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彩之橙對其師弟突然間所提出來的問題,屬實是呆了好大的一個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問題問的究竟是什麼。

人在江湖拽,哪能不挨踹。挨的踹多了,被踹過了也就忘記了,哪還記得住那麼多。

所以彩之橙實在是苦苦思索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哦,是三姑娘踹了我一腳。”

慕千山走到秋迪菲和彩之橙身邊,陰柔的笑着,望着彩之橙徐徐說道:“師兄,把印子快拍散了。我若再看見秋兒的鞋印出現在誰身上,我便做了他!”

彩之橙聞聲立刻揮舞起兩隻大手爪子,在自己的後臀上瘋狂拍打。頃刻間別說鞋印子被拍得一乾二淨,簡直連褲襠襠都要拍裂紋了。

秋迪菲瞠目結舌的看着慕千山,呆呆然問道:“大……大哥,不用非要‘做了’那麼嚴重,踹踹就行的!”踹踹更健康!

慕千山轉過頭,神色溫柔無比,聲音清幽低沉,對秋迪菲說道:“秋兒的鞋印子,豈是別的男子身上說沾就可以沾上的!”

秋迪菲石化了

叉!變態!就是說,非得你身上可以沾唄?

成,那讓我踹死你吧!

秋迪菲被安排在一間精美的小竹樓裡住下。一夜清眠過後,早上剛一醒來沒多久,天香美人便熱心氾濫的過來串門子了。

金天香熱乎乎的走上前,拉住秋迪菲的手說道:“妹妹,昨天見師兄帶你回來時,你一身的媳婦裝扮,當時我以爲他是帶了誰家的小寡婦回來了呢,我壓根就沒想到師兄是真的要收你做我妹妹!以後我們姐妹就是一家人了,你我二人可要坦誠布公的好好相處呀!”

秋迪菲被天香美人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囫圇話繞得暈頭轉向。什麼時候,她又要做她妹妹了?這天闕宮裡的人都有妹妹控是怎麼的,看見小閨女小媳婦的就嚷嚷要收人家當妹妹。真是稻子吃多了撐的!

秋迪菲面露疑惑之色,對金天香問道:“姐姐說的話,我有點沒太聽明白。慕大哥帶我回天闕宮,是要跟我結拜爲兄妹的。姐姐說,我也會成爲你的妹妹,難不成,是我們三個人一起結拜?”

金天香聽完秋迪菲的話,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揚高了調門無限質疑的問道:“怎麼妹妹你不知道嗎?千山師兄從昨天一回到宮中就開始吩咐大家好好準備一切事項,他要在半月之後收你爲偏房呢!”

秋迪菲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裡有“轟”的一聲巨響炸了開來。

騙子!不是拜兄妹嗎?怎麼無緣無故變成拜堂了呢!

混蛋!拜堂居然拜得,還是個妾!

呸!她老公還沒死呢!別看她掛名男人傻,可好歹她是她傻老公的一號正房大妻!

再呸!拜了堂,你把我當妾,我還把你當二爺呢!當誰家裡沒正夫是怎麼着!!

再再呸!關鍵問題是,姑奶奶我壓根就不稀罕嫁給你!!!

秋迪菲一時間心裡又是急、又是怒、又是羞、又是憤,恨不能把自己的鞋印子狠狠的印滿姓慕的無常大爺全身才好!該廝太沒人品了!簡直就是撒謊撩屁!(東北話~就是撒謊,嘎嘎~)

秋迪菲總算明白過來,爲什麼金天香說她是她妹妹了。

此妞的意思,無外乎就是,她會是老慕頭的正妻。

讓自己儘快冷靜下來後,秋迪菲稍稍擡起眼簾,不動聲色的輕瞥了金天香一眼。

美人美則美矣,心眼子忒多了。

熱乎乎的奔到她這來,熱乎乎的妹妹亂叫着,熱乎乎的告訴她慕千山要納她爲妾。表面看起來是親如一家的喜悅,可那雙媚人的美目中,時不時閃過的一抹狡滑神色,早已經把她胸膛裡那顆不甘不願的酸酸美人心出賣得一乾二淨。

這年頭,美麗黃鼠狼熱情主動的找稚嫩小聊天,指不定心裡打得都是什麼鬼算盤呢。

秋迪菲緊鎖的雙眉忽然一展,翹起嘴角含笑說道:“那,就要請姐姐以後多多關照提點妹子了!”

她的話一說完,美人臉上的熱情開始僵硬凝結起來。金天香略有遲疑的問道:“怎麼……妹妹你,剛剛不是還很意外的嗎……”現在怎麼一下又接受了呢?拜託,去鬧吧!去說你不要做妾要做正妻吧!看我師兄還要不要你!

秋迪菲看着金天香飄忽和疑惑的神情,對她大大的綻放了一個甜美微笑。

別以爲姑奶奶傻不知道你想什麼。想讓我去討這個正妻來做,你真是大錯特錯了。

姑奶奶的心早交給佛祖了!

