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8年的幾月份來着,肯定是夏天,可能就是陽曆八月中旬的時候吧,就記得那時候天挺熱的。
這時候呢,我跟強順還在那傢俬營的水泥廠上着班,不是因爲總是曠工請假啥的嘛,廠裡的領導更不待見我們了,估計也是找不着合適的人,捏着鼻子勉強讓我們在他們廠子裡乾的。廠子裡有一些同事呢,也老是跟我們開玩笑,看見我們倆一上班,就笑着說我們,呦,你們倆又來度假啦?
記得那天好像是上中班來着,下午四點到晚上十二點的班兒。
傍晚的時候,剛吃過飯,這時候呢,廠子裡成立了一個伙房,工人們不用再到外面買飯吃了。
當時天氣很悶熱,不過因爲是看守開機器的,機器只要不壞,就沒啥事兒,每隔半個小時四十分鐘轉一圈就行了。
吃完飯閒的沒事兒幹,跟強順找了個通風的地方,坐在那裡抽菸乘涼,煙抽到半根的時候,強順身上的手機響了,強順把手機拿出來,我們兩同時朝手機顯示屏上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一般像這種陌生號碼,都是找我們辦事兒的。
看一眼強順立馬兒就接了,通常開的都是免提,我們倆都能聽見。電話那頭兒,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也就是那個淹死孩子的父親。
男人聲音有點兒沙啞,估計是傷心過度哭啞的,男人很客氣的問了一聲,是不是劉師傅。
我一聽,這就沒錯了,確實是找我們辦事兒的,不過,對於這種電話我這時候早已經司空見慣了,不緊不慢回了一句“是”,電話那頭立馬兒沉默下來,不過電話並沒有掛斷,停了一小會兒,又傳來男人沙啞的聲音,滔滔地不絕說上了。
男人說的前半部分內容,大致跟我前面寫的差不多,孩子中午趁着他們午睡的時候,領了幾個同學到魚塘裡玩,結果孩子給淹死了,其他幾個孩子都說看見水裡有東西,那東西把他家孩子拖水裡的,有兩個孩子還因爲這個發了幾天高燒。不過,男人不相信魚塘裡會有啥能往水裡拉人的東西,自己家的魚塘,裡面有啥,自己還能不知道麼。男人懷疑是不是這幾個孩子聯合起來,把自己孩子推進了深水區,因此還報了案,公安局的人過來,調查了能有一個星期,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孩子自己溺水死亡,與他人無關。
男人家這個魚塘呢,是那種對外開放式的,也就是供釣魚愛好者們垂釣的魚塘,當時釣一天可能就是五六塊錢吧,裡面有魚但是魚不算多,跟野坑性質差不多。
孩子淹死的消息傳開以後呢,魚塘的生意直線下降了,那些愛釣魚的人裡面也有特別迷信的,感覺淹死過人的水域都晦氣,別說釣魚,人都不往那一片水域去,很多都不來了,不過也有百無禁忌的,再加上男人把垂釣的價格降下了一點兒,魚坑邊兒上多多少少還是有人的
。
又過了沒幾天,那些釣魚的跟男人反應,魚塘裡好像有啥東西,有時候沒風沒浪的,水中央莫名其妙的泛渾,好像有啥東西在水裡攪動,等渾勁兒過去以後,就能聞到一股子腥臭味兒。特別是晚上夜釣的人,還能清晰的聽見水裡有“嘩啦嘩啦”好像翻水花一樣的聲音,水面上啥都沒有,跟鏡子一樣平靜。
男人一聽釣魚的人這麼說,他自己也留上了心,從早到晚留意的魚塘,很快的,他發現魚塘裡確實有問題,特別是凌晨天矇矇亮的時候,魚塘裡的水看着好好的,水底下卻莫名其妙泛渾,真好像有啥東西在水底下攪動,還有股子肉變質的腐爛惡臭味兒,要多難聞有多難聞,不過,等到太陽一出來,水立馬兒就變清了,惡臭味兒也會跟着消失不見。
當時聽男人說到這兒的時候,我忍不住打斷他問了一句,過去有沒有出現過這種現象?
