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長髮的少女呆了半晌,突然纔像傻狍子一樣回過神來,擡高了聲音:“渢——瀅!”
白貓慢條斯理地踱步過來,女孩手指着湖水跳着腳,語無倫次期期艾艾:“有,有東西在裡面!”
白貓看着眼前這位能夠稱得上自己主人的存在,不由感覺頭有點發炸。
“嗯,有人要借用一下,我沒有辦法拒絕。”
女孩在那一瞬間就聽懂了,剛纔她的神情就好像是你在家裡突然發現自己牀上爬進來一隻癩蛤蟆,雖然它不咬人,但是它膈應啊。
不過現在既然白貓解釋了,這隻癩蛤蟆非但不是癩蛤蟆,而是相對來說屬於客人的範疇,那麼少女就沒有那麼膈應了。
但是她有點緊張起來。
她低頭看了看腳趾頭,小巧圓潤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紅色。
“那個,我這樣見人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畢竟見客人至少不是要穿衣服的嗎?
可是她哪來的衣服啊。
渢瀅搖了搖貓頭:“不用,以及你並不是第一次見他。”
不是第一次?
少女思忖着渢瀅的這句話,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了。
畢竟她冰雪聰明。
於是少女向前跑出兩步,然後一個前撲趴在冰湖的冰面上,投過薄冰向着其中望去。
然後她看到了一張清秀雋永的少年面孔。
他閉着眼睛沉睡在冰冷的湖水中,連呼吸都完全不存在了。
心臟無法跳動,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但是少女唯獨知道一件事情——他還活着。
哪怕傷勢很重很重。
於是少女回過頭來,明亮的眼睛中黑白分明,黑如點漆,白若皓月。
“怎麼回事?”
少女只問了四個字,但是她第一次問的非常認真。
白貓搖頭:“我不知道。”
“但他確實招惹了非常可怕的敵人。”
少女看着白貓:“有我可怕嗎?”
白貓搖頭:“當然沒有。”
少女鬆了一口氣。
雖然她知道自己其實很厲害,但是她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麼厲害。
否則她就不會問這句如同白癡一樣的話。
但是既然真的沒有自己厲害的話。
說明對方其實沒有那麼可怕?
少女乾淨利落地過濾了可能是自己其實非常可怕的選項。
自己哪裡可怕了?
自己明明很可愛才對!
然後少女跪坐在冰冷的石面上,雪白的長髮在她嬌小的身軀四周披散下來,甚至可以在剔透晶瑩的石面上如同披風一樣筆直散開。
少女望着白貓,然後開口道:“給我講一下他的故事。”
白貓看着她,淡淡道:“你不會想知道這個故事的。”
少女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她甚至跪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脊樑也挺得筆直。
她只是開口說道:“我想知道。”
白貓低頭嘆了口氣,然後舔了舔爪子:“好的。”
於是白貓開始講述那個故事。
“你還記得那個姑姑嗎?”
少女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姑姑好久沒有來看我了。”
“因爲你那位姑姑最近身體不太方便。”白貓點頭說道:“她是曾經的我簽訂有契約的主人。”
少女沉默着繼續聆聽。
她天真爛漫,她冰雪聰明,但是最重要的是,她很懶,以及從來沒有什麼想要去做的事情。
因爲她的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小到一隻貓,一座湖,一個花園,再加一個自己,便可以構成全部。
她曾經到過那片薔薇花海的邊緣,看着一望無際的蒼茫雪原,雪原上永遠颳着狂暴的朔風,讓人根本看不清雪原外究竟有着什麼。
哪怕說那些能夠把巨輪掀翻的狂風對她來說連春天裡帶着花香的微風都算不上,但是這位少女從來都沒有邁出去過薔薇花海的邊緣一步。
倒是那座在花海中的小屋她經常會去,不過那個小屋對於她來說,稍微有點太暖和了,睡起來遠遠不如在冰湖裡那樣舒服。
她不是不想出去,也不是不能出去。
只是她從來沒有出去的慾望與目的,無論是一直陪伴她的白貓渢瀅,還是說那位以前經常來,最近很少來的姑姑,他們也都不曾鼓勵過自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自己從來不知道外面有什麼,未知裡有恐懼,也有好奇,但是對於少女來說,她連恐懼與好奇都沒有。
她只是單純的不感興趣。
但現在,她開始有點感興趣了。
因爲她的世界裡真正闖入了一個來自於外界的人,以及,她突然對這個人有點感興趣了,或許是因爲兩次見面她給自己的貢品都很好吃,也或許是他這次受這樣重的傷跑到自己這裡。
總之——她有點想了解過於這個其實除了見過兩次面之外沒有任何聯繫的信徒,或者說,有點想了解一下這個世界。
“一切的故事都從你姑姑那裡開始。”白貓接着說道:“你姑姑很厲害,她或許是這個世界最厲害的人類,甚至連在世界的彼岸裡那羣黃金人類都有很多打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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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很多打不過意味着,就會有一小部分她打不過。”
“我就不說前因後果了。”
“總之有一次,他們打了一架,你姑姑最後打輸了,所以很生氣。”
“她自己就是這個世界最強的人類了,可她才活了不到一百歲,那些她打不過的人,最年輕的都超過一萬歲了。”
“我認爲打不過很正常,可是她卻問我,問我能不能打過他們。”
“我連你姑姑都打不過,又怎麼能和那羣怪物打。”
“我很乾淨利落地說,我打不過。”
“然後你姑姑問我。”
“問我活了多少歲。”
“我說我一千年換一次身體,換過身體之前就不算數了。”
“你姑姑又問了我一遍,問我活了多少歲。”
“我知道你姑姑有點生氣,就老老實實回答她。”
“雖然具體我記不大清了。”
“但是幾百萬歲還是有的咯。”
“畢竟我是從天地初開,吾主終焉隕落後就誕生於此的生靈。”
“你姑姑當然不會理會我的自吹自擂。”
“她只是問我,那你之前活的幾百萬歲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了?”
“我認真地糾正她,哪裡活到狗身上了,頂多只是活到貓身上而已。”
“你沒聽說過,貓有九條命,像我這種厲害的貓,有幾千幾萬條命也不奇怪對吧。”
“你姑姑意外地沒有揍我,因爲我平常這樣和她貧嘴的時候總會捱揍。”
“她只是很落寞地告訴我說。”
“即使她再活一萬年,該打不過就還是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