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邊兒沒有行器,沒有奶奶那種隨身包袱,我這時候不過是個求學的普通學生,除了一個針包、一個護身小荷包,只剩下這一身熱血了。
這小荷包是奶奶到老槐樹底下求的槐籽做的,前面寫老槐樹時也略微提到過,啥時候做的我想不起來了,反正當時一直給我帶在身上,對別人來說能起到一定的護身作用,對我來說它沒丁點兒用處。
小慶見我要跟着李芳母親去李芳家,也要跟着去。我看了他一眼,其實他跟去還不如強順跟去,他去了一點兒忙都幫不上,萬一給他再做出啥過分關心的舉動,還得給李芳母親誤會。不過,看小慶那可憐樣兒……
我對李芳母親說道:“讓我這同學跟我一起去吧,他能幫上忙。”
李芳母親連看都沒看小慶,立馬兒點頭答應,小慶則朝我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身邊沒有行器,也就沒啥好收拾的,水管那裡洗了把臉,我和小慶跟着李芳母親來到了他們家裡。
李芳他們家裡邊兒也沒啥擺設,不過收拾的非常乾淨,客廳東邊有個小裡間,客廳西邊用圍帳之類的布料攔出一小塊兒空間,撩開圍帳走進去,就是李芳的臥室了,說是臥室都誇張了,不過就放着一張牀,牀上還掛着蚊帳,雖然乾淨整齊卻簡陋的要命。
我看到這樣的臥室以後忍不住在心裡嘆息,原來這就是市民的美好生活啊,估計這李芳也不知道餅乾長啥樣兒吧?
這時候,牀上的蚊帳是撩開的,牀邊凳子上坐着一個男人,這肯定就是李芳的父親了,牀上面,米分紅色的牀單裡裹着一個人,只有一顆腦袋露在外面,牀單上還用那種尼龍繩一圈一圈死死勒着,整個兒看上去,就像一條長着一顆人腦袋的米分紅色蟲子,雖然給捆結實了,不過還在牀上像蟲子一樣聳動着,挺可憐的。
我忍不住又學着奶奶的口吻嘆了口氣,天仙一樣的女生,居然遭到這樣的待遇,雖然我對李芳沒一點兒感覺,不過看到她這時候的慘樣兒,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兒。
李芳的父親見我們進了圍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看了看我跟小慶,隨後看向了李芳的母親,不算痛快地問道:“你說你出去找人幫忙,這麼半天就找來倆孩子?”
李芳母親看了我一眼,說道:“晚上我出去給你買下酒菜的時候,這孩子追上我說他能救咱家小芳……”
李芳的父親聞言又看了我一眼,我也朝他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就見李芳父親的眼睛珠子通紅通紅的,而且我聞到他身上一股子酒氣。
李芳父親瞪着我問道:“你能治好小芳?”
我點了點頭。
李芳的父親又看向了李芳的母親,說道:“廠子裡的老中醫都說治不了,這孩子能治得了?他要是治不了,我可跟你沒完。”
李芳的母親立馬兒露出一臉難色,朝我看了過來,我趕忙對李芳的父親說道:“放心吧叔叔,我一定能治好李芳。”
李芳父親“根兒“地打了酒嗝,難聞的酒臭味兒更濃了,一揮手,“治,你給我治治看看。”
這時候,小慶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衣裳,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他臉上一臉着急,我知道,他怕我治不好李芳,再給李芳父親找麻煩,顯然他對李芳傾心,但對她這個父親印象很不好。
我不動聲色地把他拉着我衣裳的那隻手推了下去,沒說話,從身上掏出針包,在自己手指頭上紮了一下,血立馬兒冒了出來,看着自己的手我心說,今天也真夠倒黴的,已經紮了三根手指頭了。捏着冒血的手指頭,我在李芳父母的注視下走到了牀邊。
李芳這時候還在牀上折騰着,披亂着頭髮,慘白的臉,看上去挺嚇人的,我回頭對李芳的父親說道:“叔叔,您能不能過來幫我摁住她。”
李芳的父親走了過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冒血的手指頭,沒好氣地伸手把李芳摁住,李芳雖然還是折騰,不過折騰的程度減輕了不少。我深吸了口氣,瞅準她的眉心,把血指頭快速摁了下去,就這一下,李芳立馬兒不動了,身子直挺挺的,像僵硬了似的,不過眼睛睜的大大的,惡狠狠瞪着我,突然間,李芳一張嘴,歇斯底里叫出一個尖細的聲音:“我跟你沒完!”
