷峻的年輕人,白襯衫黑色長褲,看着不愛笑,有種不近人情的酷。
很年輕的男人。
他黑色的瞳擡頭望,一看就是在等人。
大家紛紛猜測,這是等誰呢?還沒討論出個結果,就看見兒科平時溫柔安靜的實習小貝醫生蹦蹦跳跳撲進他懷裡。
“裴川裴川!好想你!”
在那一瞬,冷冰冰的男人淺淺笑了。
他從車裡拿出冰淇淋放她手裡,等她在副駕駛座坐好,又傾身給她繫好安全帶。
她捧着冰淇淋,在男人低眸的時候,甜甜在他側臉上親了親。
他笑意更深,回到了駕駛座。
兩個人都不知道好多人悄悄在圍觀。
男人彎腰繫安全帶的動作蘇到炸裂,好幾個小護士看得臉紅。
這哪裡是不體貼啊!分明是在寵心肝!
從那天開始,醫院就再也沒有說貝瑤老公比不上週醫生的傳言了。
有些人的愛意,眼睛裡就可以看出來。
一切浮於表面的喜歡,一眼就會輸給刻骨的愛意。
裴川在研究所累了好幾天,貝瑤心疼極了:“一定又沒有好好睡覺,你忙起來肯定飯都顧不及吃。”
他覺得好笑,世上會這樣關心他吃飯睡覺的,可能只有她了。裴川說:“這段時間就不忙了,好好陪你。醫院的工作還習慣嗎?有沒有被欺負?”
貝瑤說:“很喜歡,小朋友們也很可愛。前輩們挺好的,教了我很多東西。”
她突然小聲認真說:“只有一點不習慣,好想你啊。”
她鮮少說這些的情話,先前乍一見到她,她說想他還以爲是開玩笑的。如果她認認真真說,裴川愣了片刻。
他壓抑住劇烈的心跳,面上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嗎?”
貝瑤有些茫然,又有些委屈地說:“我前幾天有點失眠,感覺怪怪的。半夜口渴發現沒有涼開水在牀邊,被子掉在牀下了,夜晚總想起初中時候聽過的鬼故事。”
其實還有好多好多,不會有人抱着她給她講天南地北的人文。早上沒有人爲她穿襪子,牛奶要自己熱,虛虛一握掌心都是空氣。
也不會有男人需要她笨拙又認真地系領帶,也沒有人夾走她盤子裡她不愛吃的菜。
有一晚,她突然就明白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那種打從心底的眷戀,讓人委屈得突然想落淚。
高一那一年,貝瑤與他一年沒有見。
那時候生氣曹莉的到來讓裴川沒有了家,可是貝瑤並不會覺得一年不見有什麼,因爲她明白早晚有一天會遇到的。
她後來偶爾會想他,只是一種掛念,像掛念爸爸媽媽和弟弟那種掛念,人的一生似乎沒有多少事情是不可或缺。
然而這一個月,見不到裴川,她好幾次半夜都委屈得想哭。
這種嬌氣又突如其來無法控制的情緒,讓她覺得陌生極了。
就好像是,他成爲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長這麼大,第一次明白了思念入骨的滋味兒。
裴川說他一個月不回來的時候,她明明還能笑着歡快說再見,現在如果他再說,她估計當場就能委屈巴巴哭出來。
好奇怪啊。
他抿脣,極力忍住了心裡的波動。
他都沒想到自己最後真能得到這樣的結果。
真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然而她現在這幅茫然的模樣,但凡他露出一點笑意,她估計要惱。
裴川只能昧着良心平靜道:“今晚不怕。”
她歡喜地點點頭,還要提個要求:“不要涼白開,要酸梅湯。”
她現在就是要星星,他也得摘。裴川說:“嗯。”
八月外面燥熱,裴川這段時間未必有她好過。
他通過工作麻痹自己,現在人在懷裡了,又軟又嬌的,他稀罕得不得了。
小別勝新婚,外面綠化很好,蟬鳴陣陣,大都市燈火通明。
如今裴川放得開許多了,貝瑤最皮的時候,還會想去親親他殘缺的地方。
他往往手臂鼓起青筋,無可奈何捏住她小臉,不許她胡來。
能怎麼辦,不捨得打不捨得罵,還把好好乖巧的姑娘寵得會使壞。
她嘟囔:“小氣。”
這個男人原則太強了,他認定的東西,怎麼都不會更改。
就如同不許玩那個地方,她一越界他就警覺到全身緊繃。
小夫妻折騰了大半宿,半夜貝瑤有喝水的習慣,她爬起來喝裴酸梅湯,才喝了兩口,就淚汪汪把裴川叫醒了。
裴川醒過來,看見一張失措梨花帶雨的小臉,他睡意一下子沒了,給她擦眼淚:“怎麼了,不哭。”
貝瑤覺得恐怕不太好,她說:“我肚子痛,好像流血了。”
這下子裴川也慌了,一看果然牀單被血染紅了一小塊。
他急忙把貝瑤送到了醫院,醫生好氣又好笑:“懷着孩子呢,兩個月了,你倆……算了,孩子沒事,以後注意點。”
裴川還沒從恐懼中走出來,天上又砸了個餡餅。
他揉揉額角,半晌抱住驚呆的貝瑤,無奈道:“我不在家你生理期沒來也不知道?”
貝瑤覺得有些丟人,女孩子其實偶爾會忘記這個,而且她就顧着想他了。
因爲流了血,她有點慌,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半晌貝瑤輕輕摸摸自己小腹,露了一個有些傻氣的笑容:“裴川,你要當爸爸了。”
“嗯。”他心中溫熱,竟是語拙到什麼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