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把橙褐色的老式木製窗框震得咯吱咯吱響。網一架f-111c土豚重型戰鬥轟炸機從窗外一掠而過,兩臺tf-30渦輪風扇發動機噴吐出熾熱的尾流,將這裡烘烤的暖暖洋洋。
阿爾擡頭看了一眼,心裡覺得幸虧在南半球季節是反的,不然的話,可以想象6月份的屋子裡肯定溼悶到令人窒息,自己保準流汗到脫水,更別提裝模作樣地穿外套打領帶了。
這是一間簡陋而乾淨的小咖啡店,牆壁和櫃檯都擦得非常乾淨,在油污遍地的軍用機場附近想保持這樣的清潔狀態可需要花不少功夫。椅子雖然都是木製的,但至少有三種不同樣式,看起來就像是收購來的舊傢俱。
有意思的是每把椅子的靠背圍欄上都繫着一條顏色鮮亮的綢帶。如果這不是普通的裝飾,那麼女主人是真的期待她的丈夫能夠儘早歸來。
面前的這位可憐的咖啡店女店主麥金託什夫人,她眼睛又溼又紅,目光呆滯。領子外面露出的脖子皮膚顯得白皙平整,倒不像是年紀很大的女人。可長時間的憔悴讓她整張臉都往下耷拉着,眼袋明顯。
這也許是麥金託什夫人失去自己丈夫後第一次得到新的希望,她的下脣在輕輕顫動着,雙手掌心朝上垂在膝蓋上,發抖不止。
她的情緒逐漸平靜了一些:“我對剛纔的失禮感到抱歉。再來杯嗎?”
“不忙,謝謝,我這杯就很好。”珂洛伊抿嘴笑了笑,她雖然知道奧斯特里亞的居民喜歡大量用縮略語和縮詞連讀,但聽上去還是有些費勁。不過無論是否聽清,在奧斯特里亞只要回答“不忙”這句話,就能應付幾乎所有情況。
“泰勒女士,如果我早知道您的來歷,可不應該懷疑您。您看,直到現在這個日子,我們仍然堅持通過募捐來舉辦女王壽辰的焰火表演。我真希望戰前的日子還能回來,我還能和勞瑞過我們幸福的小日子。”她絮絮叨叨地,“戰爭改變了一切。”
阿爾向珂洛伊使了使眼色,覺得是否應該趕快進入正題。TXT小說網 網 站 畢竟他可得負責盯着別讓自己的飛機跑了。一旦西側的雷雨雲消散,他們的航班隨時會繼續啓程。
珂洛伊把自己的小黑皮筆記本放在腿上,傾聽着這位可憐女士的訴說。
“我希望能夠得到你們的幫助,並不僅僅是因爲你們是記者。而是,泰勒女士,您有一種特殊的才華,神蹟般的力量,您能看透一切。”
“麥金託什夫人,我可以肯定地說您太過獎了,這只是記者的敏感。”珂洛伊回答。
阿爾在一旁聽着,他很確信麥金託什夫人一點也沒過獎,至少他自己可沒有什麼所謂的記者的敏感,珂洛伊到底怎麼能把面前這個女人的丈夫猜得那麼準、又怎麼知道鍊墜埃姆斯留下的人名和電話是個陷阱,自己還急着知道呢。“你不必這樣謙虛,泰勒女士,您對我丈夫的描述可以說是分毫不差。他確實是轟炸機的駕駛員,我雖然搞不懂型號,但記得那種飛機叫‘槍騎兵’。”“是的,-1槍騎兵轟炸機。”阿爾在旁邊補充。他是在甲午年大戰初期的“和平聖劍”行動中認識這種飛機。當時媒體大肆報道該行動,稱這種所向披靡的轟炸機正式進駐奧斯特里亞,將有效震懾中央大陸軍,阻止遠征艦隊南下。但事實證明這一舉動毫無意義,-1機羣甚至未戰而自損一架,成爲了當時極爲尷尬的事件。
“那麼,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呢?”珂洛伊把手壓在筆記本上。
“5月8日,距今整整30天。”麥金託什夫人從櫃檯上拿下幾張餐巾紙,輕抹眼角。
“他有留下什麼東西嗎?比如特別的留言或者別的什麼類似的話?”珂洛伊唰唰地在筆記本上記錄這個日期。
“沒有,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您是說,他在遇到‘九號甜心’之後離家出走的?這具體是怎樣一個過程,能告訴我們嗎?”
珂洛伊對九號甜心這個名字不算陌生了。在超級礦坑搏擊賽之後,她便讓阿爾去調查過。九號甜心是開戰前動員節目裡的選秀偶像,九號是她的參賽號,剛在熒幕上嶄露頭角時就獲得了驕人的得票成績。不過後來因爲一起離奇的車禍,她莫名隱退了。
至於其他資料則十分稀少,藝名有若干個,但就是查不到真實姓名。這是因爲她離奇的身世造成的,目前只知道她從小是個孤兒,被技援專家庫爾恰托夫博士收養。
“唉,其實我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他是怎麼認識‘九號甜心’的呢?”
