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奇異的對持才進行了沒多久,普林奇商會的一名僱員,就低着頭來到“包圍”貝爾研究所的自家隊伍當中,帶來了大少爺奧多的指令。緊接着,這支隊伍在衆目睽睽之下退去了,所謂的最後通牒,成了一個笑話。
隨後,尼斯城的市民和自發而來的騎士們,也陸續散去。
跟隨他們一起退散的,還有研究所內被唐納遣散出來的,屬於美帝奇家族的幾十名護衛。
到了這個時候,貝爾研究所已經接近於不設防了,但唐納似乎並不在乎。
當天晚上,普約克再度來到研究所,不料卻被摩恩擋在大門外。
“普約克大人,大師正在研究的最後關頭,誰也不能打擾他。”摩恩臉色恭敬,身體卻站得紋絲不動,完全沒有給普約克讓路的意思。
“摩恩!”普約克大怒道:“你怎麼也不明白,這樣硬撐下去,是要闖大禍的。”
“大人,”摩恩語氣平靜:“今天他們要的是皮諾,我們交出去了。如果,明天他們要的是我,要的是大人您,我們交不交?”
“……是大師教你這麼說的吧?”普約克氣道:“爲了家族的利益,就算讓我去死,又算得了什麼?怎麼,你做不到嗎?”
“如果家族可以不問道理,不講對錯就隨便放棄一個人,那麼大人,我們拼死維護家族,又有什麼意義呢?”
“摩恩!你不要忘了,是誰把你救活養大的!”
“大人……您說的對,家族養育之恩,摩恩不敢忘記,假如家族要我去死,我時時可死。但是要我作惡,卻不行……”
“你是說,我在作惡?”
“把無辜者交於惡徒,大人,這不是作惡是什麼?老師和皮諾素不相識,卻願爲他,爲公道,挺身而出;老師爲家族賺得無數的魔晶,家族卻不願爲他惹上麻煩……”
“你……”
“大人!恕我無禮,摩恩今天,站在道理這邊。”
……
普約克一整晚都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摩恩那些大逆不道,卻又令他無從反駁的言論,始終在他耳畔迴響。
面對這些狡辯,他先是不解、憤怒,可是等憤怒漸弱之後,他又隱隱覺得,那些話似乎也沒有說錯。
直到第二天上午,一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終於讓他從這樣矛盾的心理中解脫出來。
“大人,”伊琳娜滿臉抑制不住的喜色,昨晚和那些家族守衛一起被遣散的時候,她可不是這付表情,“有龐貝的消息了!”
“龐貝找到了?!”普約克驚聲問道。
“不,昨晚索蘭法師到過普林奇商會,他說龐貝是死在暗影殺手手下……”
“那索蘭現在人呢?”
“普林奇商會的人說,索蘭當時渾身是傷,傳完話後走了,似乎是有人在追殺他。”
“好好好,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普約克下意識地搓着雙手,“快,給我準備一下,我要去見奧多。”
……
奧多半夜就得到了下人的彙報,但是對他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以至於普約克一早來訪時,他都避而不見。
一直到中午,他才寫下這條情報,又仔細封好,系在信鴉的腳脖上,發往博納港的普林奇商會。這樣一來,奧多的父親,馬努達普林奇只要一到博納,就可以收到這條消息。
……
貝爾研究所內,壓抑的氣氛終於得到緩解。
龐貝既然是死於暗影之刃,那麼不管是皮諾,還是凱文大師,就都沒有了嫌疑。
昨晚遣散那些美帝奇家族的守衛,除了降低研究所的安全性,也給了唐納機會,可以自由出入研究所而不被發現。那個半夜裡到普林奇商會報信的索蘭法師,自然就是他僞裝的。
此後的幾天裡,他將保障研究所安全的任務交給了瑞蔻,自己又一頭扎進實驗室,並且吩咐所有人,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他。
這些天,米蘭大師和沙羅曼大師曾求見唐納,尷尬地被摩恩拒之門外。
還有幾支各由數百人組成的整裝騎士隊伍,分別來到研究所前,得知他們來意之後,瑞蔻才允許他們在研究所前的草坪上駐紮。
這些騎士團都頗有來頭(其中一支正是尤克里公國的近衛騎士團),他們名義上是來保護貝爾研究所,實際卻都是爲了討好大師,以便能拿到第一批的“孿生神元”藥劑。
研究所五樓的小實驗室中,唐納的研究已進入最後關頭。
現在,他每幾個小時就能配置出的一管“孿生神元”,按照中土世界的標準來算,都是成功的。
但是,唐納不會滿足於這純度。
他把這些不完美的作品,密封好,按照順序排列在支架上,仔細觀察後,確定其中最佳的一次成品。再以這組數據,稍稍偏移後,繼續嘗試。
他的這種方法,對於一般的中土藥劑師來說,完全沒有意義。因爲參與配置的各種中間藥物,本身的純度就會有些許的差別,根本無法確定出一個精確的值。
就以米蘭大師爲例,他能成功配置出“孿生神元”完全是依靠對每一步合成物顏色氣味等狀態的經驗,來保證最後的成品。但是以他這種做法,每一步的微小偏差,最後都會積累放大。所以,米蘭大師配置“孿生神元”的成功率並不高,更不可能獲得純淨完美的作品。
***
清晨,博納港碼頭。
日夜守候在此的普林奇商會僱員,終於等到了德拉艮號魔船的靠岸的一刻。
這幾位僱員都是第一次見到家族族長馬努達普林奇的真面目。
因爲素有“惡龍”之稱,在他們心目中,族長應該是高大雄壯,面目猙獰的形象。
可是,眼前被簇擁着走下舷梯的老人,卻是那麼瘦小乾癟,簡直像一個侏儒。然而,這個像是侏儒一樣的小個子,卻散發出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勢,連走在他身邊的那些隨從們,都是時刻小心謹慎的樣子。
他們哪裡知道,正是因爲天生矮小瘦弱,才造成了馬努達的勇猛兇悍,睚眥必報的性格,就如他的那句名言:求勝,務先令其懼怕。
一名僱員戰戰兢兢地,將蠟封完好的密信交到族長身邊一位隨從的手中,後者躬身雙手遞給馬努達。
看完信的一瞬間,馬努達怒目圓睜、嘴角露出歪斜的牙齒,“蠢貨,連這樣的陰謀都看不透……”
他的聲音像是烏鴉在寒夜裡發出的嘶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