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丟盔棄甲

吳茉進來的時候, 陳菲菲立馬閉嘴了。

吳茉心裡冷笑了一聲,看了貝瑤一眼。她聽見他們說的話,怎麼?收了韓臻的情書, 卻不去赴韓臻的約, 現在卻要去送初吻?

她一想心裡就梗的慌, 她的初吻給丁文祥那個騙子了。

高二下學期開學, 吳茉能感受到寢室裡幾個人都對自己冷淡了。楊嘉上學期偶爾還會和自己一起吃飯, 現在一起吃飯都不會了。

她猜多半是陳菲菲在背後說了自己壞話。

吳茉不動聲色,爲什麼有些人有鮮活又純真的青春,有些人卻被騙子欺騙到提心吊膽。

對於吳茉來說, 只有救過自己的裴川能讓她有安全感。

但是裴川……偏偏又對貝瑤……

有趣的是,那個冰冷淡漠的少年知道他女神要去親別人了嗎?

陳菲菲不確定吳茉有沒有聽到自己說話, 但是她的心思也簡單, 十六七歲的少女嘛, 吳茉雖然性格不討喜,可是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陳菲菲更感興趣韓臻的生日八卦。

韓臻在六中的名聲很好, 他成績好,上進懂禮貌,並且爲人品格也不錯。

主要是,這樣好的人,也會和女生們保持一定距離。目前爲止, 他唯一表露出好感的對象就是貝瑤。

對於“新作者”陳菲菲來說, 這樣的人就是小說男主標配, 她心裡特別看好韓臻。

韓臻也是很多女孩子的暗戀對象。

然而十八歲, 像是一個信號, 昭示着勇敢的人可以得到一個機會。

如陳菲菲所說,許多女孩子都在準備給韓臻禮物。韓臻的生日在五月十六號, 初夏的季節,有夏天的溫暖,卻沒有盛夏的灼熱。

貝瑤心想還挺巧的,裴川的生日在五月十七。

然而同樣美好的季節出生,命運和家庭卻是天差地別。縱然貝瑤不瞭解韓臻,也能看出他一定是美滿家庭出來的孩子。行爲言語得體,令人舒心。

五月十四號這天,六中突然爆出一個驚天大八卦——

聽說了嗎!高二一班韓臻生日那天,校花貝瑤要獻吻!

無數人覺得不可能,韓臻和貝瑤,平時都是戀愛絕緣體質,兩個人都長了一張早戀臉,卻沒有早戀行爲,怎麼會!怎麼會!

然而接下來又有人透露:韓臻給貝瑤寫過情書。

韓臻的好朋友一下子就信了,他是知道韓臻原本打算馬拉松比賽告白的。

韓臻自己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他也呆住了,然後俊臉紅了個透。

好友忍不住調侃:“激動啊?”

韓臻心跳飛快,他想了想皺眉說:“你們不要亂傳,會壞了她名聲。”

而且即便是制度鬆散如六中,也不能容忍學生早戀的。這個八卦就連韓臻本人聽了都面紅耳赤,一下子更坐實了貝瑤獻吻的傳言。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說實話,韓臻有些期待,但他的理智又告訴他,不可能。如果貝瑤真的喜歡他,那晚不會讓吳茉過來,後來馬拉松貝瑤也沒有出現,這件事多半是傳言。

可是即便是傳言,現在也傳得沸沸揚揚了。

陳菲菲有一點說得沒錯,女孩子是貝瑤,幾乎半個學校都明戀暗戀的少女。這個傳言長了翅膀一樣亂飛,所有人都在期待五月十六號的到來,簡直等得撓心。

貼吧裡也有好幾個好事者開了這個帖子。

貝瑤知道的時候,她臉色變了變。

陳菲菲也懵了,她本來是開個玩笑,她和貝瑤之間也都知道這是個玩笑,然而當所有人都相信一件事的時候,假的彷彿比真的還可信。

陳菲菲知道自己口無遮攔闖了禍:“對不起啊瑤瑤,我回去貼吧澄清的,這件事都怪我,要是老師們知道了,我會去作證的。”

她快急哭了,貝瑤說:“你別急,反正是謠言,謠言都是不攻自破的,反正我也不會去啊,到時候大家就明白了。”

陳菲菲還是去貼吧澄清了,不過沒誰信就是了。

當晚回去,陳菲菲和吳茉差點打起來。陳菲菲篤定是吳茉亂傳,吳茉卻說:“你又沒有證據,怎麼能這麼冤枉我!”

“當時只有你在旁邊,不是你是誰?”

