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僧自幼父母雙亡,被逐出師門以後無家可歸,流落到了開封府大相國寺附近,後來蔡文燁帶着李氏、我高祖母等一家子人到大相國寺上香,遇上了武僧,把武僧請進了蔡府。
同年臘月,也就是1882年,清光緒八年,壬午年臘月,臘月也就是農曆十二月。那時候的天氣,要比現在冷得多,數九寒天,滴水成冰,冷風颳在臉上刀割的一樣。
臘月初九,也就是臘八過後的第一天,剛剛下過一場雪,天冷的能凍死人。
傍晚時分,縣衙裡當差的我高祖母的二哥來找我高祖父,說是有件事想問問我高祖父。
別看他們住的挺近,平常卻是各忙各的,很少相互走動,不過見了面還是挺親的,畢竟是一家人,用我們這裡是話說,這是“實底兒”親戚。
我高祖父見二哥過來了,二話不說,也不問我高祖母的二哥找他啥事兒,趕忙拿出兩罈子好酒,又親自下廚忙活着炒菜。
我高祖母的二哥看那意思本不想喝酒,但是架不住我高祖父那股子熱情勁兒。
在廚房門口兒,我高祖母的二哥見我高祖父在裡面忙的不亦樂乎,就有點不太高興了,說我高祖父,“宣義呀,你好歹也是蔡府的姑爺,再不濟家裡你買一個丫鬟,幫着做做飯,打理打理家務啥哩,你看看你這算啥。”
我高祖父回頭憨憨一笑說:“不用咧,家裡也麼啥事兒,俺做的來。”
我高祖母的二哥說:“你做得來,我不能看着我妹妹跟着你受罪,等有機會了,我到鄉下去一趟,給你們兩口兒買個做飯哩小丫鬟回來。”
其實買丫鬟這件事,蔡文燁夫婦和我高祖母大哥以前都說過,不過都被我高祖父婉言拒絕了,這一次聽我高祖母二哥又這麼說,我高祖父只是笑了笑,沒說話,更沒當回事兒。
兩個人說着話,兩個下酒菜炒好了,雞蛋韭菜,醋溜土豆絲兒,再加上臘八那天別人送來的一大塊滷肉,片成段兒,拌上蔥花佐料,兩個人就這麼在屋裡推杯換盞地喝上了。
我高祖母呢,這時候趕忙下廚做晚飯。我太爺呢,在蔡府還沒回來,他一般不在家裡吃飯,都是在蔡府吃的,蔡府的伙食當然要比家裡好的多。
酒過三巡,我高祖母的二哥就問我高祖父,說,有些人好好的,身上衣服會突然着火,後來四肢發燙、臉發紅,到最後整個兒身體莫名其妙燃燒起來,自己能把自己給燒死,這種事兒,會不會跟鬼神有關係?
我高祖父自打我高祖母的二哥一進門,言說有事找他,就知道這事兒肯定跟鬼神有關。
這時候,聽我高祖母的二哥這麼問,我高祖父輕輕蹙了下眉頭,他還真沒聽說過活人自己會着火的,還能自己把自己給燒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就反問我高祖母的二哥,“咋了二哥,是不是遇上啥事咧?”
我高祖母的二哥嘬了兩下牙花子,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跟我高祖父說了一件怪事。
就在四個月前,也就是農曆八月份,臨近縣城的一個小村子裡,一戶人家發生了火災。這戶人家姓樑,主人叫樑德仁,四十歲左右,算是那小村子裡的首富,在縣城開着一家不算小的米店,家資豐裕。
樑德仁有一個正室,一個偏房,用現在的話說,這人家裡養着兩個老婆。
正室龔氏和樑德仁同歲,偏房岳氏這年二十六歲。樑德仁還有一雙兒女,兒子十八歲,女兒十六歲,除了這一家五口,家裡還有一個管家、四個家丁、三個丫鬟和一個做飯的老媽子,上下加起來一共十四口人。
那場大火是在三更天以後發生的,非常突然。這戶人家呢,在他們村裡的口碑不是太好,屬於那種欺壓鄉鄰、爲富不仁的家庭,着火以後,竟然沒一個村裡人幫忙救火的。
大火一直從三更天燒到天亮,幾乎把這家房屋燒的片瓦不存,家裡的十四口人一下子燒死了八口,樑德仁夫婦兩個和偏房岳氏全被燒死,丫鬟燒死兩個,家丁也燒死三個。
一下子死了八口人,這在尉氏縣來說,算是個大案子了,衙門裡的官差介入調查,懷疑這是人爲縱火。
最後調查來調查去,查了一個多月,發現他們一個村子裡,一半兒人都有縱火嫌疑。因爲啥呢,因爲這樑家在村裡得罪的人太多了,樑德仁的兒子樑童生十分蠻橫,仗着家裡有錢有勢,在村裡看誰不順眼就打,經常帶着幾個家丁把人打的遍體鱗傷。樑德仁呢,好色,見誰家閨女長的不錯,讓媒婆上門,打着給兒子找媳婦兒的名義,把人家的黃花閨女騙進府裡,糟蹋完了,陪人家點兒錢。
當時那年月兒,貧富差距極大,可謂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而且那些封建社會的法律制度,大都是整治窮人維護富人的,窮人命如草芥,那年月兒,老百姓賣兒賣女的都屢見不鮮。女兒給人糟蹋了,還能得到點兒賠償錢,女孩兒家裡人也就打落牙往肚裡嚥了,雖說心裡恨得牙根兒都癢,嘴上卻不敢吱聲兒。自古以來,有那麼一句話,叫做,民不與官鬥,貧不與富鬥,鬥不起呀。
樑府的這場大火,着實讓那些村民們解了氣!
