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蒂顯然對翡翠下城極爲熟悉。從破舊公寓下來，她就帶着唐納拐進一條小巷，又接連轉了幾道彎。隔一陣子就會停下來回頭張望，確認沒有可疑的跟蹤者。
街巷裡路燈昏暗，到處都是餿掉的食物氣味，偶爾有酒鬼跌跌撞撞地走過，緹蒂只當沒有看見他們，快速擦身而過。
唐納想起出發去魔法大陸前，和瑞蔻兩人在翡翠港度過的大半年時光。那時的翡翠城熱鬧、光鮮，充滿活力，六百多年過去，觸目可及的都是科技和文明進步的產物，可是整個城市卻落魄成現在這個樣子。爲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之前說，凱奧斯聯邦是爲抵抗什麼才建立的？”唐納突然問道。
緹蒂扭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半開玩笑地說道：“你不會是外星人吧？”
唐納聳肩笑笑，心想自己對於蘭特來說，還真是外星人。
“我許是失憶了，腦子有些混沌。”他遣詞造句的風格在緹蒂聽來，偶爾有些故意拽文的味道。實際當然不是，只不過六百多年社會變遷，凱奧斯的語言也一直在進化疊代。
“藍鬼，”緹蒂邊走邊解釋道：“新曆27年，藍鬼第一次出現，是在魔法大陸，整個光輝世紀裡，人們都以爲遺忘海能夠攔住它們……”
“藍鬼？”唐納突然想起麗莎豢養的那個藍色怪人，驚訝道：“是從赤道以南過來的怪物嗎？”
“沒錯，就是南半球那些因爲基因突變而適應了超能輻射的亞人類。”緹蒂感慨道：“幸虧有文明和宗教在北半球萌芽，要不然整個蘭特就都是藍鬼的地盤了。”
唐納眉頭緊皺，沉默地走了一段，又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宗教課堂上說的。”緹蒂不假思索地回答。
“宗教，什麼宗教？”唐納有些好奇，是什麼樣的信仰經歷滄桑鉅變的六百多年，仍然能夠存在。
“我是新教教徒，相比那些末日教派或者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光明新約更有說服力，不是嗎？”緹蒂沒能等到唐納的答案，回頭驚疑地問：“你不會是無神論者吧？”
“我不知道……”唐納搖搖頭，“你剛剛說，光輝世紀，是什麼意思？”
“看來你可能真的失憶了。”緹蒂同情地看了唐納一眼，道：“從公元元年到129年藍鬼登陸，中土世界的文化和科技全面啓蒙，你現在看到的翡翠下城，包括城鐵隧道在內，很多都是那個時代建成的。”
“然後藍鬼來了，毀掉了這一切？”唐納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握了握拳頭，問出他最爲關心的問題，“赫爾斯呢？赫爾斯也像這裡一樣？”
“赫爾斯？你是說費蒙大陸吧？真奇怪，你怎麼會用這麼古老的稱呼。”緹蒂皺眉道：“費蒙當然不會有事，藍鬼連費蒙的海岸線都沒能靠近就被磁軌炮陣列轟成了渣……歷史書上管那場戰役叫做蘭特島戰役，又叫希望之戰……”
“哪年的事情？”唐納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唔……135年還是136年，記不清了。”緹蒂隨口道：“你幹嘛關心這些？”
“我們……有辦法去費蒙嗎？”唐納試探着問。
緹蒂幾乎笑出了聲，扭頭用看瘋子的眼神看向唐納。
“小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去費蒙……上城公民也不敢說自己能鐵定獲得費蒙的旅遊簽證。從公元4年滅世之戰結束後，費蒙大陸的移民法就始終沒有變過，永遠是那麼的苛刻。”
唐納有種強烈的荒誕感，所謂的費蒙移民法，不就是幾天前，他剛剛跟阿萊克斯說起過的那個草案嘛。
“你剛剛說，滅世之戰……那是什麼？”唐納有些不解，發生在費蒙南部的這場戰爭，從規模和影響範圍來看，無論如何也配不上這個名稱，難道那場戰爭沒有結束在科恩納斯城外？
“這個……我也弄不清楚。”緹蒂終於被問住了，含糊地說道：“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人死了，費蒙帝國和極北之國瘋狂報復騎士大陸，一夜之間毀掉了騎士大陸西部幾百座城邦……”
“結果怎麼樣？又有更大規模的戰爭發生？”唐納急忙問道。
“沒有吧，好像後來就不了了之了……光輝世紀裡，誰敢和費蒙帝國爲敵呢？”緹蒂說得理所當然。
唐納終於稍稍安心，不再問下去。
這時，緹蒂也剛好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廢棄的混凝土大樓。
即使大樓一角已經倒塌，門前坑坑窪窪的臺階上長滿雜草，仍然不能掩蓋它曾經的輝煌。
而大樓門廳上已經殘破而斑駁的石刻銘牌，更是讓唐納升起巨大的錯亂感。
北方銀行翡翠城分行。
這一排字，竟然是用西部語（赫爾斯語）寫上去的。
“你殺了綠黨的人，我想他們一定會收留你的。”緹蒂說着，將唐納領到大樓不起眼的偏門，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
“是誰？誰會收留我？”唐納問。
緹蒂沒有回答，做了個“噓”的手勢。沒多久，偏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個剃着極端頭髮的瘦高男人露出腦袋。
“緹蒂，怎麼是你？快進來。”短頭髮男人把門開得稍大一些，伸頭朝外張望，然後指着唐納問緹蒂：“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你沒看5頻道新聞嗎？就是這個孩子殺了綠黨的人。”緹蒂一邊回答，一邊朝着唐納招手。
“是嗎？你是怎麼碰到他的。”短頭髮男人給唐納讓過一條通道，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庫裡奇你不用擔心，”緹蒂這才解釋道：“克爾勒是託尼父親的戰友，這裡是他們在城裡的秘密據點，到了這裡就算安全了。”
“你們是……”唐納覺得這大樓裡的氣氛怪怪的，也可能是老舊建築特有的陰森感覺。
“小朋友，我們就是凱奧斯自由黨。”短頭髮男人見唐納沒什麼反應，又解釋道：“就是綠黨、警察部隊和政府軍口中的反政府軍之一。”
“哦。”唐納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突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你們這兒有歷史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