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東風吹柳綠,滿堂碧水映桃紅。”
“絲雨飄梧看葉落,微風吻柳聽蛩鳴”
......
記不清了有多少有名的無名的騷人墨客吟詠江南的勝景。江南也實在爭氣,總是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現給世人,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才子佳人,販夫走卒......總讓人如在夢中一般。
江南的五月,正是最美麗的季節。而玄黃王朝的都城——五雲城,無疑是最美麗的地方。草長鶯飛,蜂蝶繞花……可是今天一切都變了。
黃昏。
長街上到處是如狼似虎的帶甲士兵。城裡五步一哨,三步一崗。京城失去了往日的喧囂。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唯恐惹麻煩上門,就連往日最繁華的青樓——怡紅院也人跡寥寥難得清靜。
韓楓卻不受這些影響,此時此刻,他正在怡紅院的頭牌——清月姑娘的房中品着上好的女兒紅。
韓楓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有三好:書、美景、美人。他曾說過願窮此生讀盡天下奇書,賞盡天下美景,醉攬美人細腰。但他喜書卻從不藏書,愛景卻從不騎馬,無論多遠總是步行而至,好色卻從不於美人處留宿。
韓楓好酒卻總是一喝就醉。他這時就好像已經醉了,醉眼惺忪中盯着手中的女兒紅,嘴裡輕輕低和着清月姑娘的琴聲。美人如玉,他又怎能不醉?
清月絕對配得上美人二字。一頭美麗的秀髮垂落下來,新月般美麗的黛眉,一雙麗目流盼嫵媚,翹翹的瓊鼻,香腮含羞,如點絳的脣,鵝蛋嬌靨臉頰嬌羞含情,晶瑩剔透的肌膚如冰似雪,身材婀娜,亭亭玉立。身處風塵之中卻無風塵之色。自從半年前來到京師,即豔動四方。雖然賣藝不賣身,但仍然應者盈門,王孫貴族旋踵而至,爲求一見一擲千金而不惜。
光線越來越暗,屋裡不知什麼時候點起了兩根紅燭,紫檀木的傢俱閃着流離的光。
“鏗——”琴聲戛然而止,一根琴絃斷裂而開。
“姑娘有心事?”韓楓擡起臉來,嘴角掛着一絲隨意的微笑。韓楓的確稱得上美男子,但他不是那種俊美,他是那種臉上永遠掛着一絲微笑的,人畜無害的溫文儒雅。即使有許多人在場,他一言不發,你也會注意他的那種人。
“公子見笑了”清月微微低下雙眸,手指不經意地捲起鬢旁垂下來的一縷秀髮。剛欲說話……眼神忽然轉向雕花的屋門。
咚、咚……
“誰?”
門開了,露出韓福那張蒼老的臉,高大而微駝的身形堵住了整個門口。
“少爺。”低沉而暗啞的聲音響起來。
“哦,是韓伯。”
“老夫人,讓您早點回去說今日京師不安全。”他眼神不經意間在清月的身上頓了頓又緩緩地說道“老主人讓我告訴你,煙花之地,莫要久留,有辱我韓家名聲。”
清月臉上巧笑嫣然,並沒有絲毫的不快。
“是,我知道了。”韓楓淡淡地應道。
……
…….
韓福口中的老主人乃是韓楓的父親-——韓伯平。韓大人自三十歲領兵,大小身經百餘戰,無一敗績。以功封靖南王,敵酋聞風喪膽,不以名之,稱之爲“韓老子”。
韓大人功成身退,清修在家。韓大人有三子一女,長子韓重,熟讀兵法曉暢軍事,以功封建威將軍現駐守西疆。次子韓劍,武藝超羣,身負大內統領一職,負責皇室的安全。一女韓玉,現已成婚,夫家乃是當今宰相之子,也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傅珪章。
本是滿門榮華的韓大人卻有一樁心病。那就是小兒子韓楓。韓楓不好功名,每每或做名山大川之遊;或與販夫走卒爲伍;或流連於書肆;或徜徉於紅粉青樓……
輒一提起,韓大人總是長吁短嘆。可韓楓的好友也就是他的姐夫傅珪章卻對韓玉說:“韓楓乃神仙中人,吾等不及也。”他還說:“如果韓楓參加今年的科舉考試。吾只能退而求榜眼而已。”
……
紫竹軒。
此處乃是韓家的一處別業,地處城郊,背靠青山,有十來進房屋,院內長着數十株參天的柳樹。五月,柳樹正綠得打眼,一陣風吹來讓人感覺身在綠浪之中,就連風都彷彿是綠的。
這裡本是韓大人閒來修心的地方,只因見了韓楓心煩,便送了給他。韓楓也樂得清靜,每日裡在這裡讀書習字。除了老家人韓福,便是清風、明月、一盞孤燈……唯有老夫人惦記兒子,隔三差五着人送來肉食、點心。
……
韓楓回到紫竹軒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今夜正是十五,一輪明月把清輝灑滿了整個庭院。
