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季節，在不同的地方表現出來的模樣卻是完全不同的。
二月初的天氣，放在斯坦丁公國裡那是綠意遍地，暖陽微風，放在邦塔城裡則雖然已經不再下雪，卻依然帶着一絲冷意。
可是放在蘭帕裡王國北方邊境的地方，卻是風雪漫天，凌冽寒冬。
就在一個還在下着大雪的日子，瑟維尼在蘭帕裡王國與薩克王國接壤的某處鎮北軍哨所中見到了萊斯利子爵。
第一眼見到萊斯利子爵的時候，瑟維尼差點兒要認不出他來。
無論是和最早在安威瑪爾城時認識他的時候相比，還是和後來在邦塔城內再見到他的時候相比，萊斯利子爵都幾乎完全變了個樣子。
現在的萊斯利子爵滿臉滿臉參差不齊的胡茬子，臉上皮膚粗糙黝黑，幾乎和瑟維尼這次到鎮北軍中視察時看到的那些軍隊中的粗漢沒有任何區別，哪裡還有之前那種貴族公子的乾淨瀟灑帥氣模樣。
“萊斯利子爵，看來你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很苦啊。”瑟維尼忍不住道。
萊斯利子爵微微一笑。
和之前相比，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他的笑容。
雖然外型變得粗糙，但是一笑起來，他卻依然像是以前一樣透露出一股出身大貴族家庭的獨特的淡然從容的氣質。
“也沒什麼苦不苦的，我過的日子只不過是很普通的士兵的生活罷了。而且我終究還是受到特別照顧了，相對來說，實際上我在這裡的條件遠比很多軍中的兄弟們強得多了。”
瑟維尼頓時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父王和我都很清楚，軍隊裡的士兵們條件很差。需要進行改善。可是現在王國財政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就算父王再怎麼着急，卻也的確拿不出錢來改變這個情況。”
“這個我很清楚，所以我這並不是在替兄弟們抱怨，而是在向你描述一個事實罷了。”萊斯利子爵正色道：“王女殿下。我不得不明確地告訴你，北邊的形勢已經很嚴峻了。從入冬之前，薩克王國那幫兔崽子就開始發動猛烈的攻勢，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停下手。鎮北軍連續這麼多天都在拼命，實際上已經受損非常嚴重。如果不是上次軍部送來了大量盔甲武器，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說到這裡。萊斯利子爵頓了一頓，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王女殿下，我一直有一個疑問。軍部既然沒有錢，這次是拿什麼條件滿足許亦那個貪心的傢伙的呢？”
聽到“許亦”這個名字，瑟維尼的臉上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道：“許會長可不是什麼貪心的人。他一直對我說。他最期望的是整個魔法工業的發展、這需要一個穩定健康的環境，而現在蘭帕裡王國的環境並不理想，所以他必須優先支持王國變得強大穩定起來。這一次軍部和新飛商會合作建立兵工廠，他爲此付出了很多，卻一直沒有要求回報。”
“不，我瞭解他，他絕不可能不要求回報的。只不過他想要的回報你們恐怕暫時沒辦法提供給他。所以只是暫時記賬罷了。以後當他真的索要這些回報的時候，我覺得你們未必承受得起。”
“我不同意。”瑟維尼搖了搖頭。“實際上我和他接觸的時間和次數比你還要多，我比你更瞭解他。雖然他一直強調自己是一個商人，最爲看重的永遠是自己的利益。但實際上他看重的利益卻和其他所有的商人都不同。其他的商人看重的只是眼前的利益，最直接的就是獲得金幣。但是許亦最爲看重的利益，卻遠比所有商人，甚至比所有人都更爲長遠和宏大。就算他到時候會要求回報，我想我也一定會願意爲他付出這些回報。”
萊斯利子爵有些驚訝地看着一臉堅定神色的瑟維尼，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如果他要求的回報是你呢？”
瑟維尼一怔。隨即皺起眉頭：“你說的意思是，讓我嫁給他？不，這不可能。許亦和斯蒂爾的感情非常深，沒有其他人插足的餘地，他是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那可不一定。”萊斯利子爵緩緩搖頭。“王女殿下。如果你最終能夠繼承王位，成爲我們蘭帕裡王國的女王陛下，那麼許亦和你結合，將會讓他直接擁有王國內最強大的後盾。這樣一來，對實現他的理想將會起到極其重要的幫助。如果他真的是一名商人的話，這樣的交易是絕對應該接受的。”
“我說過了，許亦並不是這麼膚淺的商人。”瑟維尼看着萊斯利子爵，表情嚴肅地道：“萊斯利子爵，許亦一直對我說你在新飛商會剛建立的時候對他幫助很大，而且你是能夠理解他想法的人，他在內心裡一直把你當做朋友。既然他把你當做朋友，那麼我希望你不要在這裡對他進行惡意的揣測。”
萊斯利子爵微微一笑：“這並不是什麼惡意的揣測，只是一個很理性的推斷罷了。另外……王女殿下，你剛纔好像並沒有否認自己嫁給他的可能？難道說其實你也有這個意思？”
