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聽見咧。”
聽王守道這麼說,我高祖父再不敢多言語,把想問的話又咽了回去。雖然我高祖父這時候弄不明白他師傅今天葫蘆裡想賣啥藥兒,但他知道他師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說那“護花鬼”是他的大媒人、大恩人,可能這事兒真跟他有點啥關係吧。我高祖父爲人憨厚,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心裡也從不想那麼多,對師傅王守道更是惟命是從。
半個小時後,馬車停在一座小山山腳下,我高祖父扶着王守道下了車,四下一看,這小青山真不愧小青山的名頭,青山綠水風景宜人,漫山遍野奇花異草,儼然一處世外桃源,連王守道看了,也對小青山讚口不絕,說蔡家之所以官商兩旺,就因爲祖墳地方選的好。
蔡家祖墳在小青山半山腰位置,一個還算平坦的小山坳裡,下了馬車還要爬一段山路,雖說不算陡峭,但是對於王守道一個百歲老人來說,爬上去比登天還難,只好由我高祖父揹着他。
一袋煙的功夫,到了地方。我高祖父把王守道放下以後,王守道擡眼朝四下瞅了瞅,嘴裡忍不住讚道:“好風水,好風水,這裡是一個‘犀牛望月’局,祖墳安在“犀牛”眼下位置,主官運恆通、生意興隆,福廕後世子孫吶。”
旁邊的蔡文燁一聽,趕忙雙手作揖,問王守道,“王老先生對風水堪輿也精通麼?”
王守道擺了擺手說:“可不敢說精通,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說着,王守道把話鋒一轉,說:“風水啥哩,咱以後再說,眼下找到那具男屍纔是正事兒。”說着,王守道把目光看向一旁的丫鬟小蘭,說道:“丫頭,你家小姐在哪兒採哩花兒,你還記得不?”
丫鬟小蘭這時候臉色有點發白,雖然有兩個家丁一左一右陪着,但是看得出來,她還是有些害怕,她沒說話,緊繃着嘴脣,快速點了點頭。
王守道朝她呵呵一笑,“莫怕莫怕,有俺師徒倆在這兒,你還怕啥咧,走,帶俺們過去看看。”
由兩個人高馬大的家丁一左一右陪着,丫鬟小蘭領着頭走在前面,我高祖父再次背起王守道,和蔡文燁、管家蔡章並肩走在後面。
蔡清君採花的地方離她家祖墳不算遠,也就不到百米的距離,在一個山體突出的小石包上,這小石包不大,也就兩平方米左右,上面光禿禿的什麼都沒長,在四周綠意盎然的襯托之下顯得非常詭異突兀。
丫鬟小蘭遠遠停下,不敢再往前走,擡手一指小石包對王守道說:“就在那裡,俺記得很清楚,當年那朵花就長在那裡,小姐走過去把它採下了,俺跟小香還說,這花真好看。”
王守道聞言點了點頭,對衆人說道:“行咧,你們都在這裡等着,我跟宣義過去看看。”說完,王守道示意我高祖父揹他過去。
等來到石包近前,我高祖父把王守道放下。王守道站在石包旁邊,再次向四下看了看,說道:“麼想到這麼個風水寶地,竟然還有‘斷門局’。”
我高祖父忙問:“啥叫斷門局?”
當我奶奶講到這兒時,我問我奶奶,王守道是不是還懂得風水格局?我奶奶說,懂,就是不知道懂多少,因爲你高祖父資質太差,光捉鬼一項就學了十二年,王守道也就沒再教他其它的。
言歸正傳,王守道聽我高祖父問他,嘆了口氣說:“斷門局也叫絕戶局,在這裡下葬,家裡邊兒的人三五年之內都得死絕,看來這個‘護花鬼’生前是給仇人殺死勒,那仇人殺死他也就算了,還不想放過他家裡人,把他埋到這兒,是想他家裡人也都死絕,夠狠哩呀。”
“那咱咋辦嘞師傅?”我高祖父一聽,有點猶豫,感覺這護花鬼也挺可憐的,當下心就軟了。
“咋辦?”王守道看了看小石包,“來時候我都想好咧,把他屍首挖出來,給他找個媳婦兒,結個陰親,再找個地方連他媳婦兒一塊兒埋掉就行咧。”
“咱在這兒人生地不熟,上哪兒給他找媳婦兒?”我高祖父有些爲難。
王守道一擺手說:“這個你就別管咧,走,把我揹回去找蔡老爺。”
回到蔡文燁他們那裡以後,王守道給蔡文燁列出一個清單,讓他按照清單上列舉的物品準備,當時他們並沒有帶筆墨紙硯,好在這位蔡老爺記性極好,一一記下。
