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
軒軼毫不留情地就說出了這兩個字。
是的,棘白凝身上所纏繞的魔鬼,不是疾病,而是詛咒。
“我不懂軒大夫在說什麼。”棘白凝輕輕說道。
“沒有什麼懂不懂的。”軒軼笑了笑,如是回答道:“我先前說過,小姐身上有死的味道。”
這樣說着,軒軼將目光下移,注視向那個金色的圓球:“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金球便是詛咒的核心所在吧。”
“可是棘小姐依然將它帶在身邊,如果不是有人存心欺瞞的話,那麼我想,更多是因爲棘小姐自己也對這一切心知肚明吧。”
“您說您想活下來。”
軒軼手指了指那個已然被棘白凝握在手心裡的金色圓球,它看起來是實心的,所以拿起來很重,表面更有許多蝕刻花紋,握在手中麻酥酥地也不滑手。哪怕屋內的空氣是這樣的熾熱,但是金色圓球本身卻已經冰涼沁人,就好像一塊堅冰鑄成一般。
棘白凝搖搖頭,但是這次卻說不出話來。
“您說您想活下去。”軒軼微笑道:“但是我看您也有就這麼去死的意願吧。”
棘白凝張嘴,想說出什麼話來,軒軼平靜伸手,搖了搖手指。
“我不想知道太多的事情。”
“因爲我不是一個很喜歡麻煩的人。”
“我的好奇心其實也很匱乏。”
“那麼就讓我們長話短說。”
軒軼望着眼前這個消瘦的冷美人,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與自己相仿,正值最美妙的花季,卻只能如同入冬的幼獸一般蜷縮在自己的城堡裡,受不得一旦寒冷,全身都被死亡的氣息包裹,忍受着自己慢慢死去的事實,全身都在逐漸散發着腐朽的氣息。
而棘北海在整個事件中的曖昧態度,也讓他整個人變得極爲可疑。
想要治好棘白凝的病其實很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釜底抽薪,破除掉棘白凝身上的詛咒,終止那從她身體內無限汲取生機的儀式,隨後用藥調養,過不了半年,棘白凝就會像她的所有同齡人那樣健康。
但是棘北海對這一切真的不知道嗎?
他一個洞玄之上的至強者,會任由這個明顯有問題的金色圓球就在棘白凝的身邊,甚至說這個金色圓球可能就是他親手送給女兒的,然後看着自己的女兒一點點被抽取生機慢慢死去。
但是同時,他又向整個蘭陰城召集名醫來給女兒問診,擺出一副好爸爸的姿態,可是治病當然要除根,只要棘白凝自己身上的這個邪惡儀式不終止的話,那麼就算再如何神奇的醫生,也救不了棘白凝的命。
雖然說軒軼自己也不知道那些給棘白凝看過病的醫生的下落,但是軒軼可以肯定,那些人應該大多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棘北海最終找到並且願意讓自己來這裡,其實用意也很簡單——自己的醫術足夠厲害,有機會完成那個不終止儀式但是卻能讓棘白凝暫時康復的艱鉅任務,第二方面,則是自己見多識廣,即使識破了這一切也不會大驚小怪。
自己雖然才十七歲,但是不至於愣頭青到只要看出這個金色圓球,乃至於這個華麗繡房都是囚禁棘白凝的牢房,就莽莽撞撞憑自己的一腔熱血就破壞掉這個黑暗的魔法儀式然後得意洋洋地向棘北海請功。
而棘北海所掌握自己的真實身份,雖然不至於讓自己真的完全受制於對方,言聽計從,但卻是他足以控制自己的一個小小手段。
所以說,上面的那些大人物真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所以軒軼也越來越沒有和那些大人物下棋心情。
他只想做自己分內的事情。別的事情,多一點他都不想管。
姐姐雖然教他做個好人呢,但卻不是什麼爛好人都做,至少說先保護好自己再說。
理清楚了這一切的關節,軒軼才繼續開口說道:“既然你說你想活下去,那麼我就努力開出藥方來治你的病,除此之外我一概不理。”
“你大概也不想告訴我更多的隱情,不過值得開心的是,即使你真的想要告訴我,我也沒有去聽的意思。”
“我們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我來這裡的工作就是爲了治好棘小姐的病,那麼就讓我來治便好了。”
棘白凝搖了搖素白纖薄的嘴脣,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軒軼笑了笑,從黑鐵之戒中取出紙筆,給棘白凝開始書寫自己的藥方。
……
……
少年在棘白凝的繡房中整整呆了一個半小時,當他終於決定離開的時候,走到門口,棘白凝從几案後站了起來,向着軒軼行禮,然後由衷說了句謝謝大夫。
軒軼苦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回頭便說道:“我只是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這樣說着,他推門而出。
門外冷風吹面,軒軼才感覺自己終於從酷暑中回到了真正的時節,沁人的寒意從衣領不住往衣服裡鑽,少年搖了搖頭,看向身邊的白衣婢女,哪怕他已經進去了那麼久,這個婢女依然守在門外,或許還真有一旦情形不妙她就會衝進去救人的態勢。
“有勞軒大夫。”白衣婢女彎腰輕輕說道,只是語氣不帶多少恭敬之意。
軒軼笑了笑:“按照慣例,給棘小姐治過病的大夫不是都要打一頓趕出城去嗎?”
對方沒有笑,而是認真回答道:“那只是慣例,軒大夫既然能夠治好小姐的病,我們自然禮數有加。”
軒軼看着對方,表情微冷:“如果我治不好呢?”
“治好治不好,您說了不算。”白衣婢女這才露出了微笑:“城主大人說了纔算。”
軒軼點了點頭,不再和這個婢女多費口舌,眼下也不需要她帶路,自己便自行走下樓去,滯留得那個白衣婢女依然侍立在棘白凝的房門外,與其說是服侍,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看守。
又有誰能夠想到,蘭陰城主的女兒,竟然如同囚犯一般被關在這個僻靜的小院之中。
只是軒軼一點都不想管閒事,普通的閒事他都不想管,更何況眼前這還是別人的家務事。
那當然更加的不想管了。
只是當軒軼走出院子的時候,他沒有想到那個高大冷峻的藍色身影依然停在那裡,看他走近,棘北海方纔開口,冰冷問道:“敢問先生診視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