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女紙人一路沒停,不過還沒等走到山腳下,女紙人突然往東一拐,這時候,早就出了我們村子的範圍,這裡屬於是三個村子的交界地,因爲土質不好,種不了莊稼,這裡也就荒廢了下來,四下裡長的到處都是亂草荊棘。雖然這裡已經出了我們村子的範圍,不過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對這一帶還是比較熟悉的。
我知道,女紙人往東拐的方向,再往前走就是大坑,也算是個土石參雜的大山溝,過去從山上流下來的水會在這裡聚集,不過這時候山上早就不流水了,坑裡面也早就幹了,亂七八糟的,裡面全是野草野樹啥的。
到現在這時候,這裡大坑已經給人填平了,因爲這裡距離107國道比較近,有人在上面又蓋了一座停車住宿的大旅館,後來那旅館裡就鬧起了鬼,旅館老闆請我過去看了看,我跟強順一起去的,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那旅館裡還有“小姐”,最後鬧的挺尷尬的,這個呢,是許多年以後的後話,將來想起來會寫的。
這時候,女紙人蹦蹦跳跳往那山溝裡去了。這山溝裡可不是個啥好去處,經常聽附近的人說,這山溝裡面不乾淨,很早以前,是那什麼衛輝府府衙處決犯人的地方,孤魂夜鬼特別多,夜裡有時候還往外冒鬼火,哦對了,我高祖父第一個經歷裡面,那個董有財的兒子,可能就是在這裡給砍的頭,民國時期好像也在這裡槍斃過人,可以想象這裡死過多少人,不過這裡面的東西從沒出來害過人,也就沒人去理會它們,至少我們家裡的人從來沒去理會過它們。
我見女紙人往坑裡去了,猶豫了一下,有些陰氣重的地方活人最好別去,你一過去,就會導致那裡陰陽失調、亡靈不安,原本沒有事兒,你一過去保不齊就會出事兒,踩着誰了,碰着誰了,萬一再遇上個小心眼兒的,就跟你叫上勁兒了,一些孤魂野鬼一般都是這麼給人帶回家裡的。我當然不怕這些,不過我也知道這裡面的忌諱,尋思了一下,最後一咬牙,還是跟了過去。
這個大坑不是太深,不過面積很大,女紙人跳到坑中半部就停了下來,見它停下,我也趕忙停下,朝身邊左右一看,右邊剛好有叢比較高點兒的亂草,我一貓身兒,蹲在了亂草後面。
女紙人這時候扭着身子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看附近有人沒有,隨後一揮袖子,袖子沒落下怪事兒就來了,就見它身邊的野草胡亂晃了起來,像給風吹着了似的,不過這時候根本就沒有風,這亂草晃的也沒有一點兒規則,十分詭異。
緊跟着,更怪的事兒又來了,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了哭聲,我聽的真真兒的,確實是哭聲,而且不止一個人的哭聲,一羣人的哭聲,大半夜聽見這聲音,我禁不住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仗着膽子扭頭四下一找,卻沒看見一個人,只能聽見嗷嗷的哭聲,頭皮禁不住也麻了。
女紙人這時候繼續往坑底下走,我也沒在意它具體走了幾步,反正感覺上沒走出幾步,我當時眨了下眼睛,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女紙人倏地不見了,我頓時一怔,這也太詭異了吧?女紙人雖然不是個人,它至少也是個物件兒,就這麼冷不丁的消失了,說出去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就在這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哭聲停了下來,四下裡一下子安靜了,我就感覺整個這一塊兒,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見周圍在沒啥動靜兒了,慢慢從草堆後面站了起來,擡眼往坑底下一看,心頭猛地跳了一下,就見大坑最底下,不知道啥時候站了一羣人,因爲這天的月亮不是那麼亮,從我這裡看過去,黑壓壓的一大羣,我感覺自己這時是看花眼了,使勁擠了兩下眼睛,再打眼一看,那羣人還在那裡,這大半夜的,坑底下突然出現這麼一大羣人,在別人看來,或許會相信他們是人,在我看來,他們肯定已經不是人了。
我有心想回去,這麼多鬼玩意兒,我犯不着跟它們叫勁兒,不過轉念又一想,這時候回去,我咋跟奶奶交代呢,奶奶要是問我,那女紙人最後去哪兒了,我說我不知道,那我這麼遠跟過來還有啥意思,那不是白忙活大半夜了嘛。
琢磨了一會兒,我把身子又貓了下去,順着大坑的斜坡一點點靠近那羣人,等來到大坑半腰的時候,我看清楚了,黑壓壓的確實是一羣人,有男有女,一個個破衣爛衫的,不過這些人全都臉朝裡背衝外,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個小圈子,我朝那圈子裡看看,感覺裡面也站着人,不過給外邊這些人圍的嚴嚴實實的,看不大清楚。
我在身邊又找了找,又蹲進了一簇亂草裡面。
停了一會兒,這羣人動了起來,圍着中間那圈子逆時針轉起了圈,就跟在舉行啥儀式似的,不過他們一動,我看清楚了,圈子裡真的有人,而且還是兩個人,等看清楚以後,我抽了口涼氣,一個是那個女紙人,另一個,居然是明羣他爹!
