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汪淵在看到寶貝金孫哇哇吐血的慘狀之後,便再也沒心思去研究睡覺的問題了。

他快步走到榻前,擡起一隻手放在汪梓林的額上探了探,觸手的滾熱讓他瞬時皺緊雙眉。

汪淵面帶無限憂色,轉回身對慕千山說道:“習先生真是對不住了,請您過府做客本該盡心招待,可是實在不巧,我孫子大寶的要命宿疾犯了,我必須馬上帶他到蕪山善恩寺拜請高僧苦崖大師閉關救治。您今日的到訪,恐怕……”

慕千山揮揮手,打斷汪淵的話說道:“丞相儘管帶令孫治病去,保命要緊,待令孫的病治癒以後,習某再來叨擾也不遲。”

慕千山的一番客套話真真是說得人情味十足。但他越是表現得仁義厚道,秋迪菲心裡就越是有種七上八下不踏實的感覺。

怎麼聽怎麼覺得,眼前是一隻黃鼠壞狼在給*雞拜年。

秋迪菲低頭看看嘔血不止的汪梓林,再擡頭看看一臉高深莫測的慕千山,然後,心抖的一沉!

不會是,他給他……了吧!

汪淵一邊急匆匆的指揮下人做着立時前往蕪山的準備工作,一邊動手扶着意識全無的汪梓林從榻前站起來向屋外走去。

秋迪菲慢慢的跟在後邊。當經過慕千山身邊時,她停了下來。眼看着汪氏祖孫走出屋子後,擡起頭望向慕千山。

秋迪菲緊鎖雙眉,臉上擔憂之色隱隱浮動。她看着慕千山,小心的開口問道:“是你給他下毒了嗎?”

慕千山低下頭看着眼前纖瘦蒼白的小姑娘,嘴角若有似無的微微翹起一些,慢聲說道:“小娘子此話從何說起?天下間知道習某擅於用毒的女子,只有香香一人。難道說,小娘子與香香是相識的?”

秋迪菲聽完慕千山柔意綿綿卻暗指頗深的一番話,雙眉不由得鎖得更緊,一排整齊的小牙用力咬在嘴脣上。

當那抹硃色在一排貝齒的擠壓之下漸漸滲白的時候,慕千山心裡不由得輕輕一凜。他忽然覺得,剛剛在自己的脣上竟似乎有了一種微微刺痛的感覺。

秋迪菲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思索着什麼。然後她像是把問題想通了一樣,慢慢鬆開咬住下脣的牙齒,擡起頭雙眼直望向慕千山說道:“你不會下毒的。你是慕千山,你是不會屑於對他下毒的!”

秋迪菲的話剛一說完,慕千山臉上的那抹隱隱笑意便被他倏然一斂不見了痕跡。

他此刻臉上不帶任何表情,聲音也平平無波的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微微挑着眉問道:“哦?小娘子爲什麼認爲,我會不屑於對你的小相公下毒呢?保不準,我是真的給他下了毒的!”

秋迪菲聽到慕千山這樣說,便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說道:“你不會的!你說過,你的毒藥都很貴的,你不會捨得把它們用在一個傻子身上的!”

慕千山在秋迪菲話音甫落後,眉眼之間便開始源源不斷的流露出不可思議和讚許的神色來。

如果此妞說:“你不會的!因爲你是堂堂的武林第一,你是不屑於親自出手去對付一個傻子的。”那麼他對她的興趣一定會驟然減少許多。

這樣的想法,忒俗。

堂堂武林第一又如何?名人就不許做自己想做的壞事了嗎!

別的名人或許會被聲名所累而道貌岸然的搞假慈假善,可他慕千山不會。

他慕千山,一輩子以自己爲天,又何曾在意過別人的眼色與看法?

他的確是不屑於對汪梓林下毒的。而原因也的確正如秋迪菲所說那樣:毒藥很珍又很貴,給汪大寶用他還不配。

他慕千山這小半輩子以來,行事乖張不合常理,想法更是詭異出奇到沒人能猜透其所想所思之一二。而如今,他心中真正的想法竟然能被秋迪菲給一語道出。他不禁望着她慨然感嘆道:“香香,你果然不同於一般女子!你這般特別,當真是讓大哥越來越舍不下你了!”