秋迪菲前思後想好一番,最終決定去找慕千山把事情說清楚。

然而讓她扼腕的是,從她到了天闕宮的第二天開始,她就一直都沒能再見到牛叉大爺。此爺實在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不止慕千山她找不到,連彩虹組她也沒有看到。

經過一番寂寞的合理推斷後,她得出這樣的結論:這羣欠嘴耗子門的無常爺們們,一定是搞團伙到外邊做什麼壞勾當去了。

慕千山雖不在,她“親人姐姐”倒是沒事便來跟她熱情熱情。裝瘋賣傻是秋迪菲的強項,幾天下來,“姐姐”沒把妹妹攻克,倒是她這個妹妹有一搭沒一搭的把“姐姐”給鬧得一天比一天鬱悶不已。索性後來的幾天,“親人姐姐”也不來熱情她了。她倒是難得的有了兩天的耳邊清靜。

每天,當她在天闕宮裡到處亂走散步解悶的時候,她都會覺得這無常宮裡一天比一天更加有血染的風采。到處都糊紅紙,到處都貼喜字,看樣子,老慕頭還真是打算着要把她拿下呢!

秋迪菲起過私下逃跑的念頭。她裝作漫不經心的向大門口靠近過。結果離門還有八丈遠呢,缺心眼的封宇大兄弟便從不知道哪個地縫裡“嗖”的一下鑽出來,鬼一樣出現在她面前,滿臉誠懇的對二奶奶說道:“三姑娘,往前是出宮的路,您的房間得往相反方向走。您別上火,當年我剛到天闕宮來的時候也是常常迷路的!迷啊迷的,就習慣了!”

秋迪菲真想飛起一腳在封宇身上狠狠踹上幾個小腳印!沾點水、和點泥、踹你身上讓你拍不掉!

然後,讓你們無常宮主把你給做了!煩人的擋道精!

直到秋迪菲來天闕宮差不多十來天左右的時候,慕千山和彩虹組總算又出現了。

慕千山來到秋迪菲的竹屋裡,笑容可掬和藹可親的對她說:“秋兒,我們後天結拜可好?”

秋迪菲故作不知情滿臉疑惑的問:“大哥,我看天闕宮到處都紅彤彤的。難道在天闕宮,結拜兄妹是要貼喜字的嗎?”

慕千山臉上笑容不變,眼底卻現出無限溫柔來,輕聲慢語的說道:“反正我們結拜一次,不如就拜得徹底一些,直接拜了天地不是更好!”

秋迪菲雙眉緊鎖,眼睛直直的看着慕千山,聲音緩緩的卻堅定無比的說道:“我不會給你當小妾的!”

慕千山面容倏然一冷,沉聲問道:“誰說你是做妾?我慕千山娶的是堂堂正妻!”

他看着秋迪菲越鎖越緊的兩道秀眉,心裡忽然清明一片,開口說道:“是天香說的吧?呵呵!就知道這丫頭不能安分。秋兒放心,將來你與天香平起平坐,都是我的正妻!”

對於金天香這個絕色傾城的美人師妹,慕千山心裡一向是偏愛許多的。沒辦法,天下容貌能與他相匹敵的實在是沒有幾個,而金天香絕對可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他慕千山對美一向有着偏執的挑剔。金天香長得美極,正合他娶至美爲妻的條件。所以他一直覺得,等自己哪一天心血來潮想成親了,便會娶了這個師妹爲妻的。

至於秋迪菲的出現,則完全打亂了他二十八年來的審美大觀。不過無所謂,誰叫他喜歡呢。

秋迪菲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哀傷來,眼中漸漸凝起薄淚,望着慕千山,說道:“我已經嫁過人了!”

慕千山從衣袖的暗袋裡抽出一張紙籤,將它遞給秋迪菲,笑道:“這是汪家給你的休書。秋兒一定奇怪大哥這幾天去了哪裡吧?這幾天我就是帶着師兄他們到京師丞相府辦這事去了。”

秋迪菲雙手微微有些輕顫的抖開紙籤,上面白紙黑墨的寫着,她秋迪菲已不再是汪家的媳婦。

落款人是汪淵。

她心念一動,擡頭問道:“汪梓林的病好了嗎?爲什麼休書不是他寫的呢?”

慕千山雲淡風輕的回道:“汪梓林的病,好倒是好了,只不過他的人失蹤了。”

秋迪菲聽到汪梓林失蹤的消息,忽然覺得胸腔之內涌起一陣劇烈疼痛。

好混亂啊

好難受啊

好痛啊

犯病了!!!

她用手緊緊按住自己的心房,瞪得大大的眼睛裡,開始滾滾滴落一顆又一顆的淚珠。

觸目驚心的鮮血也開始從她嘴角汩汩流出。秋迪菲凝着淚看着慕千山哀聲哭道:“大哥!我好疼!”