韓楓舉步走向書房的腳步忽然慢了一慢,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緩緩地推開門走進去,腳下微微有些踉蹌,嘴裡嘟囔着:“好酒……”
門正對着屏風,他反手關門,一道身影竟如閃電般從屏風後閃出,定睛看時,一把利劍已經抵在了胸前
韓楓叫道:“姑娘小心,劍太快了,莫要傷人。”
來人明顯一愣,低沉着聲音道:“少廢話。”一面出手如風,竟已點了他的穴道。
藉着窗外清幽的月光凝神看時,來人一身青衣,身材高挑,頭上包着一方黑帕,只留一雙眼睛晶瑩澄澈。
蒙面人看似長舒了一口氣,放下劍來,在室內踱了幾步,然後手掌輕撫胸口,徑自盤坐運氣,好似受傷似的。
大約過了足足一個時辰,那蒙面人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上前一步,細長的手在韓楓身上只自一拂,震開了他的啞穴,低沉着聲音道:“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韓楓略略喘了一口氣苦笑道:“姑娘身上幽香醉人,又如何瞞得?只是區區家徒四壁,在下與姑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這裡似乎不是姑娘來的地方。”
那姑娘心想:“果然是一個常常在脂粉堆裡打滾的風月之徒。”便冷笑道:“不愧是一個混跡青樓的登徒子,鼻子比狗還尖。”既然見韓楓已經猜出,聲音便也改了過來。清脆脫俗,如黃鶯出谷一般,好不動聽。韓楓唯有苦笑,不知如何回答。那姑娘也就不再出聲,自顧自地在屋裡打量。
兩人又沉默了半個時辰,屋外忽傳來韓福的聲音:“少爺,老夫人着秋月姑娘送飯來了。”
那姑娘猛地一個箭步竄上前來,利劍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低聲喝道:“說錯一個字,便要你的腦袋。”
韓楓苦笑一下,便高聲道:“着他放在門口便是。”韓福應了一聲,漸漸遠去。
“姑娘請解了我的穴道。”
“妄想。”
“如果不解我的穴道,又如何取飯?難道讓韓伯送來嗎?”
那蒙面姑娘沉思片刻,忽然不知自哪裡取出一隻小貂來,只見那貂小巧玲瓏,皮毛若水銀一般的光滑,兩隻小眼睛在白色的月光下竟如綠寶石一般碧綠瀅澈。
“地靈貂!”韓楓驚咦一聲。
“你這個書呆子,倒還有些見識。”看得出那姑娘甚是得意,嘴中的“登徒子”已變成了“書呆子”。
韓楓博覽羣書,又怎能不識?他道:“《覽物志》中記載:其貂產自南海,不翼而飛,以山中仙藥和至毒之物爲食,其狡若狐且有靈性,尋常高手亦不是其對手。”
那姑娘的玉手在的毛皮上輕輕撫摸說道:“靈兒,把門外的食物取來。”
那貂吱吱兩聲,小頭連點,竟似聽懂一般,猛地躍到地上用身體拱開門縫,頃刻間,竟把一個偌大的食盒拖了回來。
那姑娘把食盒打開,見食盒中有雞有肉,非常豐富。也不管韓楓,抓起一隻雞腿撩開黑帕徑自大嚼起來。那面巾下的玉容極爲美麗,可是她竟不顧儀容,看來已是餓極。
韓楓叫道:“那是我的食物。”那姑娘笑道:“你剛剛在溫柔鄉里已是酒足飯飽,而我都快餓死了,男子漢,大豆腐,真是小氣。”
韓楓唯有搖頭苦笑。心道:“真是一個刁蠻的姑娘,就是不知長的怎麼樣?”竟陷入遐想之中去了。
……
……
不知什麼時候,月亮已移至中天。隱隱間,不知哪裡有笛聲傳來,那聲音忽高忽低,焉之在前,忽之在後……竟不絕如縷,難以判斷。
那姑娘忽地躍起,低聲道:“終於來了。”然後對韓楓道:“喂,書呆子,你如果想活的話,過會見到什麼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千萬不要發聲。”然後猛地把他托起,飛身而上,放在了房樑之上,順手在他懷中摸了一下,跳了下來。韓楓不能言語,只能睜大眼睛看着。
但見那姑娘飛快地從身上掏出一個紙包,在身邊三尺方圓撒了一圈。刺鼻的藥粉氣味頓時瀰漫開來。
小貂身上的毛也炸了起來,嘴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一雙小眼睛發出的綠光竟如利劍般銳利。
小貂忽然如箭鏃一般射出,只是一閃間忽又竄回,利爪中竟已抓着一條通體烏黑的毒蛇。看時,那蛇竟已經死了。
霎時間,四周忽然響起來悉悉箤箤的聲音。無數的毒蛇竟循着牆角、門縫爬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