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看向她：“小孩子不能喝酒！”
葉雅盯着少年：“你多大！”
軒一想了想：“大概十五歲吧。”
葉雅道：“我再過十幾天就也十五歲了！”
“按照蘭葉習俗，女子十八歲成年。”軒一淡淡迴應道：“就算是在星城，也是十六歲成年。”
“還有，我是泥水裡打滾的小混混。”少年輕輕說道：“您不應該和我比。”
葉雅搖頭：“我如果偏要呢？”
軒一笑了笑，將酒單遞給少女：“那你自己挑一瓶吧。”
“度數不要太高，以及不要喝太多。”
……
……
由於有葉雅這個一定要喝酒的小丫頭在旁邊，軒一也就沒好意思點太烈的酒，上次和椒月喝過的那種清酒度數不高，入口又順滑，軒一便順勢又點了一瓶。
而葉雅自己則遵從軒一的告誡，挑了一瓶度數偏低的紅酒。
當兩瓶酒送上來之後，葉雅率先站起，用陶瓷小杯倒了一盞清酒放在自己面前，又給軒一倒了一杯紅酒，然後舉杯：“這是我第一次喝酒。”
軒一不好推辭，便同樣端起酒杯，笑道：“這是我第一次和第一次喝酒的女孩喝酒。”
葉雅看向他：“也就是說不是第一次和女孩喝酒嗎？”
軒一點了點頭：“是的，第一次是和我姐姐。”
第二次是和椒月，而鳩三他們認識了那麼久，連單獨出來吃一段飯都不曾。
葉雅酒杯與軒一相碰，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清酒味道柔和清順，所以不難下口，葉雅一杯酒下肚，臉上便有些飛紅，她默不作聲地按了按胸口的千葉流碧，體內的酒精便開始快速的分解。
然後葉雅坐下笑道：“酒也沒有什麼好喝的啊。”
軒一笑了笑：“因爲它本來就不好喝。”
“它是窮人的藥，富人的消遣。”
二人飲下一杯，接下來就有些相顧無言。
其實兩個人對彼此的瞭解在昨天的海邊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再談，基本上就成了禁止說明的事項，而彼此喝悶酒又不太好，所以便難免陷入了沉默。
葉雅指腹壓着酒杯旋轉，然後冷不丁說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這一問有如長槍突刺，一下就把軒一問住了。
葉雅說接下來，當然指的不是吃飯完接下來，而是指她離開軒一之後接下來。
雖然到現在爲止，葉雅依然沒有回去的打算，但是最初的叛逆心隨着時間推移越來越淡，相反由於她出逃而帶來的諸多蝴蝶效應越來越讓她不安。
如今葉萱姑姑的態度她已經知道了——姑姑不會放棄找她，也不會將她罷黜，但同樣的，她必須爲自己的行爲付出相應的代價。
葉雅並不介意付出代價，因爲她已經收到了足夠的回報。
在不以九公主身份活動的兩天兩夜裡，她已經收穫了足夠多的東西，僅僅就那塊從魚市達叔那裡得到的碎玉，其價值便不可估量，尤其是對她而言。
她從來沒有這樣近地面對那位更多隻存在於歷史中的九公主，當離得足夠近的時候，她對葉青生而有之的那種厭惡感不由地變淡了許多。
那個在絕境中掙扎着不願投降，不願死去的少女，和那個在歷史上冷冰冰的人屠重合在一起，讓葉雅分不清哪個纔是真的她。
而直到此時她才真正直觀意識到，她九公主的身份和軒一這樣的人相比，究竟有着多大的層級差距，讓她對自己將來成爲九公主要做的事情，更是多了幾分明悟。
所以——而今的葉雅，已經有回去的覺悟，只是她沒有想好什麼時候回去罷了。
或許今天晚上，或許更晚一點。
但這個時間不會太久了。
那麼軒一呢？
他接下來要怎麼做呢？
軒一有些沉默。
這裡是天一閣裡面的雅間，就安全性而言，可謂是真正的一流，他可以基本確保自己說的話沒有第三個人聽到，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有點遲疑。
其實他內心已經隱隱有些明白，那就是這頓飯其實是葉雅和他告別的晚餐。
雖然他一直說他們兩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真正離開的時候，軒一竟然有着輕微的不捨。
他生命中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少女，就像流星劃過黑暗的夜空。
就像他明明知道流星過後是更加久遠而冥永的黑暗，但是流星劃過的那一剎那的芳華，卻永遠不能忘記。
所以沉默了許久，軒一才終於慢慢開口：“把你送回家之後，我便要籌備千星試了。”
“還是要偷渡嗎？”葉雅問道：“以及你真的有把握嗎？”
“把握當然有。”軒一道：“但你要問我有多少，那就說不清楚了。”
“你是什麼境界？”葉雅繼續問道。
她當然能大致分辨軒一的境界，但是總希望對方親口說下一下。
“致知不惑。”軒一回答，並沒有說自己致知的方向。
“你會死的。”葉雅淡淡說道。
“嗯。”軒一簡單回覆。
“有別的辦法嗎？”少女說。
軒一笑了笑：“這是所有辦法中最簡單的辦法。”
“況且。”軒一微笑着繼續說道：“如果我死在千星試，那便意味着姐姐便不用死了。”
“這樣的結果，我一樣能夠接受。”
少女陷入沉默，繼而無話可說。
即使是她，也無法幫軒一擺脫這個註定的宿命。
暗星的培養計劃脫胎於千年前曾經造就永耀至尊的兵器計劃，這項計劃雖然隨着長安女帝執掌星城之後被暫時廢除，可在長安女帝迴歸星海之後，繼任的星主卻將其重拾起來，雖然再也找不到能與當初長安女帝相媲美的絕世美玉，但是這種方法依舊可以批量製造高效的殺戮兵器，爲暗星提供源源不斷的高素質執行專員。
這個計劃的基礎是從小便開始培養，一般兩到三歲，從剛剛會簡單說話，會握緊武器開始，磨滅他們的個性，然後再給予高強度全方位的教導，來保證其的專業程度，最後讓他們親手殺死養育自己的家長，來確保絕對的忠誠。
這便意味着，這項制度是星城暗部的立身之本，而星澈一族踏出世界的第一步便是創建暗星，這項制度是星城的內政，即使是自己的姑姑也無權干涉，任何試圖破壞這項制度的人，都會被暗星視作企圖動搖自己根基的敵人，也便是生死之敵。
即使自己暴露身份，強行帶走軒一與星立華，但是接踵而至的就是暗星無止境的刺殺，除非她能和暗星談妥這筆交易。
可是，除非她成爲真正的九公主，那麼她是拿不出足夠讓星城滿意的條件的。
這是一個近乎無解的問題，軒一所設想的在體制內成爲星城行走，在內部解決問題幾乎是唯一的解。
但這個解能夠完成的概率無限接近於零。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靜靜的敲門聲。
第一道菜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