慕千山眉間一緊,面上不禁流露出焦急與心疼的神色。

斷心散的毒,又發作了!

他皺緊雙眉飛步上前,把秋迪菲打橫抱起放在牀上盤腿而坐;然後自己也盤坐在她身後,開始爲她運功逼毒。

秋迪菲坐在牀上,強忍着劇痛,一邊哽咽咳血一邊掙扎喘息着對身後的慕千山斷斷續續說道:“我娘,是我爹的洗腳丫頭……我爹趁我大娘二孃不在家的時候,把我娘拉上了牀……然後我娘有了我……於是母憑子貴,我爹爲了想要個兒子,他不顧我大娘二孃反對把我娘立了妾……他沒有問我娘願意不願意,他以爲我娘一定是願意的……然後我娘把我生下來了……可惜啊可惜,我只是個丫頭!我爹不高興,我大娘二孃更不高興……爲了個丫頭,讓自己相公多納了個妾……後來我娘在生我不久便死了。我爹他們說我娘是賤命出身,好日子……過不來的,所以……所以才死了……可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其實我娘她一點也不稀罕做我爹的小妾的……她是抑鬱而終的呀……咳……咳……”

秋迪菲說了大段的話後,底氣不足,連連狂噴出來兩大口鮮血。

慕千山被那兩大口血驚紅了眼,厲聲說道:“秋兒!不要說了!快按大哥之前教給你的內功心法調理內息!”

秋迪菲不理會慕千山的話,依然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大哥,我活不久了,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你別逼我拜堂好嗎!我如果嫁給你,遲早也會像我娘一樣的!你就讓我做你妹妹吧!”

慕千山一邊運着功,一邊聽着秋迪菲的話,心中只覺得氣血翻涌。他強壓下喉頭的那抹腥甜,對秋迪菲沉聲說道:“秋兒,不要說話!再說話我們兩個都會走火入魔!”

秋迪菲回過頭去看向慕千山。瘦削蒼白的臉頰上,痛與傷的淚痕密佈蜿蜒,嘴角的殷殷血跡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她哀哀的求道:“大哥,我不想做你妻子,你讓我做你妹妹好不好!”

此刻的秋迪菲,在淚與血、孱弱與悲傷、疼痛與絕望的交織中,竟是那樣的悽美至極楚楚堪憐。

這張淚痕密佈的蒼白小臉就在轉過來的那一瞬間,猛的撞進了慕千山的眼睛裡。一股濃濃的憐惜之情從他心底油然而生。

慕千山在看到那張驚了他的眼、也驚了他的心的慘白小臉之後,在聽到碾過他寸肝寸腸的慼慼哀求之後,說什麼都再也忍壓不住胸口前的那股氣血翻騰。隨着喉嚨口一鬆,一口鮮血勃然噴出。

就在這勃然而噴的一瞬之間,慕千山的強硬、霸道、暴戾、自我,彷彿全都和着這口鮮血一起,吐出到了身體外面去。

在這一瞬之間,慕千山一向冷凝的心肝里居然生出了一種柔腸百結的滋味。

他擡起手,無限溫柔的抹去秋迪菲臉上的淚珠,輕而慢、柔而堅、喑啞而凝重的開口說道:“秋兒別哭,大哥答應你就是了!”

說罷,他重新調理好氣息,再次爲秋迪菲運功驅毒。

秋迪菲終於放下了心中的那塊大石。

總算可以,不嫁了。心好痛。那是毒發的痛。毒發的痛

兩天之後。

這是震驚整個武林乃至天下的偉大不凡的一天。

天下第一牛叉的天闕宮裡,天下第一牛叉的慕大爺慕千山,收了個叫做“秋兒”的平凡小妞做義妹。

此妞從此足可堪稱是天下第一牛叉妹。

兩個人的結拜儀式,實在是曠古絕今。

回頭看,前無古人——一定的,必須的,肯定沒誰做到的;

向後瞅,後無來者——差不多,備不住,也是不可超越的。

據說這兩人的兄妹結拜大禮,辦得幾乎與男女成親相差無幾了。滿牆滿院子的大紅喜字貼着,慕大哥秋兒妹全都大紅褂子的穿着,甚至牛叉大爺的胸前,好死不死的還捆綁着拜堂成親時新郎專用的大紅花一朵。整體看來,此拜親儀式與成親儀式的主要區別,也就是差着往秋兒妹這小妞的頭頂上再蒙一塊大紅抹布了。

這一天,天下第一的牛叉大爺慕千山,與默默無名的平凡小妞秋迪菲,二人雙雙跪於天地之間,結爲手足金蘭。

焚香八拜,盟誓案前。

結爲兄妹,共苦共甜。

不離不棄,不悔不叛。

生不同時,死願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