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棟此刻正在經歷修道者最大的關口,心魔無聲動搖道志,隨着修爲『精』進,心『性』越來越是冷漠,就是與骨『肉』至親之間,也彷彿有了一層隔膜。
這就像是『毛』『毛』蟲化成了彩蝶,如何肯再與其它蟲子親近?就是生身父母,在它眼中也變得醜陋了。張棟雖然天『性』醇厚,但是如果照此發展下去,沒有破局的辦法,遲早也會變得心如枯木,漸漸偏離大道。
武成光這個四同兄妹的出現,正當其時。冥冥之中的緣分、以及緊密相連的切身利益,讓張棟不得不去關心、照顧他,而且還是發自內心,無爲而爲。
這一份關念,既是天數如此,也是人不得不爲,卻在無形之中,將他的冷漠心意沖淡了不少,至少在面對武成光的時候,張棟又變回了普通人,只是他自己還不明白。
“我看你是看電影看到走火入魔了,深更半夜的,四面都是墳頭,你點着蠟燭就不說了,居然扔出白綢子來?不是我嚇唬你,照這樣下去,孤魂野鬼都會被你引來,吸**的陽氣”
張棟冷叱一聲,狠狠將廟『門』推開,就見在臨時擺設的書桌之旁,武成光正笑眯眯地坐着,身上穿着的卻不是白天見到的衣服,而是一套古代書生的寬博長袍,頭上居然還戴了一頂白『色』方巾
這套衣服一看就是定做的,百貨商店裡面根本沒得賣,這小子下得本錢還真是不小。
“棟哥,怎麼是你?”
武成光看到是張棟,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怎麼,不是『女』鬼,很失望是不是?胡鬧”
張棟瞪了他一眼:“你這樣下去可不行,整天想着鬼鬼狐狐的,還有什麼心思學習?怎麼對得起你父母的期待?”
“棟哥,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還是高二的學生呢,我是來複習準備考試,你還是曠課呢......”武成光很是不服氣,頂了一句:“你曠課跑到廟裡來,難道就對的起父母了?”
“我......”
張棟一愣,被武成光這句話一頂,心中猛然一震:“對啊,我這又是爲什麼,千里迢迢跑了過來,又沒見到能悟,卻住在廟裡不走?王戰的電話,我都懶得接,老媽多說幾句,我還要煩她囉嗦,在火車上,似乎還一連殺了六個人,雖說都是車匪路霸,可那也是人命啊”
如果是普通人說這話,張棟只怕會嗤之以鼻,根本不往心裡去,可武成光就不同了,他和張棟是天生有緣的四同兄妹,一旦遭遇,兩人的命運就會緊緊相連,這句話由他嘴裡說出來,就彷彿是從張棟內心深處冒出來的一樣,竟然將心中魔頭、撼動了一點。
以張棟的道行修爲,哪怕只是這一點撼動,也像是黑暗之中,突然見到光芒,頓時就想到了自己的種種錯處,雖然心魔不可能就這樣輕易驅除,卻讓他感覺到了有些不對。
“好厲害,要不是遇到四同兄妹,有了這番機緣造化,我還要繼續『迷』失,早晚會變得和張寧一樣,不行,我得回去,入定、靜修、內照、必須要照徹心間,大放光明,徹底驅除心魔才行”
“成光,多謝你”
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張棟也顧不得幫武成光做思想工作了,猛地站起身來,一陣風般出了土地廟,幾個閃動,就回到了慈光寺中。
“啊?太厲害了”
武成光雙眼呆滯,直放賊光:“燕赤霞啊我都遇到燕赤霞了......不對啊,小倩不是應該在前面出場的麼?”
這個癡心的書生,再次陷入自己編織的美麗夢境之中。
“姥姥,這個少年真是自己找死啊,他還以爲自己真是寧採臣呢?嘻嘻......”
就在距離土地廟三百多米處,一個隆起的小山峰上,此刻正站着一個纖巧的身影,雪白的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黑髮在風中無聲飛舞,時而扭曲在一起,猶如毒蛇涌動,不停地張開蛇口,向四周虛咬。
在月光之下,這個滿頭蛇發的『女』子,竟然沒有影子。
在她的身旁,站立着一個滿頭銀髮,額頭高聳,鼻子好像鷹勾一樣的老嫗,揹着雙手,雙眼緊緊地盯着土地廟,發出陣陣冷笑:“好啊,那你就做次聶小倩吧。小茹,你是橫遭慘死的鬼體,死時又剛好趕上月圓之夜,算是『陰』中之『陰』,所以可以直接吸收生人的陽氣。這已經是第四十九個了,吸收了他的陽氣後,你就可以『陰』陽『交』融,成爲比鬼仙還要厲害的存在,也就能幫到姥姥了。”
“姥姥,您真的要做出那件事麼?”『女』鬼也『露』出一絲不忍的表情來:“要害死那麼多人,值得麼?”
