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撰寫人的微博頭像是自拍照,我點進去放大,正是找我算姻緣的那個姑娘。她是做新媒體運營的,許是近期娛樂圈沒什麼瓜,就拿我做了熱點新聞。
原本還無關痛癢的,就在我瀏覽評論時,忽然看見有人把睡在招財樹上的小虎重點圈了出來,大呼“卡哇伊”,還放下組團來吸貓的豪言壯語。
我頓時不是個滋味了,放下手機,用指頭戳它的腦袋,一面彈它腦門,一面氣鼓鼓地哼哼,“你這只不守婦道傷風敗俗花裡胡哨的小貓貓,可真有能耐呀,睡覺也不忘招蜂引蝶!”
小虎被我戳得迷迷糊糊,兩隻肉掌握了我的手,伸出舌頭舔了舔,還咧嘴露出一個憨兮兮的笑,就像一隻傻不愣登的大貓貓。
我也“撲哧”笑了開來,“啵”的一聲,往它腦門上親了一口。
晚上的時候,王二又發了一條鏈接過來。我點進去看,《舞陽街最美相命師》文下吵翻天了。
下午,一個不知名的網友跳了出來,說我是個江湖騙子,給人看相摸骨,出餿主意叫客人去削骨改運,把客人害死。還說我經常借摸骨的名義吃姑娘豆腐。到了晚上,已經形成了一個輿論小高潮,有說要人肉我潑油漆的,有說要找我師門清理門戶的……這裡面有不明真相瞎起鬨的吃瓜羣衆,有不懷好意落盡下石的同行,還有處心積慮禍水東引的幕後煮屎者。
我猜,秦開肯定是裡面的一根攪屎棍。他大概真的是不想活了。
羣衆聚集熱議而產生輿論,任何謾罵、詛咒、謠傳都會形成負面能量,一旦超出原磁場負荷,將會導致陰陽失衡,容易吸引或是滋生一些不好的東西。小到自身運勢,大到國運,多多少少都會受到些影響。
而現在,這負面輿論形成的黑暗磁場全部指向舞陽大道108號——我的店面。不用說,現場定是羣魔亂舞熱鬧得一比。
王二叮囑我小心一點,最近沒什麼事就不要出門,也不要開店了。又打聽道,在我之後,秦開還找了其他相術師給秦琳算命,預測的命軌方向與我一致,只沒說秦琳會遇到生死劫,或許是道行不夠看不出,或許是不想揹負因果藏着沒說,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要以此爲鑑,好好反思,別再慈悲心腸可憐別人,一人有一人的因果,解不了反而害了自己。
“他不聽勸告自作主張害死秦琳,現在又把髒水潑我身上,是嫌命長嗎?”
王二道:“肯定是你擺臉色給他看了。不然至於這麼膈應你麼?別說社會上的了,你曉得業內看你不爽想暗中做掉你的人有多少麼?你說你長那麼漂亮,整天擺一副死了爹媽的樣子多浪費那張臉!”
我把他拉黑了。
族人一直是我心上的刺,誰碰都不行。我現在就像個刺蝟,全部炸開了毛,逮誰叮誰。王二隻是嘴賤罪不致死,該死的是秦開。
他必須立刻、馬上、就地、暴斃!