那些負責調查失火的官差還發現,大火過後,樑府除了燒死的那八個人以外,樑德仁的兒子樑童生,女兒樑秀秀,包括樑府管家、做飯的老媽子,還有一個丫鬟和一個家丁,居然集體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就導致了整個案件變得撲朔迷離。
要說是那些村裡人放的火,有點兒說不過去,放這麼大的火,不是一兩個人就能成事兒的,要是人多了呢,心就不會那麼齊,總會有人因爲害怕、膽怯或者別的什麼原因走漏出風聲,甚至是露出蛛絲馬跡,但是縣衙官差在村子裡挨家挨戶查了一個多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更別說什麼蛛絲馬跡。
這說明什麼呢,說明不是這些村民合夥乾的,再者說,這些老實巴交的村民沒這種殺人放火的膽量。
要說有膽量的,那就是那些土匪響馬了,不過要說是土匪響馬放的火,也不大可能,這村子距離縣城很近,那些土匪響馬還沒囂張到在縣太爺眼皮子低下犯事兒的,再說那些土匪響馬一般只圖錢財,不會趕盡殺絕,他們要是真這麼做了,那就等於殺雞取卵,自己在斷絕自己的財路。
以上兩個方面都排除以後,就剩下內賊作案了,也就是說,這火是樑府裡的人自己放的。
樑德仁的一雙兒女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外,相信他們自己不會燒自己的房子,更不會燒死自己的父母。最後的嫌疑人,就落在了失蹤的管家、老媽子、丫鬟和那個家丁身上,官差懷疑這些下人串通勾結在一起,放火之後,又綁架了樑德仁這雙兒女,搞了個集體大逃亡。
至於這些下人放火、綁架的動機,縣衙暫時沒考慮,先把幾個人抓到,審了再說。
就在縣衙準備對樑府這幾個下人發榜通緝的時候,樑府失蹤的那名家丁返回了村子,縣衙得到消息以後,派出幾名得力捕快,第一時間逮住了那名家丁,押回縣衙一審才知道。
樑德仁的兒子樑童生根本沒有失蹤,在樑府失火之前,樑童生帶着這名家丁到原陽縣進貨去了,也就是給米店進大米。原陽大米,據說在東漢時期,已經是宮廷專用米,質量和口感沒的說。樑童生去的時候呢,剛好是新米收倉的季節。
話說回來,這個樑德仁雖說在他們村子裡算是一霸,但是還不算是黑心商人,買賣的米麪不但價錢公道,還都是上等品,深受縣城裡的百姓歡迎。
言歸正傳。到原陽縣進大米,這是樑童生生平第一次幹正經事兒,也是第一次拿這麼多錢出門,結果人還沒到黃河邊兒,在黃河南岸一個叫雁鳴湖的地方停了下來,因爲那裡不但風景宜人,過去更是以美食和煙花柳巷聞名。
樑童生拿着進米的錢在那裡廝混了兩個多月,不但把錢花光了,還欠了人家一屁股花債,最後被一家青樓的老鴇子扣在那裡,讓這家丁回家拿錢贖人。
至於樑府上的大火,這家丁和樑童生根本就不知道。
到這兒,這家丁和樑童生的嫌疑算是給排除了,縣衙開始着手追緝失蹤的管家、老媽子和那個丫鬟,同時,也在緊鑼密鼓尋找樑德仁女兒樑秀秀的下落。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這時候已經進入陰曆十月份,天氣轉冷,樑府縱火案從案發到此時,已經過去兩個月,卻一直查無頭緒。縣太爺因爲案件過於離奇詭異,爲了保住自己的頂上烏紗,壓着不敢上報,眼看着,就要成無頭懸案了。
就在這時候,樑德仁的兒子樑童生慌慌張張跑來縣衙報案,說自己的家丁夜裡被人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