這時候,我已經能更加確定這羣人不是人了,不過這羣人跟明羣他爹在這裡幹啥呢?
就見這時候,明羣他爹拉着那個女紙人,站在圈子中間一動不動。
那些人轉了一會兒圈以後,嗚嗚嗚的又傳來了哭聲,哭的我心裡都發毛了,這些人,到底是是在幹啥呢?
又過了一會兒,人羣散開了,明羣他爹拉着那女紙人一步一步朝大坑另一個方向走去,這羣人呢,全都跟在他們後面一起走,我眼睜睜看着它們,就在它們快走大坑的時候,突然間,明羣他爹跟那羣人一下子全都不見了,忽然間就剩那女紙人一個了。那女紙人呢,身子一頓,原地跳了一圈,好像在找他們似的,不過啥都沒能找見,隨後,居然蹦蹦跳跳朝我這裡過來了,我感覺它不是發現我了,而是蹦跳着想要往哪兒去。
我趕忙打草叢裡站了起來,不過依舊貓着腰,快速朝身後退,一口氣退出大坑,退到了距離大坑七八米遠的一個旮旯裡。
蹲進旮旯裡沒一會兒,女紙人蹦蹦跳跳從坑裡上來了,沿着剛纔來時的路就走,這一次不知道爲啥,它走的很慢,而且一隻胳膊一直擡着,就好像給啥東西拉着似的,我感覺這時候不是它一個,在它身邊可能還有個什麼玩意兒,只是我看不見那玩意兒。
女紙人蹦蹦跳跳又朝我們村子方向走了回去,看樣子,像是要返回明羣家裡。
我等它走出一段距離以後,從旮旯裡站了起來。這時候,時間估計在午夜十二點多,女紙人在這個點兒要是返回明羣他們家,到家剛好該着雞叫天亮了,我這時候腦子都點兒懵了,只能悄悄跟了上去。
書說簡短,果然,女紙人確實是往明羣家裡去的,很快的,我跟着它到來明羣家門口,女紙人停在了明羣他們家門前,我貼身躲在了明羣他們家院外一棵大梧桐樹後面,女紙人擡起胳膊在開着的大門上啪啪啪連敲了三下。我真不知道門都開着還敲門幹啥呢,直接跳進去不就行了。
沒一會兒,明軍迷迷糊糊出來開門了,門是開的,他開什麼門呢,明軍還是那麼虛空一拉,也就是做出一個開門的動作,然後扭身又回去了。女紙人呢,“忽”地一下跳進了屋裡。
我這時候看着那女紙人的背影,越看越像明羣他們的母親,衣衫不整、劈頭亂髮,我之前看到的那個從外面回來的明羣母親,應該就是這個女紙人了。
女紙人跳進房間以後,我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之後見沒啥動靜了,就想從梧桐樹後面出來,不過就在這時候,明羣他們家雞窩裡的雞咕咕咕亂叫起來,像是看見啥東西給那東西嚇着了,我立馬兒瞪大眼睛把明羣他們家的院子掃了一遍,不過我這肉眼凡胎的,啥也沒看見。
沒一會兒,雞窩裡的雞不再亂叫了,不過那隻大公雞咯咯咯打起鳴兒。我下意識朝天上看了看,這時候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他們家這大公雞打鳴打的也稍微早了點兒吧。
明羣家這隻大公雞一叫喚,附近家戶裡的雞也來了勁兒了,此起彼伏叫了起來。
我這時候一擰身從梧桐樹後面轉了出來,徑直走進屋裡,然後停都沒停,直接鑽進了明羣母親屋裡,到屋裡撩開牀邊的單子往牀底下一看,女紙人又躺了回了牀底下,最詭異是就是它那雙黑眼睛,好像在瞪着我看。
我把眼生又挪到了它腳上,它腳上穿着明羣母親的那雙花布鞋,怪不得上次我在屋裡沒能找見鞋,原來在它腳上穿着。就在這時候,明羣母親又在牀上喃喃開了,看樣子又快要醒了,我趕忙起身離開了房間。
這一次,我沒跟明羣打招呼,直接回了我們家。
這時候,天色還是黑的要命,不過那些公雞們卻傻不拉幾的還在叫喚着。來到堂屋,奶奶這時候還沒起牀,我在堂屋裡喊了好幾聲,奶奶這才應了我一句。
拉開堂屋的電燈坐椅子上等了一會兒,奶奶從裡間出來了,我過去拉着她坐下,迫不及待的把晚上發生的這些事兒給她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奶奶聽完,呆呆地看着地面,居然許久不見說話,我挺着急的,急於讓奶奶給我一個合理的答案,就在我快要等不及的時候,奶奶終於嘆了口氣,說話了。
奶奶說道:“看這樣子,雙喜是想把明軍媽帶走呀,昨天我剛聽你爸說了,雙喜下葬那天,思河他們幾個在墳頭燒紙折,那些紙房子、紙馬啥的,都燒着了,有一個提燈的女紙人就是燒不着,思河他們幾個點了好幾次,把女紙人扔火堆上也沒能燒不着,最後幾個人就把那女紙人扔墳地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