“哼,人類什麼時候又對我們手軟過了?”
老嫗怒道:“兩千年前,從這裡一直到蜀都,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一千年前,從這裡向外方圓五千裡,都是我的子孫。可現在他們卻大部分都被人類砍伐了去。我和人類的仇恨,不共戴天更何況,做好了這件事,教主纔會真正接納我......小茹,你當年不也是被同種的人類殺害的麼,要是沒有姥姥我,你現在早就魂飛魄散了”
“姥姥,小茹不敢忘記姥姥的恩德......”
“那就好,姥姥看得出來,這個少年是個元陽未泄的身子,現在這個年月,這樣的少年可是難找了,你如果放過了他,就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遇到下一個。還有,你這次不能再心軟了,一定要吸**,不要像對之前那四十八個一樣,吸到一半就停手,你給他們留了命,卻會影響到自己的功力。”
“是,小茹明白。”
姥姥桀桀一笑:“你能明白厲害就好。不過今天就算了,剛纔來的那個少年,好像是個武道高手,說不定都已經抱丹了。這樣的人可不好惹,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最好等他離開了慈光寺再說,反正那個小子是來讀書的,一兩天的也走不了。”
“姥姥,我還是有些擔心。剛纔走的那個少年陽氣太強大了,他別是蜀山中的劍俠吧?上次我遭遇了那個劍俠,要不是姥姥救我,我就被打散了。”
“不用怕,如果是劍修,肯定會劍不離身的,可是他的身上並沒有盛放劍的革囊或者匣子,應該就是個武道高手......”
姥姥想了想道:“我們不惹他,可是也不怕他,過幾天他要是還不走,你就去勾引那個小子好了,大不了就跟他鬥一場哼,慈光寺附近除了那個小和尚主持,也沒有什麼高人了,別說那個小和尚現在不在,就算他在,姥姥也能壓制”
“嗯,姥姥有三千年的修爲,當然厲害了。”
“嘎嘎嘎,你這個小鬼,姥姥就是喜歡你這一張甜嘴......”
在『女』鬼小茹的恭維聲中,姥姥哈哈大笑,這一妖一鬼,就此隱去不見......
“我果然是前段時間急於『精』進,忽略了心『性』修爲,這纔會觸動了心魔,要不是遇到武成光這個四同兄妹,被他點醒,現在都不自知”
張棟在雲『牀』上靜坐入定,心中卻是『波』濤洶涌:“不過這次有些麻煩,可不比之前幾次遇到心劫,一旦想明道理,就能脫出,這個魔頭,居然在我體內駐留不去”
修爲到了他這個程度,隨着實力漸漸增長,必然會對普通人產生輕視、甚至是不屑一顧的想法,這種心魔是自然產生,不比那些出於某種貪念、或者錯誤行爲而引發的心魔,只要心念一正,立即消失。
如果不是武成光與他有大緣分,也不可能隨便說句話就觸動了他,讓他明白自己現在的心『性』不對。可明白歸明白,要真正消滅這次來襲的心魔,就必須要靠證悟,不但要明白自己的心『性』不對,還要豎立正確的心『性』,真正瞭然,才能度過這個關口要津,否則就是另一個張寧
證悟,不是靠別人點醒、告訴你、書本上看到,而是通過身體力行,去實踐、驗證,最後才能得到。
可是張棟如果此刻回到城市,見到一羣螻蟻、夏蟲,很快又會『迷』失其中,此刻的一時清醒,不可能繼續保持下去。這次要斬魔正心,比任何一次都要困難。
而且在末法時代,要渡此劫就更加困難,古時民風淳樸、正法流傳,就算是修道者生出清冷高絕、孤立於世的心魔,對個人影響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巨大,渡過也就容易一些。不像末法時代,人心不古、道德淪喪,只會加重心魔。
張棟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而且此刻他越是修煉,自身修爲越是強大,這個心魔的威力也會水漲船高;無奈之下,乾脆把『性』命功課都放下,倒頭就睡,不想竟然失眠了。
自從修道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失眠,心中一會兒清醒、要鎮壓魔頭,一會兒又升出傲慢之心來:“螻蟻就是螻蟻,對它們輕慢鄙視又怎麼了?這樣責怪自己,恐怕纔是魔頭吧?”
一時之間,好像有兩個張棟在不停爭鬥,誰也無法說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