男人說沒有,我又問,你家孩子溺水前幾天又沒有呢?電話那頭兒又沉默了,男人好像在回想,停了一會兒,含含糊糊說,好像沒有。
我一聽,對男人這個答案不是太滿意。因爲要是孩子淹死前沒有的話,那現在水裡那玩意,很可能是男人孩子的鬼魂了。
我又問,現在離孩子去世多長時間了?男人停了一會兒回道,半個多月快二十天了。
聽男人這麼說,我一想,這就不應該是男人孩子的鬼魂了,不超過百日的新鬼,幾乎啥能力都沒有,特別是小孩子,眼下這個,必須要到現場親眼看看魚塘才行。
接下來,男人沒再說啥,我也沒再問啥,最後男人問我,能不能幫幫他,我應承了下來,問了男人名字,又問了他們家所在的位置,隨後又跟男人約了個時間,約在了兩天後。
書說簡短,兩天後,我們由中班倒成了白班,白班下班以後,我跟張莉說了一聲以後,在家裡拿了幾樣物件兒,用揹包一裝,原本打算我自己一個人去的,誰知道還沒等出門,強順過來了,本不想帶他去,因爲最近一段時間,我就感覺只要有事兒,強順一跟去,人家對我就沒那麼熱情了,感覺就好像那種僱主跟被僱者的關係一樣,我也問過強順,是不是私下跟人家要過錢,強順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後來,我也私下問過那些給他們辦過事兒的人,他們也是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一口咬定沒人跟他們要過錢。
收拾好物件,帶上強順,這就出發了。
男人所在的那個村子呢,前邊提到過,離我們村子能有十幾裡地,在我們村子的東南方,那村子的名字還挺繞口,可以說,我長這麼大都沒聽說過這個村子,更別說去過了。
一路東南、一路打聽,先是打聽到了他們村子,來到他們村子以後,又打聽男人的名字,他們村裡人說,男人早就不再村裡住了,全家都搬到魚塘那裡了,最後沒辦法,我讓強順給男人打了個電話,十幾分鍾後,男人過來了,還開着一輛轎車,看着家境不錯
。
這男人不到四十歲,中等身材,可能因爲剛失去兒子的緣故吧,一臉的陰暗憔悴。
跟男人一碰頭,客氣幾句,男人把我打量一番,說了句,劉師傅原來這麼年輕,我笑道,還年輕啥呀,再有一年就三十了。男人不相信了,說了句,看着最多二十出頭。我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男人把我們帶到了他們過去住的宅子裡,讓我們把摩托車放進了他們家裡,他開車帶着我們倆朝他們家魚塘又出發了。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們家這魚塘離他們村子也不算近,也有七八里地,位於他們村子的正東偏南一點兒,這裡的地勢很低,有點兒荒涼,到處都是野草,路也是那種不算寬的土路,當時,也因爲在轎車裡坐着,視線不是太好,暈頭轉向的還真不知道到了哪兒,乍一感覺,就好像進了戈壁灘似的,不過現在我們這裡可沒這種地方了,能種糧食的地都種上了糧食,不能種糧食的都種上了樹。野草啥的,不到秋天就給人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
到地方以後,我這才發現,男人家魚塘這裡,不光有魚塘,還有那種類似散養式的養殖場,一個木頭大柵欄,柵欄裡面圈子牛羊,還有雞鴨鵝,也是散養的,整個兒就好像個農場似的,地方還挺大,魚塘只是佔了他們養殖場的三分之一,而且還是兩個魚塘。
在整個農村的正北位置那裡,有幾間平房,從外面看上去不怎樣,那就是男人全家住的地方了。
車子一直開到幾間平房門口,下了車以後,男人讓我們先到屋裡喝口水,休息一會兒。
進到屋裡以後呢,我就能感覺出來,一派愁雲慘霧,沒看見男人的老婆,男人的父母都在,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女孩長的挺漂亮。
男人給我們一介紹我這才知道,男人生的居然是一對雙胞胎,死的是他兒子,眼下這個漂亮女孩是他閨女,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
當時這兄妹倆上的好像是初二吧,應該是初二,忘了,不過小女孩這時候看着挺精神,沒有她父親、她爺爺奶奶那種痛徹心扉的哀傷,這一點挺奇怪的,我當時感覺,可能他們兄妹倆感情不怎麼樣吧。
男人的父母沒跟我們說啥,就是簡單的打了聲招呼,來了之類的。
在屋裡喝了幾口茶以後呢,我感覺屋裡的氣氛挺壓抑,待久了都能叫人上不來氣兒,讓男人趕緊帶我們到魚塘那裡看看,男人答應一聲,三個人離開屋子,直奔魚塘。
這時候呢,時間將近六點鐘的樣子,夏天的天黑的晚,日頭雖然偏西偏的很厲害了,但是天還是明晃晃的。
男人領着我們穿過散養牛羊的那些柵欄圈,來到了水塘這裡。前面說了,這裡有倆魚塘,而且這倆魚塘一前一後緊挨着,男人跟我們說,前邊這個是高釣坑,後邊那個是普通坑,孩子就淹死在了普通坑裡,最近這兩天,一個釣魚的也不來了,僻靜的很
。
來到坑邊上,我打眼一看,確實沒一個人,坑周圍全是野草,油綠綠的,感覺環境挺好,能在這裡釣魚,也是一種享受,再往坑裡看那水面,水很清澈,這時候平靜的一絲波瀾都沒有,偶爾的一些地方冒出一串水泡,這說明水裡有魚。
看罷我就問男人,“一般這裡的水泛渾,都是從哪兒開始的?”
男人擡手一指水中央,我朝水中央一看,跟鏡子面兒似的,裡面還倒影着天上的白雲,我又問:“那裡的水大概有多深?”
男人想了想回答說:“應該有五六米深。”
我點了點頭,五六米深,差不多啥都能養了,我的意思是說,水鬼水精怪之類的玩意兒,能在這種深度下興風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