“好,這說來話長,希望你不會感到厭煩。是這樣的。”麥金託什夫人放下胳膊撐住身體,“我的丈夫,勞倫斯,正如你所說,他是個處處小心謹慎的人,可總是笨手笨腳的,什麼都幹不好。但他非常幽默開朗,我很喜歡他的這一點,但是戰爭改變了這一切。”
她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低:“那是開戰不久,他的部隊被調到達爾基地。我丈夫的飛機降落時發生了事故,另外三個人全死了,只有他活了下來。事後,調查組說是我丈夫的原因導致飛機失事,他堅決不服從調查結果,後來被迫除役。從此鬱鬱寡歡,一蹶不振……”
“然後你們在這裡經營咖啡館?”
“是的。”麥金託什夫人點點頭,“確切地說,是他答應和戰友的承諾,就是在事故中死去的另外三名成員。他們四人曾經約定,戰後要用這臺‘幸運咖啡機’一起開咖啡館。但我不願意他這樣做,勞瑞能離開軍隊、離開飛機,和我平平安安地在一起,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希望他能聽我的,和我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過日子。但我知道他留在奧斯特里亞的真正目的,他還仍然希望和軍隊裡的人保持聯繫,他想洗脫自己的罪名。”
“勞倫斯先生在這裡有朋友嗎?”
“他只認識部隊裡的幾個人,但沒有人願意幫助他,我看得出來。”麥金託什夫人接着說道,“直到有一天,勞瑞說他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說自己在軍隊裡有個叔叔,他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而且能夠幫勞瑞洗脫冤屈。我後來才知道他所遇到的是個女人,也就是九號甜心,但是他對我隱瞞了很長時間。”
“你是說,九號甜心主動找到你的丈夫勞瑞,說自己的叔叔能夠說出真相?”
珂洛伊感到不可思議。一個陌生女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說知道真相,勞瑞便對她言聽計從,這有點難以置信。而且九號甜心是孤兒,就算她有一個在軍隊內的叔叔,也應該和勞倫斯在敵對陣營。這裡面肯定還有更多細節。
“具體我並不知道,我只要一提那個女人,勞瑞就對我大發雷霆。從此後,他經常外出不歸,晚上也不在家裡住。偶爾可能會在家呆半天,但他什麼都不跟我說。這種生活我覺得過不下去了,就偷聽了他的電話,沒想到勞瑞發現我在偷聽後,突然像變了一個人,變成了魔鬼一樣暴怒。他打了我……”
麥金託什夫人說到這裡,掩面抽泣起來。
“……後來他平靜了一些,向我道歉,希望我能理解他。他說只有洗脫了罪名,才能面對死去的戰友,才能和我開始新生活。勞瑞還說,等事情完成後,他會有一大筆錢,足可以讓我們過上富足的生活。他讓我只要等着就好了。”
麥金託什夫人說到這裡,忽然冷笑了一聲,“呆瓜勞瑞,我知道他那個時候肯定已經變心了,那個女人更年輕、更漂亮,更知道體貼他。這些都是他的藉口,他只是想拖延時間罷了。”
“麥金託什夫人,”珂洛伊很認真地盯着對方的雙眼,“您偷聽勞倫斯的電話,都聽到了什麼內容?”
麥金託什夫人眨了幾下眼,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撥弄了兩下圍裙裙角。
“您如果希望我們儘快幫您找到他,就得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這位可憐的咖啡店女店主朝天花板失神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接着說:“我信任你們,你們得發誓要保守秘密。”
珂洛伊和阿爾都對此表示了肯定。
“好。”她接着說,“我當時聽他反覆提到一個詞,就是‘冥王’。”
“冥王?”阿爾驚歎。
兩個女人都看了阿爾一眼,把他看得很尷尬。麥金託什夫人問道:“你知道冥王是什麼?”
“呃,當然,這誰不知道。陰間主宰普路託,羅馬神話的名字,對應希臘神話中的哈迪斯。”阿爾的表情呆呼呼的。
珂洛伊狠狠拍了阿爾腦瓜一下。
“是的,誰不知道冥王。”麥金託什夫人也失望地搖了搖頭。
“勞倫斯先生當時具體是怎麼說的?”
“我聽不全,好像有‘冥王比你想象得更可怕,所經之處,所有人都會死的’、‘那是冥王,即使是接近恐怕都活不成’這樣的話。但他很快就發現我在偷聽……”
麥金託什夫人在發抖,可以想象當時她丈夫狂怒的樣子有多麼可怕。
“您是什麼時候認識勞倫斯先生的。”
“我們在大學時就認識了,昆斯蘭州立科技大學。”
“那麼,您丈夫身邊是否有什麼人,名字或綽號是冥王?”
珂洛伊的直覺感到,不管冥王是誰、或是什麼,勞倫斯肯定非常熟悉,而且知道冥王的下落。而九號甜心、或者說她背後的人,找勞倫斯的真正目標實際上就是衝着冥王。
麥金託什夫人搖了搖頭,沒說話。
“那麼,他是否有什麼經常接觸的、熟悉的東西,被稱作冥王?”
她還是搖頭不語,但搖頭的頻率變得快而激烈。顯然,珂洛伊的這個問題,激起了她和她的丈夫過往的回憶。麥金託什夫人開始哽咽起來,雙眼通紅,臉痛苦得都變了形。“您以前聽勞倫斯先生提過這個詞嗎?冥王。”這時,麥金託什夫人忽然情緒失控,大聲哭了起來,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怎麼都攔不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冥王!我只希望我的丈夫能夠回來,其他我什麼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