“呵,你自己亂說話,說不定是你傳出去的呢!”

陳菲菲當場眼睛氣紅了,沒人知道她多喜歡貝瑤這個朋友,現在被人誤會用心險惡,她氣得想打人,楊嘉趕緊攔住了她。

貝瑤接了開水走進來,她倒是比陳菲菲平靜:“吳茉,我也知道是你。”

“哼,你們就是喜歡一起冤枉我對吧。”

貝瑤說:“我不和你爭,這沒有意義。你說得對,我們沒有證據,畢竟語言這種事,一傳就都傳開了。”

吳茉眼裡淺淺的得意剛剛現出來,彎腰倒開水的貝瑤說:“你和丁文祥的事,也是這樣。”

吳茉臉上不可置信:“你說什麼?”她終於急了,“貝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們明明答應過我不往外說的!”

“你做壞事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別人難不難堪呢?”貝瑤說,“韓臻和我就活該一直被你造謠嗎?”

吳茉拉着貝瑤:“我知道你最善良了,你不會說的對不對?”

貝瑤告訴她:“善良是讓自己問心無愧的鎧甲,不意味着受氣。”

貝瑤這回是真的生氣,這件事不僅自己,韓臻也受了牽連。她覺得對不起韓臻。

法律和學校制度都不能懲罰吳茉這種人,這讓吳茉有恃無恐,但是她們可以。

徵求了楊嘉和陳菲菲的同意以後,丁文祥的事情也傳出去了。

吳茉要氣瘋了,她現在一出門總覺得別人看自己的眼神異樣。

陳菲菲說:“傳出去也好,至少讓同學們都提防丁文祥這種人。”

丁文祥的事情吳茉不敢報警,說不定還會有更多受害者。讓大家警醒一些也好。

貝瑤也是這樣想的。

她們之前守口如瓶,因爲吳茉是受害者,受害者應該得到保護。儘管吳茉放棄了懲罰壞人的機會。

然而受害者的身份不是她加害別人的理由。

處理完這件事,貝瑤又趁着週末匆匆回了趟家,把給裴川準備的禮物和他的圍巾手套都拿來了學校,準備這週二,十七號的時候請假出去給他過生日。

~

金子陽刷帖子刷到了一個大新聞。

“臥槽不是吧!六中校花獻吻,這麼牛逼啊,怎麼不獻給我。儘管我生日早過了,但是讓我強行明天十八歲也可以啊。”他驚歎道,帖子裡還有貝瑤日常照片,一個在陽光下蹲下來挽校服長褲的側顏都十分漂亮。

下面還有人發了韓臻的照片,韓臻挺有校園電視劇男主氣質的。

聽到“六中校花”幾個字,寫題的裴川擡眸。

他嗓音很低:“你說什麼?”

季偉沉浸在學習的世界裡,這時候回頭,用膜拜的眼神小聲說:“川哥,給我講一下這個函數題吧!”

裴川雖然性格孤僻,其實爲人很大方。他講題思路很清晰,讓人受益匪淺。

結果季偉回頭就看見裴川臉色沉了下去。

他看着手機上的帖子,垂眸許久都沒動。只是指節泛了白,脣抿得死緊。

那時候還在上生物課的自習。

裴川猛然站起來,椅子桌子發出刺耳的響聲,講臺上坐着備課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回頭看過來。

他忍無可忍似的,打開教室後門就要出去。

生物老師驚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裴川,你做什麼去?還在上課呢!”

裴川推門而出,沒有回頭。

教室裡靜得可怕,氣氛有些尷尬。金子陽嘿嘿笑:“老師,川哥他尿急,來不及說,哈哈你別介意啊。”

老師臉色鐵青。

鄭航站起來:“報告老師,我也尿急。”他也從後門出去了。

金子陽:“報告老師,我也……”

老師一拍講臺,怒不可遏,金子陽摸摸鼻子:“好吧我沒事。”

鄭航跑出去:“川哥!”

裴川黑眸看他,裴川看起來並沒什麼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全身肌肉緊繃到發疼。

鄭航說:“你這時候不能去,你喜歡她吧?”

