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東南平原上，秋風輕聲嗚咽着，一片蕭索。
再次茂密生長起來的沙棘，如連綿的城牆般屹立在這片平原上，卻是顯得十分突兀。
而就在沙棘牆根下，一滿臉疲憊的婦人正佝僂着身子，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呼喊着：“阿誠？阿誠！這混小子又不知跑哪去了，看我不把他抓回來，好好收拾一頓……阿誠！聽到了趕緊答應一聲，你這是要急死媽啊……”
她正左顧右盼地尋找着，忽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驚得她冷不丁地叫出了聲：“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媽，噓——是我。”一個壓低了的童聲從婦人腳下傳來。
婦人一愣，低頭一瞧，立刻把趴在沙棘叢中的小男孩給拖了出來，脫掉褲子就是啪啪啪一通揍：“叫你不要靠近這片林子，你不聽，你不聽！要是被牆那邊的猴子捉去煮了，你要媽雜活？你說啊！”
“媽，我餓……”小男孩咬着牙沒有哭，只是可憐兮兮地說道。婦人聞言心口一抽，高高擡起的手無力地落下，一臉悲色，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天了。整整兩天他們這羣人已經粒米未進，只在野外採了一些露水果腹。不僅如此，他們還得爲那些大人們帶回足夠的野菜野果才行，不然他們就會被徹底拋棄——任由他們在外自生自滅，極大可能被那堵牆另一頭的土著抓去煮成肉湯。
嘛，軍隊裡的大人們都是這麼說的。那些土著，可是極喜食人肉，兇悍之極呢！
婦人覺着事到如今，她自己再怎樣都無所謂，可阿誠怎麼辦？他還那麼小，就要死在這片陌生的大陸上了嗎？
每每念及於此，婦人心中都不由得冒起一股子寒意。
小男子默默地提起了褲子，扯了扯正在出神的母親的衣袖，小聲道：“媽，你快看這個。”
婦人一愣：“什麼？”
小男孩走出去沒多遠，便在沙棘牆根處蹲下身，輕輕刨開了一層枯葉。一片金黃隨即便出現在了婦人的眼中。
“沙，沙棘果？這麼多！”婦人瞳孔微縮，差點沒壓住自己的聲音。
那一次大戰之後，非漠一方灰溜溜地撤回到了隔離區內，沙棘牆在一夜之間再次恢復如初，令非漠遷徙軍的士氣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而更令他們沮喪的是，新生的沙棘枝條上，那種酸甜可口的金黃色小漿果，也變少了許多，而且大都長在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高處。
雖然大人們曾明令禁止過他們靠近沙棘牆，但在這種果子的誘惑下，許多人都曾偷偷來採摘過。
當然，也有人被一種綠色的藤蔓纏住，拖拽到了沙棘牆的另一頭，從此了無音訊。據非漠上層的說法，他們自然是被抓去煮成肉湯吃掉了。不過即便如此，飢腸轆轆的非漠人依舊時常鋌而走險。
可惜最近這段時間，他們也沒法再在這片荊棘中尋覓到多少食物了。
所以今天，當這麼多沙棘果出現在婦人面前時，她也不由得下意識嚥了口口水。
小男孩捧起一把沙棘果，遞到自己母親面前：“媽你快吃吧！這果子不經放，摘下來很快就會壞的。我已經吃飽啦，這些是我給你，還有明叔，小芬，黎嬸他們留的。”
“……你從哪採來的這麼多果子？”婦人再也忍不住，抓了兩把沙棘果直往嘴裡塞，一邊狼吞虎嚥一邊急問道。
小男孩憨憨一笑，指着不遠處的牆根說道：“從那裡鑽進去。”
婦人擡頭一瞧，發現那是沙棘枝條交錯間形成的一個小洞，也只有阿誠這樣的孩子才能鑽進去。
“媽我跟你說，這片林子深處的話，這種果子就會很多哦！而且越是深處，果子越大越甜。”小男孩興高采烈地說道。
婦人聞言，眼睛不由得一亮，隨即卻是又黯淡了下來，搖頭苦笑道：“可惜，若是隻有你們這些小孩子可以進去採摘的話，一天也摘不了多少。難道我們還要靠你們這些混小子，冒着生命危險來養活？”
“可是媽，這麼長的樹牆，總會有大人也能鑽進去的洞的吧？”
小男孩卻是有些激動地說道：“再說，若是讓明叔他們一起來，想辦法把這些小洞稍微擴大的話，說不定大家都能進去摘果子吃呢！要是大家一起的話，遇到那種綠色藤蔓的時候，想要逃跑也能更容易一些吧？”
“這……”婦人臉上寫滿了猶豫，不過在又看了一眼那些沙棘果後，最終還是說道，“回去我找大明他們說說看吧。若是我們也能鑽進去的話，也就不用你們這些孩子冒險了。”
“不能讓孩子冒險，你們自己就可以冒險嗎？”一個淡然的聲音陡然出現，接過了話頭問道。
婦人聞言一愣，擡頭循聲望去，緊接着急忙便摁着小男孩一同跪了下來：“碧落大人！”
“本尊三令五申，不許你們靠近沙棘牆採集沙棘果。你們……”碧落瞥了這對母子一眼，緩緩說道，“好大的膽子。”
婦人聞言心神巨顫，急忙以頭搶地，哀嚎道：“求碧落大人開恩！千錯萬錯都是民婦的錯，阿誠他年幼無知，求您只責罰民婦就好，饒過阿誠這一次……”
面色冷峻的碧落不怒自威，但看着面前這對母子，心中卻是暗歎不已，極爲糾結。讓自己的子民落到如此地步，實際上她也極爲自責。
本尊把他們帶出來，日子卻是越過越窘迫，如今更是幾乎處在生死邊緣……真是枉爲賢者啊！
心念百轉之下，她淡然拂袖，將額頭都磕出了血跡的婦人凌空扶起，隨即便飄然遠去了：“速速離去，下不爲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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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本尊倒是覺得，可以對他們採摘沙棘果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光有節奏地敲打着石桌，緩緩道。
碧落聞言一怔：“怎麼？”
光一臉的無所謂：“反正只是一些浪費糧食的普通人，能夠採到食物回來自然最好，若是被對面的人抓了去，也透露不了什麼機密信息，還減輕了我們的糧草壓力。”
“你是說，要放棄他們？”碧落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收起你無謂的仁慈，碧落。”光起身直視着她說道，“如今，我們必須爲大局考慮。些許底層子民而已，應當有隨時犧牲掉的覺悟。”
碧落沉默了良久，說道：“……你已經犧牲了很多人了。”
“如果你有更好的辦法，也可以提出來。”光聳了聳肩，“搞清楚接下來他們一天到底能有多少收穫，以此來制定任務指標，可不能讓他們吃得比貴族還好，那纔是真的會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