瑟維尼臉上掠過一絲紅暈，隨即立即恢復正常，平靜地看着萊斯利子爵，反問道：“你是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嗎？”
萊斯利子爵點了點頭：“我是認真的。既然許亦把我當做他的朋友，那麼身爲朋友，我應該幫他弄清楚這個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問題。”
瑟維尼默然看了萊斯利子爵一會兒，輕輕呼出一口氣，臉色平靜地答道：“那麼我回答你，是的。雖然按照父王的意願，他是希望我能夠和某家大貴族的子嗣結合，增強王室的力量。在這些候選人中，父王其實最開始一直考慮的第一人選就是你。萊斯利子爵。”
萊斯利子爵微微一笑：“這是我的榮幸。”
“但是我並不同意父王的想法。”瑟維尼搖了搖頭。“王國內包括你們斯塔克家族在內，每個大家族都有自己的考慮，不會因爲我和哪個大貴族的子嗣結合，就會真的讓這個家族完全偏向王室。我說的對嗎？萊斯利子爵？”
“非常對。”萊斯利子爵輕輕拍了拍掌，表示自己的讚賞。“王女殿下。我不得不說，你看得十分透徹。任何一個大貴族都有屬於自己的家族，那麼優先考慮的只會是自己家族的利益。其實就算是王室，說到底也是不過就是王國內力量最強的一個貴族家族罷了。王女殿下你和什麼人結合，頂多也只是一個象徵意義，並不具備太多實際意義。因爲能夠真正讓兩個家族進行合作的。永遠是雙方共同的利益。”
“所以說，我的婚姻並不能真正決定什麼。相比起嫁給像你這樣的大貴族家庭的子嗣，還不如嫁給一個更加普通的人，對我的意義更大。”
“比如說許亦？”萊斯利子爵立即問道。
瑟維尼忍不住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這才睜開眼睛，依然保持着平靜。點了點頭。
“是的。許亦雖然現在獲得了男爵爵位，但實際上卻沒人會把他當做一個貴族，他的身份依然只能算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他所擁有的新飛商會卻一點兒也不普通。我甚至可以肯定，如果新飛商會真的能夠一直這樣平穩地發展下去，最終真的會像他所說的那樣，改變整個賽恩斯大陸。”
“我對這一點也十分確信。”萊斯利子爵點頭贊同。
“所以如果我能夠和他結合，讓新飛商會的力量爲王室所用。那麼只會比其它任何家族對王室的幫助更大。相比較起來，這其實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萊斯利子爵沉吟片刻，點點頭：“王女殿下，你的分析很對。但是我覺得，你忽略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和許亦結合對王室的幫助很大，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心情呢？你……本身願意和許亦結合嗎？”
聽到這個問題，瑟維尼再也不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靜，臉頰上忍不住浮現起一縷紅暈。
好一會兒後，她才輕輕點頭道：“我想……我是願意的。許亦爲人風趣，性格沉穩而大氣。我和他在一起相處了很長時間，只要在他身邊的時候，就會感覺自己很放鬆，還總會被他強大的自信感染，對未來充滿信心。我相信。如果能夠和他結合，我以後應該會過得比現在開心得多。”
萊斯利子爵只是順口那麼一問，卻沒想到瑟維尼居然做出瞭如此肯定的回答，忍不住呆呆地看着瑟維尼，表情複雜。
兩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萊斯利子爵這才長嘆一聲，苦笑着搖了搖頭：“王女殿下，我突然開始同情你了。以你的身份，本來是絕不可能找到一個真正適合你並且還會被你認同的丈夫的，現在好不容易冒出一個許亦，如果你真的願意的話，我想還是很有可能把他搶到手的。但是我知道，你是絕不會去和斯蒂爾小姐搶的是嗎？”
瑟維尼輕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看向遠處的風雪瀰漫，靜靜地想了一會兒，又回過頭看向萊斯利子爵。
“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東西不願意改變，許亦不會因爲我就改變對斯蒂爾小姐的感情，就好像你寧願違背家族的利益，也要堅持把股份退還給許亦一樣。我說的對嗎？”
萊斯利子爵再次苦笑起來：“很對，所以我現在被家族流放到這個苦寒的邊境，每天看着風雪懷念城裡的安逸生活。”
瑟維尼微微一笑：“這也算是另外一種生活體驗不是嗎？等你回到安威瑪爾或者邦塔城的時候，我想那些貴族夫人小姐們一定會很希望聽你向她們講述你在這裡的驚險生活。”
萊斯利子爵聳了聳肩：“我可不敢肯定，自己離開這裡的時候，還能不能保持原先那張英俊的面孔。”
瑟維尼和萊斯利子爵對視一眼，同時忍俊不禁，大聲笑了起來。
笑聲瞬間穿越無盡的風雪，向四面八方遠遠傳遞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