裴川咬牙不語。

鄭航心裡苦笑,他當時在飯館二樓,紙飛機飛到貝瑤懷裡,少女擡眸他也有一瞬間的驚豔和動心。然而後來知道沒可能,也就沒了這個心思,今天他看見那個帖子的時候心裡尚且都不太舒服,何況裴川。

鄭航說:“他們現在在上課,今天是週一,校長老師都要巡視。”

所以,事情不能再鬧大了。

裴川啞着嗓子說:“我知道。”

許久他接着道:“我只是……出來靜靜。”

他早該想一想這段時間,他都在幹什麼。爲什麼會奢想貝瑤的喜歡,爲什麼不聽趙姨的,主動離他們的女兒遠一點。他放棄原則,丟盔棄甲,卻回到了最初的起點預言——

看着她喜歡別人,毫無辦法。

他靠在銀杏樹上,低眸看見自己的白色運動鞋。夏天銀杏樹又抽出了嫩綠的枝葉。有時候不言不語的植物,就像話很少的人一樣,總是在靜默地等待着時光變換。

鄭航說:“來根菸?”

裴川接過來,他咬在脣間,像是要發泄出絕望一樣。卻偏偏在鄭航的打火機點火的時候,他別開了頭,把煙拿了出來。

她說,不要抽菸,不好聞。

她一句話,他是不是該死的要記一輩子!

裴川眉眼隱忍,拿過打火機把那根菸點燃了,才放到脣邊,又狠狠扔地上踩滅了。

鄭航嘴角微抽,沒有說話。

還好上課沒人看見,不然像個神經病似的。

鄭航陪着他一起冷靜。

也不知道冷靜了幾節課,總之下午是放學了。

鄭航說:“人這一輩子,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川哥,看淡點。”

裴川低低道:“嗯。”

他用了五月十六號整天來冷靜,讓自己不要去想發生了什麼,會發生什麼。馬拉松比賽,已經是他的卑鄙了,他沒有權利剝奪她的喜歡和快樂。要是他沒有阻止,說不定她早就……

五月十六號晚上,裴川和鄭航他們去喝酒。

喝到一半,金子陽說:“川哥你明天就過生日了啊?”

裴川纔想起這回事,他彎脣,拉扯了沒有笑意的笑:“是嗎。”

看,金子陽這種沒心沒肺的朋友都知道明天對他來說算個特殊的日子,她爲什麼偏偏要選在今天。偏偏……要這樣。

裴川猛然站起來,鄭航驚道:“川哥!”

裴川喘着氣,像是快被淹死的人猛然接觸到空氣,用力呼吸,他啞聲說:“我只遠遠的,看一眼。”

季偉作業也寫不下去了,他覺得川哥挺可憐的。

他小聲說:“就是有過不去的坎啊。”

裴川走了,沒人攔。

金子陽幾個人對望一眼,輕輕嘖了一聲。

沒人信他真只看一眼。心都快碎了吧。

~

六中的夜晚還帶着些許料峭。

韓臻等了一整天,也沒等到所謂校花香吻。好吧,他苦笑,作爲該闢謠的當事人,他本該主動闢謠,期待算是怎麼回事。

只怪這個傳言中的禮物誘.惑太大了。

如果能成真,即便是被懲罰被處分,好像空氣也透着甜蜜。

但是“小禮物”似乎非常恪守規矩,在認真闢謠。

六中下晚自習,韓臻失落地嘆了口氣,知道時間限制到了,傳言假得不能再假,只好和兄弟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切個蛋糕。

貝瑤下晚自習回寢室的路上,還怪激動的,她在算,還有一個多小時就是裴川的生日了。

裴川十八歲爸爸媽媽都沒在身邊,好慘的樣子,她準備的禮物是一株空氣鳳梨,只要空氣就能存活的植物,好養得不行。

裴川家裡那麼冷清,給他添一點活力也好。

沒辦法,她一個窮學生,也就只買得起小禮物。

然而回寢室的路上,她卻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影子。

裴川?他怎麼來啦?

貝瑤給室友們說:“菲菲楊嘉,你們先回去,我有點事”

陳菲菲一想,我去!難不成瑤瑤還真要去給韓臻……

她虎軀一震,嚴肅地道:“去吧去吧!阿姨要是查寢的話,我們說你上廁所!我們一定保密。”

“……”謝謝你啊。

貝瑤朝着暗影走過去,她有些苦惱,他來得太早啦,還沒到明天呢,她禮物都沒帶上。

香樟林淺淺的香氣,校園路上燈光昏黃,貝瑤一眼就對上了他的眼睛。

裴川別開眼睛。

貝瑤聞到空氣中淺淡的酒味,她嗅了嗅:“你喝酒了嗎?裴川,你怎麼啦?”快過生日怎麼還不開心?

裴川握緊了拳,閉了閉眼。

他怎麼了?他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不該來,明明……不配來。

可是就像季偉說的,有個坎兒過不去,他恨之慾生,愛之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