秋迪菲面對慕千山突來的言語襲擊,整個人猛然一呆,雙腳雙腿像失了力氣無法站穩一樣,錯亂着步子向身後蹣跚退去。直到後背抵在桌沿上時,她顫抖的腳步方得以停下。

她聲音抖抖瑟瑟的望着慕千山說道:“慕宮主,你明明已經知道,左香香是我二師姐,而我是秋迪菲,求你別爲難我了!你好歹是武林第一的牛叉大爺一位,而我只是個再活三五年就要一命歸西的將死之人,你……你讓我安度一下餘年好嗎!”

慕千山在聽到秋迪菲說她自己將命不久矣時,臉色陡然一沉,聲音又陰沉又冷颯的說道:“我若不許你死,你便死不得!”閻王爺來了也不好使!照樣踹飛!

秋迪菲正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屋外忽然跑進來一個下人對她急急催道:“少夫人您怎麼還在這!丞相快等不及了,他讓我來喚您快着點,我們這就出發了!”

秋迪菲覺得這個下人小廝簡直就是救命神仙幻化的,出現得可真是恰到好處得不得了。

她接到催命符後,便再也不肯多看慕千山一眼,跟着下人飛一樣的跑出屋子,直奔向大門口即將上路的馬車而去。

當她剛踏上馬車坐穩,連放p的功夫都還不到,便聽到慕千山的聲音有如鬼魅般的在馬車外響起。心中不禁感嘆:這般速度……真是離弦的箭啊……嗷嗷的箭啊……嗷嗷嗷的賤啊!

慕千山對馬車上的汪淵朗朗辭別;汪淵揚手掀開馬車簾子對慕千山抱歉不已。

秋迪菲順着簾子被掀開的那片洞天向外看去,只見慕千山此刻正騎坐在一匹紅棕色的駿馬之上,眸光黝黝深深的往馬車裡看了進來。

她一接觸到無常大爺的眼神,便覺得自己像被燙到一樣,渾身上下每一處都躁動不已,下意識的使勁向馬車裡面縮了又縮。

一番場面上的刻骨惜別後,汪淵大叫一聲開路,下人便揚鞭狠抽馬屁屁,讓大馬撒蹄子飛離而去。

秋迪菲坐在馬車裡,隱隱聽到有另一串清脆的馬蹄聲,向着與自己相反的方向漸漸遠去着。

隨着那聲音越來越遠,她凌亂的心跳也漸漸平穩下來。

她暗暗的喘着那口因爲緊張而始終懸在胸前不敢咽、也不敢吐的一口氣。

他總算是離開了。而她也總算是可以安寧一下了。雖然這安寧很可能只是暫時的,但這暫時的安寧也總是比沒有安寧要強得多。

秋迪菲穩住自己的心跳後,藉着從門簾子透進來的月光擡起頭看了看她公爹的爹。老汪爺爺此刻坐在黑咕隆咚的馬車裡,兩隻眼睛眨也不眨的、帶着滿臉憂色的正專注的盯着倒他懷裡的心肝大寶貝猛瞧着。而他懷裡抱着的大寶君此刻早已經是吐血吐到暈厥狀態了。

馬車在寂靜的夜色中咕嚕咕嚕的前行着。單調的咕嚕聲讓秋迪菲漸漸的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覺。就在她的意識馬上便要被夜色吞沒時,忽然間她聽到馬車外面有護衛大聲喊叫道:“保護丞相!擋住刺客!”

秋迪菲立刻精神一凜,看向汪淵;汪淵滿臉凝重的掀開簾子。

藉着月色,秋迪菲看到馬車外有五六個左右的黑衣人正在跟丞相府的護衛隊纏鬥廝殺着。

夜色茫茫人影翻飛,黑衣人究竟是五個還是六個,看不清。

汪淵向馬車外的黑衣人開口問道:“你們是誰派來的,攔我的路意欲何爲?”

秋迪菲的一滴冷汗在黑黑的黑夜裡,悄然滑落。

朝廷裡的人,久居廟堂,實在是太缺少實際江湖經驗了。

既然來人都蒙了面,那就是不想讓你洞察身份,你還大搖二擺的問人家:“你們是誰派來的?”人家肯告訴你纔怪!

竟問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