清單如下:真人大小紙人一個(女);青布一塊,五尺長三尺寬(黃布最佳,但是在那個時候,黃布只有皇室才能用,普通老百姓用黃布等於造反);黑布一塊,七尺長四尺寬;草紙至少六張,裁成六寸長四寸寬;公雞血一碗;嶄新毛筆兩支;十八歲以上童男六人,需身強力壯、膽子大者;大紅女嫁衣兩套,大紅新郎衣兩套;上好棺木一口;紅頭繩一根,二尺長;銀針一根。
這份清單裡可能還有別的什麼物品,種類太多我記不清了,等寫到了再說。
衆人從小青山回到蔡府以後,蔡文燁吩咐管家蔡章去準備這些物品,王守道則讓我高祖父陪他來到城北,在城北一片荒地裡給“護花鬼”找了塊墳地。王守道說,這裡雖然不是大富大貴的風水寶地,但已經很不錯了,如果“護花鬼”還有家人活着,把他埋在這裡,他家裡人將來可以一帆風順、無災無難。
一天無話,到了晚上,王守道所列清單上的物品已經基本備齊,只是那六個十八歲以上童子太難找了,過去那時候男人十八歲已經成家。管家蔡章在縣城裡找了一天,只找到五個,倒是還有幾個,但他們一聽是來蔡府,心裡不免發怵,因爲蔡小姐那剋夫命在那裡擺着,再說管家也說不清要他們來蔡府幹啥,死活不肯來、給銀子再多也不來。
蔡章回到府裡對蔡文燁說,準備第二天到縣城附近的鄉下看看,鄉下十八歲以上沒成親的男丁比較多。王守道忙制止他說:“等不到明天咧,今天晚上就得用,麼事,俺徒弟也是童子身,算他一個,剛好六個……”
吃過晚飯以後,王守道把那五個童子,包括我高祖父聚到蔡府前廳大院裡,這時院裡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的滿院通明。
在院子中央放着一張檀木方桌,方桌上放着一碗雞血、一隻毛筆和六張草紙。王守道站在桌子前,蔡文燁夫婦和管家陪在他旁邊,我高祖父則帶着其他五個童子一字排開,站在他們對面。這個時候蔡府下上很多人聚在大院裡探頭縮腦偷看着。
王守道吩咐我高祖父用少量墨汁兌水,把雞血稀釋了一下,然後他用毛筆蘸着稀釋好的雞血,分別在六張草紙上鄭重寫道:甲子神王文卿;甲戌神展子江;甲申神扈文長;甲午神衛玉卿;甲辰神孟非卿;甲寅神明文章。
寫完以後,吩咐管家找人去熬些漿糊,王守道自己端着那碗雞血走到我高祖父他們六個人跟前,用毛筆蘸着雞血在他們眉心各點了一點。眉心點雞血,可以增加陽氣。
這時候我高祖父大概猜到王守道這是要做什麼了,只是另外幾個人大眼瞪小眼,被弄的莫名其妙,不過好在幾個人每人收了蔡家五十兩紋銀,只要不讓娶蔡小姐,就憑這些銀兩,讓他們去殺人也綽綽有餘了,此刻眉心抹點雞血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啥。
雞血點好以後沒過多大一會兒,管家把熬好的漿糊端來了,還熱乎着。王守道讓蔡文燁的老婆李氏迴避,然後讓幾個人把胸口衣服敞開,坦胸露肉,用刷子把漿糊在每個人胸口抹了一片,將六張寫了六甲神位的草紙每人胸口貼了一張。最後王守道叮囑六個人,“把裡面的衣服貼着草紙勒緊,別一會兒動起手來讓衣服把草紙給磨破嘍。”
這個時候,五童子裡有人仗着膽子問王守道,“老爺,您這是叫俺們幹啥勒?又是抹雞血又是貼草紙,啥意思?”
王守道一笑說:“叫你們幹啥勒?其實也不幹啥,就是跟我去小青山刨個死人……”
王守道這話一出,除了我高祖父以外,其他幾個人全都炸了營,半夜去刨死人還叫“也不幹啥”?這比叫他們去殺人放火還恐怖。
五個人裡有兩個當即轉身就想走,王守道見狀,不緊不慢說:“走吧,走了以後那五十兩紋銀拿不到手還是小事兒,你們被我點了雞血,貼了六甲護身符,已經算是六甲陽神附體,六甲神裡麼有膽小鬼,現在要是走咧,就是辱沒了六甲神的名頭,我敢保證你們走不出蔡家大門,六甲神就會下凡要了你們的小命兒。”
兩個想走的聽了這話,立馬給唬住了,關鍵還是古時候的人對神明懷有莫大的敬畏心理。
想走的兩個人裡,其中一個聞言,又氣又怕,可能是感覺上了賊船騎虎難下了吧,惱羞成怒問道:“你們到底想幹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