我冷笑着伸出左手起勢,即刻以小六壬起卦。
小六壬被稱爲“報時起課”,以起卦的月、日、時占卜事情吉凶,是預測術中最簡單的一種。
我要占卜的,便是秦開的死期。
若是姥爺在這,肯定又要嘮嘮叨叨訓我一頓。只因玄門預測術中有三不沾——壽數不佔,歹事不佔、運盡不佔。我算的這卦,實屬“大逆不道”。
可我前半生,無人指點自學成才,學成之後,也不受約束管教,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誰都不服的,是以在起卦占卜上,對這些不怎麼避諱。
小六壬算卦用到左手的三根手指六處指節,食指中指無名指,以口訣分大安、留連、速喜、赤口、小吉、空亡六種卦象預測事態吉凶。
“留連”表示事情拖延,停滯不前;“赤口”即與人爭執、口舌是非或官司纏身,;“空亡”即空亡。這三卦在小六壬裡爲三兇。
大安、速喜、小吉均爲字面上的意思,爲三喜卦。
我迅速看一眼日曆與掛鐘,現在是2019年7月6日,21:30
換算成農曆就是六月初四,亥時。
拇指飛快在食指、中指、無名指上徘徊,六月指向空亡,初四指向赤口,亥時指向空亡。
卦象顯示:所佔之人心事落空後,與人起了口舌紛爭,之後便在起卦之地以北處身亡。
說起來,我的小六壬比摸骨技術好的不是那麼一點點。我生性迷糊,丟三落四,聽聞小六壬找東西又快又準,便花了心思研究,是以佔出的結果,不說百分百符合預測,也有十之八**九的準確率。
很好,以卦相看,秦開活不了多久了。
我收起手,“桀桀”冷笑,帶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兀自洗漱睡覺。
睡到後半夜,依稀聽到砰砰砰的敲門聲,小虎伸出肉掌蓋住我的耳朵,似乎很兇地朝門窗吼了一句“滾!”
網上的事出現後,我就沒再出門。窩在家裡,無聊就上淘寶店給人起卦,找狗找貓找首飾,大多佔卜生活瑣事。或者摟着小虎看綜藝網劇,餓了就叫外賣,頹廢得不行。說來也奇怪,我不怎麼好動,平常要我安分的待在一個地方,那是求之不得,現在刻意起來,便渾身不得勁,總想着去哪裡浪一浪。於是我靠在小虎背上,拿着iPad買機票,想出國散散心。
正尋思着去哪個風景名勝,忽然聽見門鈴響了。
我沒什麼朋友,也從未把家庭住址透露給其他人,絕對不存在客人登門拜訪的現象,會是誰來找我?
皺着眉頭下牀,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
操。
一溜煙兒的警服。
“請問裡面有人嗎?我們是舞陽鎮特案科的。林先生,開下門好嗎?”
特案科,全稱特殊案件處置科。專門管一些超出現代科技範圍的案子。科員都是玄門世家裡的精英弟子。
我“譁”的拉開門,神色不善地問:“幹什麼?”
爲首的是一個一米九的高個,相貌挺英氣的,不笑的時候很兇,笑起來像個憨貨,很客氣地對我說:“林啾先生,我們接到羣衆報案,說這裡半夜鬧鬼。”
我口氣很不好的樣子,“那你們去找樓上的道士盤問啊,我又不會抓鬼!”
“我們不是讓你抓鬼,是想請你協助調查。”
“調查什麼?我都不知道這裡鬧鬼?鬧什麼了!”
一米九眼中透出一道精光,“事實的確如此,我們調查下來,整棟大樓,只你一家沒被騷擾。根據樓上的業主道士先生所提供的口供,他看見嫌疑人鬼小姐飄在你家門口,很有禮貌地敲門,然後不到三秒就被嚇走了。而其餘住戶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騷擾,最嚴重的睡到一半醒來,看見鬼小姐趴在頭上,聲音悽苦地喊“還我骨頭”。”
“等等。”我打斷他的話,“樓上那道士看見女鬼在我家門口徘徊怎麼不收了她?”
“很簡單。”一米九嘆氣道:“他打不過。”
“……”
我沉默了幾秒,說:“我沒有受到女鬼騷擾,也沒有見過什麼女鬼。”
一米九說:“根據目擊證人的口供,嫌疑人先是敲了你家的門,得不到應答後便無差別騷擾整棟樓住戶。因此我們猜測嫌疑人的目標是你。林先生,請問你是否與人結怨?”
“大把。”
“……”
我能感覺到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仔細想想,對面的都是老油條了,哪次出任務不是八面威風,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給面子的毛頭小子。
他低頭看我,我也仰頭看他,沒一會脖子酸了,於是撇開腦袋,伸手握住門把,“我關門了,不送。”
門關上時,縫裡及時塞進一張名片,“林先生,她找不到你不會死心的。今晚你不妨多等一會,等她來了,再聯繫我們也不遲。我叫凌風。”
“凌隊,這小子狂什麼?不過一個破摸骨的麼,比唐家人還傲慢!”
