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慶他爸這話說出去沒過半年,老二白孩兒真的瘋了,這時候距離小慶大奶去世,大概已經快兩年了,這時候我們已經初中畢業,我已經離開家,跟着陳輝道長、帶上強順,三個人一起去了外地。
等我從外地回來的時候,已經二十歲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年,小慶他大爺家裡呢,這時候僅剩下了小慶他大爺一個,跟着他閨女女婿過活。
據小慶說,那時候白孩兒瘋了以後,滿大街亂跑,滿嘴說胡話,說的那些胡話跟他大奶當年說的一模一樣,有時候,還能從白孩兒嘴裡聽見小慶他大奶的聲音,他大奶說,你們三個不孝子,要不是我在黃仙娘娘跟前給你們求情,你們早就死了,叫你們供個牌位都這麼難,這也到時候了,想保你們也保不住咧。
白孩兒這些瘋話,有些人信,有些人他就是不信。小慶他們那一大家子就不信,特別是小慶他親爺爺,是個倔老頭,仗着自己兒子多,不說目無法紀吧,至少是不敬鬼神、不信因果。
這白孩兒呢,再怎麼說也是他們老張家的人,就這麼滿村子瘋跑瘋鬧,全村人都會笑話他們家。於是,小慶他親爺爺帶着小慶他爸、小慶幾個叔叔,用繩子把白孩兒捆家裡不叫出來了。
不過捆上沒幾天,白孩兒他老婆心疼白孩兒,把繩子給白孩兒解開了,沒想到,解開的當天晚上,白孩兒吊死在了他們自己家門頭頂的窗戶樑上。
白孩兒死後,村裡有人就說,白孩兒這是給黃仙娘娘收去了。不過小慶家裡的人都說,白孩兒這是神經病犯了。
話說,哪個犯神經病的會上吊自殺呢?
我奶奶當時就說,這是到時候了,報應來了,要是幾個孩子對老人好點兒,他們娘到黃仙那裡還能再求求情,再保他們幾年,看見他們對自己爹不孝,他們死去的娘也心寒吶,有些事兒,你可以不信,可你不可以不敬。
白孩兒上吊的第二年,老三黑孩兒,吊死在了他們家院子裡的梯子上,吊死的這一天,剛好是白孩兒的一週年忌日。村裡人都說,這是白孩兒回來找替死鬼了,小慶家裡的人,這時候有點兒動搖了,對於黑孩兒的死,啥都沒說。
第三年,老大恨天高,在他們家那驢棚子裡,喝了半瓶“敵敵畏”,恨天高的老婆發現以後,去小慶家裡喊小慶他爸,小慶他們家離恨天高家比較近,結果小慶他爸出門幹活沒在家,小慶母親跟着恨天高的老婆去了驢棚子。不過小慶的母親畢竟是個女的,哪兒見過這種喝毒藥的恐怖陣勢,嚇得臉色煞白,跟着恨天高老婆到驢棚子的時候,恨天高還沒斷氣兒,嘴裡吐着白沫,臉上卻掛着笑,他跟他老婆和小慶的母親說:我跟老二一起喝的,他喝了半瓶,我喝了半瓶……
說完以後,整個人失去意識,大小便失禁,等小慶母親驚慌失措地把村裡醫生喊去的時候,人已經斷了氣了。
三年之內,仨兒子全沒了,小慶的大爺呢,只能跟着他唯一剩下的閨女過活,他閨女家呢,前幾年不行,窮的叮噹響,這幾年家裡也發達了,在107國道旁邊開了石渣場,也就是米分碎石頭、製作、出售石子石米分的,我們這裡管這種場子叫“石渣場”。現在這些場子因爲污染太嚴重,都搬遷到深山裡面去了。
當時小慶他大爺在石渣場給他閨女看大門。說是看大門,其實就是個擺設,場子裡過泵的、看大門兒的、包括做飯的,都不缺人手,其實就是叫他老有所爲,在那裡養老的。
有這麼一天,老頭兒凌晨四點鐘起牀,跟看大門的說,場子裡沒饅頭了,到外面買點兒饅頭,這純粹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沒饅頭有廚子可以做呀。
不過這是人家場子老闆的老丈人,誰能管住他呀,想去買饅頭就去買吧,看大門就放他出去了,結果呢,出了場子沒走多遠,迎頭過來一輛機動三輪車,直接把老頭兒撞死在了107國道上。
老頭兒給撞死的時候,我跟強順已經從外地回來了,老頭兒遺體從石渣場運回家的時候,我也去看了,也不知道是撞着哪兒了,都死了好幾個小時了,還在流血,傷口用衛生紙墊着,一指厚的衛生紙都給血染紅了,扔的他們家門口的那垃圾堆上到處都是,看着觸目驚心。
然而,老頭兒活着的時候,沒人養、沒人管、沒人問,死了以後,事兒就大了。
首先是小慶的親爺爺不幹了,死的這是他親哥哥,帶着幾個兒子找上小慶他大爺的閨女,也就是小慶的堂姑,小慶的堂姑這時候坐在他們老家門口,也就是恨天高家門口,哭的已經不成樣子了。
小慶的親爺質問她,“俺哥在你那兒好好兒的,咋就給車撞死了呢。”
小慶堂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道:“俺爹一大早起來說去外面買饅頭,場裡啥都有,誰知道他爲啥要去買饅頭呀。”
小慶他親爺又問:“撞他那人咧?”
