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見威廉欲言又止,便讓院內的侍女和衛兵全都退去,然後無奈地看了一眼麗莎,知道自己趕不走她,於是索性當她不在,招呼威廉、奧斯汀以及那個跪倒在地的少年一同坐下。
聽到唐納的授意,威廉慌忙擺手道:“我們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威廉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對面三人,一是帝國女皇,一是權傾北方三省的維恩大公,剩下的一個陌生女人看上去也絕不是普通人,而威廉名義上雖然是潘普洛學城代理城主,可這個頭銜在學城以外沒有任何實際意義,歸根到底,他只是一個小小子爵而已,有什麼資格在女皇和大公面前安心坐下呢?更不用說他身邊的奧斯汀男爵和平民少年了。
唐納笑着點了點頭,眼神再一次掃向那個平民少年。
那少年垂首站在威廉身後,雙手手指攪在一起,顯然還沒有從緊張情緒中恢復過來。
他身穿潘普洛學城統一的本色亞麻布學徒長袍,上至栗色短髮,下到深褐色棉鞋,全都拾掇得乾淨服帖,不知道是在學城城主威廉的授意下刻意準備的,還是學城內的孩子全是如此——唐納已經有六年沒有去過學城了。
“說說看,你是怎麼發現五個真實的魔法圖元的?”
唐納衝着那少年去問,卻把威廉和奧斯汀也嚇了一跳,就連露西亞都暗自一驚。
不過露西亞立刻就反應過來,假如不是發現了魔法圖元的真實面目,眼前這個平民少年又怎麼可能五系全修呢?
幾秒鐘內,威廉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幾變,從起初的興奮,變成驚訝,又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等那少年回答,他就忍不住問道:“大人,您早就知道了?”
唐納略微沉吟,輕嘆一聲,道:“還是先聽聽這孩子的發現過程吧。”
接着,那個平民少年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發現真實圖元的過程講述出來。
這少年名叫託德,是潘普洛行省南方一個普通農戶家的小兒子。五年前,也就是託德十二歲時,被父母送進桑坦魔法學院,在魔法學院學習兩年後,他因爲缺乏魔法天賦,遲遲不能凝結神元而轉去離家更近的潘普洛學城做了一名學徒。
曾被認爲不具備魔法天賦的託德,進入學城之後,卻立即展現出了過人的數學天賦,然後被一位擅長數學研究的大學士(學城內的最高學術稱呼,曾發現額外維,即“虛”這個概念的奧斯汀也是一位大學士)看中,成爲了後者的學徒,並且越來越得到重視。
幾個月前,託德嘗試撰寫自己的第一篇論文,題目是《直角三角形角度與邊長關係辨析》。在這篇論文寫到一半時,託德突然發現他畫出來角對邊與斜邊比例的變化圖(即正弦函數圖)似曾相識——沒錯,和他過去曾經描繪過無數次的魔法圖元非常神似。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因爲曾經描繪過數千次近似版的五系魔法圖元,託德不需要像唐納那樣利用魔法陣中的圖元來勾勒製作,而是隻用直覺就準確找出了五個精確圖元。
此後,託德用自己在學城當學徒的薪水,通過桑坦魔法學院的老同學,購買魔金,並驗證了他的想法,此後的兩個多月時間裡,他順利晉升中階魔法學徒。
出於感恩的想法,託德經過一番內心煎熬,最終還是決定把這個驚人的發現貢獻出來。於是,他找了威廉城主,將五個魔法圖元悉數交出。
託德花了幾分鐘時間,將來龍去脈全部說了一邊,語氣中帶着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在聽到維恩公爵的第一個問題時,他就已經泄了氣。本以爲自己發現了了不起的秘密,可實際上卻正如威廉城主所言,公爵大人應該早就知道這個秘密了。
唐納聽着託德說完全部經過,微微皺眉,沉默不語。
“這小傢伙說了些什麼?”麗莎忍到現在,實在忍不下去了。
“他發現了圖元。”唐納回了麗莎一句,然後朝露西亞看了一眼,後者也一臉凝重。
威廉看到了唐納的爲難的表情,心裡的擔心和疑惑變得更重了。他可不像託德那麼單純,聽到唐納的問話後,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是不是闖禍了?
在託德講訴發現過程的時間裡,威廉一直在偷偷觀察唐納的表情,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有點害怕,怕維恩公爵會突然出手,殺死他們三人——威廉曾親眼見過公爵大人用風刃在岩石上刻字,對他的實力有多恐怖有着直觀的瞭解。
現在,公爵大人和女皇陛下全都神色嚴肅,威廉便覺得自己可能猜中了結果,不禁雙腿打顫,冷汗直流。
現場六人中,只有麗莎一臉輕鬆,甚至笑吟吟地看着唐納,就像在看戲一般。
“威廉,”唐納突然出聲道:“你沒有猜錯,我早就知道這個秘密了。那你知道,我爲什麼不願意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嗎?”
“不,不知道。”威廉緊張得頸椎僵直,搖頭都變得困難起來。
唐納瞥了一眼麗莎,然後展眉一笑,對着威廉道:“假如人人修習魔法,有兩個顯而易見的惡果:一是人們會活得更久,人口會急劇增加,要餵飽這些人可不容易。”
威廉這才恍然大悟,驚得嘴巴都下意識地張開,心想:這樣顯而易見的事情,自己居然因爲狂喜,而忘了去想。
“第二惡果與你更加相關,”唐納笑了笑,道:“威廉,你想過沒有,爲什麼優秀的博物學家中,極少有魔法師?”
威廉先是搖頭,接着突然瞪大雙眼道:“因爲那些具備魔法天賦的人,都去追求更強的魔法實力,而不願研究博物學了!”
“我也這樣覺得,”唐納道:“不過……這一天,我們是躲不過去的,五個圖元都是函數圖像,數學越發展,這個事實就越難遮掩。”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威廉想到剛纔自己的誤會,不由得對維恩公爵的敬佩之心又加重了一分。
“唔……”唐納看了看露西亞,後者朝他做了個“你說了算”的表情。
“這樣吧,你和託德先在科恩納斯住上幾天,年後我和你們一起去一趟學城。”唐納說到這裡,突然注意到剛剛的整件事情似乎與奧斯汀沒有任何關係。
“對了,奧斯汀,你來找我也有事情嗎?”他好奇道。
“大人,”奧斯汀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和剛剛那事比起來,我要說的事情,實在微不足道。”
“既然來都來了,有什麼事情就說吧。”唐納對奧斯汀一直很有好感,要不是對方那篇論證“虛”的論文,他說不定到現在也還沒弄清自己的真實處境。
“是這樣的……”當奧斯汀開始講述他的發現時,院中諸人全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唐納的眼睛越睜越大,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