“小米,慎言!”
“本來就是!不知道哪個山溝溝裡出來的村民,還冒充楚氏弟子招搖撞騙,也不怕真楚氏傳人找他拼命!我們不揭穿他,他就真以爲自己了不得了?那女鬼怨氣這麼重,我看今晚準會破牆而入!明天我們就來收屍好了!”
“小米……”
啊,精英不愧爲精英,這麼快就調查出來我是冒牌貨了。
我整個人貼在門上偷聽,等他們徹底走了,才放開門板,低頭與腳邊梳毛的小虎對視,“喂。”
我叫了它一聲,它立馬停下了,翹起腦袋正襟危坐看着我。
“三更半夜的敲門聲不是我幻聽吧?你還騙我外面颳風下雨!說,是不是你搞得鬼?”
小虎歪了歪腦袋,裝傻道:“喵?”
【啥?】
我當作沒聽見,煞有其事地點頭,開始分析道:“也對。你是妖,她是鬼,妖鬼一家,你幫她還來不及,怎麼會擋她?”
這下小虎徹底急了,“喵喵喵”個不停,問我到底在說什麼,它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我也不解釋,只陰測測地朝它笑,“今晚,我不要聽見任何聲音。明白?”
“明白明白,熬夜老得快!”小虎啄米似的點頭,“我家球球永遠貌美如花年方十八!”
凌風出的什麼狗屁餿主意,叫我等着女鬼登門拜訪,不睡覺啦?懂不懂養生!
我哼了一聲,去廚房燒水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出了這檔妖蛾子,連出門散心的興致都淡了很多。我拿起手機,想了想,把王二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
【舞陽鎮特案科凌風,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我本想放下手機煮麪,哪知他秒回。
【小祖宗,你可算肯理我了,這小爆脾氣,比我女朋友都壞!】
【還想再被拉黑一遍?】
【你我認識這麼多年,我都被你拉黑無數遍了。凌風是吧?玄門按照功能大致可分爲三類,按照金字塔形狀分佈,一種是抓鬼驅妖的;一種是煉丹修仙的,一種是占卜算命的。你對外宣稱的楚氏是第三類中的沒落世家,也就是金字塔的低端;而凌風,便是以驅邪聞名的淩氏弟子。雖然也在金字塔的第一層,但還算不上排面。你只要記得,唯有唐、李、蕭、葉,四大玄門世家,纔可稱爲真正的名門。我要早知道你是這種炮仗性格,就叫你冒充唐氏弟子了,絕不會叫人懷疑。】
【脾氣很差?】
【豈止。暴力狂、性冷淡、霸王龍、傲慢自大、眼高於頂……唐氏世代劍修,關於他們出外雲遊,江湖上流傳一句話,唐家人帶了一把劍出門練賤的!】
【那他們一定很厲害。】
【玄門世家綜合能力榜top1.】
我放下手機,摸着水杯邊緣沉思。
唐家人……突然有點慕名是怎麼回事?
小虎看我沉默不語,便化做人形走過來,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機解鎖了看聊天記錄,半晌後問:“你對凌家人有興趣?”一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婦樣子,好像我出軌了似得。
我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他,“同樣都是姓唐的,怎麼你就這麼慫?娘唧唧的,算什麼男人?”
唐星瞪圓了眼睛,否認道:“我纔不慫!我只是疼老婆,我很厲害的!可以一打十呢!”
他連大聲吼我都做不到,還能一打十?嗤,我是不信的。
大概是看出我神色中的鄙夷了,他鼓起腮幫子,上前圈我進懷,在我臉上“啵”了好幾口,碎碎念道:“你這個小壞蛋,真是氣死我了,要我以前的脾氣,你就成碎片了知道不?”
把他威風的,我順手拿起砧板上的東西,貼住他的腿,甜甜地笑:“乖,叫爸爸。”
“爸爸。”他從善如流,迅速地放開我,骨溜溜地往後直退到臥室門口,眼巴巴地望着我,“老婆有話好好說,先放下刀!”
我冷哼一聲,把菜刀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