“沒跑,跟俺們也算是熟人,天天開着機動三輪去俺們石渣場拉石子,我也問他了,他也說不清楚是咋回事兒,他說他自己睡癔症了,醒來一睜眼,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穿着秋衣秋褲,開着三輪就往俺們石渣場來了,來了就撞上俺爹了……”
當時是秋天,落葉的季節,大清早只穿一身秋衣秋褲冷就不說了,穿這身衣服到石渣場拉石子,這都有點兒不可思議。
後來呢,對於老張的死,我奶奶給了一個很離奇的說法兒,說是老張那天不該死,該着那個開三輪的死,那開三輪應該跟一輛大貨車撞上,當場斃命,結果呢,老張在開三輪的沒跟大貨車撞上之前,先跟這開三輪的撞上了,撞上以後一見血,把開三輪的死劫給破了,開三輪的活了,老張卻死了,老張可能上輩子欠了那開三輪的,這輩子還了他一命。他這麼做,一定是小慶的大奶給他託夢了,這麼做能把他們家裡的煞全部擋下來,因爲他幾個兒子雖說沒了,可他還有幾個孫子呢,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幾個孫子也沒了吧。
小慶的大爺死後,小慶他們一大家子再無所顧忌也害了怕了,是不是老大家裡的人死絕戶以後,就該着他們家了呢?
埋掉小慶大爺的當天晚上,小慶親爺爺帶着幾個兒子把那驢棚子給掀了,隨後又在驢棚子旁邊蓋了一座很像樣子的小廟兒,四方形的,兩米多高,兩米多寬,那小廟門口還有小慶他親爺寫的對聯,知道對聯上寫的啥嗎,上聯寫着:狼吃天下不孝子;下聯寫着:虎吞世間作惡人;橫批:行孝積德。
這個小廟,直到現在還在,我媽每逢過年也去那小廟裡上香磕頭,我也去過一兩次,距離我們父母住的地方很近,有時間我去拍幾張照片給你們看看。對了,給我郵寄藥物的朋友,我不是說每人送一把桃木劍的嘛,春天的時候我就去找桃樹了,後來給我找見一個,找見的這棵桃樹,就在恨天高他們家院子裡,現在那院子已經荒廢了,那座小廟就在他們家院子旁邊,等我去鋸桃枝的時候,順便把那小廟拍幾張照片吧。不過你們也別擔心,他們那院子是有點兒不太乾淨,不過桃木絕對是乾淨的,做成劍以後我還要祭煉,你們絕對可以放心。說真的,要不是那裡沒啥人去,估計這棵桃樹恐怕也早就保不住了。
言歸正傳。小慶他大爺死後,小慶的親爺爺不光蓋了座小廟,還破例請人給他們家看了看祖墳風水,之後,帶着小慶的奶奶,帶頭參加我們村裡廟上的那些活動,逢年過節山上燒香拜佛。從不迷信,變成了很迷信。
小慶大爺家這些事兒,從開始到結束,大概歷時十年之久,一半兒是報應,一半兒是他們自己作的。
或許有人會問,他們家裡人出事兒的時候,你們家裡人在幹啥呢?我們家裡人在幹啥呢,前面說了,我不在家,跟着陳輝領着強順去了外地,當時因爲有急事兒,本該我奶奶去的,不過奶奶年齡大了,出不了遠門,我就代替她去了,一去就是四年。
當時我奶奶倒是在家,不過她一直處於旁觀的狀態,爲啥旁觀呢,因爲我們家這些手藝也不是萬能的,他們家開始出事兒的時候,事情已成了定局,就像着火一樣,小火苗的時候,你沒能把它踩滅,等它作大了以後,想踩也踩不滅了,搞不好還要引火燒身。
有些事兒,到了一定時候,人力已經扭轉不過來了,機會不是沒給你,而是你自己放棄了,平時不燒香,臨死抱佛腳,佛一般都是不會應你的。
思緒拉回:
又是一轉眼的,我這就上了初三了。這一年,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發育了,至少班裡沒一個女生再比我高了,初二的時候,還有幾個女生我得仰視她們,現在清一色的俯視了,而且胳膊上也有了明顯的突起,像是肌肉,聲帶也變粗了,很多體貌特徵都在向成年人看齊。
不過這時候,我的學習卻下降了,跟着強順小慶他們三個,胡鬧開了,喝酒、抽菸、逃學。
喝酒這一項,還是給李芳的父親禍害的,初二轉學以後,小慶度過一段低迷期,就因爲李芳的事兒,天天偷喝他爹的酒,醉生夢死,還拉着我們三個陪他一起喝,喝酒時還說着李芳父親經常說的那句話,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男人不抽菸,白在世上癲,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
抽菸,是跟着新建學的,當時新建家裡有錢,當然了,跟胡慧慧家還是沒法兒比的,他們家裡的煙也多,新建經常偷出來一些,分給同學們抽,久而久之,我們四個都學會了,不過後來才發現,新建從家裡偷出來的,都是些發黴的煙。
逃學,這個都怪強順,強順一直學習不好,老師總找他麻煩,有一次因爲他上學遲到,導致我們仨跟着他一起遲到,校長體罰我們圍着學校操場跑二十圈,結果十圈沒跑下來,強順小慶他們三個就不見了,他們跳出院牆跑學校外面去了,還趴在牆頭上喊我也跳過去,於是,我也跳過去,逃學了。
現在想想,特別對不起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