一聲叫得我後脊樑骨都發寒了,這不是李芳的聲音,是一個小男孩兒的聲音。
緊跟着,李芳的眼睛珠子向上一翻,上下眼皮緩緩合上了,與此同時身子也慢慢軟了下來。我長長鬆了口氣,把手指從她眉心收回,放嘴裡允起了血。
不過就在這一刻,我猛然感覺房間裡的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很靜,靜的可怕,扭頭一看,就見李芳的母親、父親,還有小慶,三個人全都是一臉愕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傻傻地看着我,居然已經全都驚呆了。這、這……這也不算啥呀。
“媽……”
就在這時候,牀上的李芳低低喊了一聲媽,三個人頓時一凜,全都清醒過來。李芳母親趕忙應了一聲,臉上一喜,掛着眼淚衝到了牀邊。李芳的父親朝牀上看了一眼以後,扭過臉上下審視起我來,我趕忙對他說道:“叔叔,把李芳解開吧,捆着多難受呀。”
李芳父親頓悟,轉身去給李芳解繩子了。
我扭過頭朝小慶看了一眼,小慶見我看他,一臉佩服地衝伸出了大拇指。對了,我這時候猛然想起一件事,走到小慶身邊一拉他,我們兩個走出圍帳來到了客廳。
我往身上一摸,掏出貼身荷包塞給了他,低聲對他說道:“這個荷包是我奶奶給我做的,帶身上可以辟邪,只要李芳帶上這個,鬼就不敢再上她的身了,待會兒你就說這是你的,你交給李芳的父母。”
小慶一聽,滿臉感激,小心翼翼把荷包接了過去。
沒一會兒,李芳的父母也撩開圍帳來到了客廳,這時候,他們對我的態度簡直是一百九十度大轉變,特別是李芳的母親,一手拉着我們一個,讓我們坐下,隨後走進裡間拿出一包餅乾讓我們吃。看來之我前的判斷是錯誤的,李芳是見過餅乾長啥樣兒的。
李芳的父親臉上也和善了很多,一屁股坐在我們對面,看了看我,問道:“你是咋弄的,醫療室的老中醫都沒治好小芳,你咋一下子就治好了?”
李芳的母親也坐到旁邊的凳子上看着我,似乎也很好奇。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俺們家就是幹這個的。”
“幹哪個的?”李芳父親似乎有點兒不明白我的話。
我解釋道:“我們家祖傳的驅邪驅鬼術,傳到我這裡已經第五代了,李芳同學這個不是病,是給鬼上身了。”
李芳父親一聽,眼神很古怪地又打量起我來,從他眼神裡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對我的身份很意外,也或許在他的意識裡封建迷信怪力亂神,都是老年人乾的事兒,沒辦法接受像我這麼小年齡的封建迷信怪力亂神。
爲了擺脫李芳父親的眼神糾纏,我把手伸到凳子下面,捅了小慶小腿一下,小慶一激靈,從凳子上站起身,打兜裡掏出我給他的荷包,對李芳父母說道:“叔叔嬸嬸,這是俺們家祖傳的荷包,能辟邪,給李芳帶身上鬼就不敢上她的身了。”說着,小慶把荷包遞向了李芳的母親,李芳母親看了看,沒接,對小慶說道:“既是你們家祖傳的東西,我們怎麼能要呢。”
我趕忙說道:“小慶身上陽氣重,帶不帶都一樣,李芳陽氣弱,不帶這個將來還會給鬼身上的,您就收下吧,也不是啥值錢的東西。”
李芳母親聽我這麼說,給小慶道了聲謝,伸手就去接,不過,小慶這時候又把手收了回去,說道:“嬸嬸,我能親手送給李芳嗎?”
李芳母親一愣,隨後點了點頭,說道:“小芳已經睡着了,你過去吧,最好別吵醒她。”
小慶拿着荷包走進了圍帳。這時候,李芳的父親似乎已經把我打量夠了,扭頭過對李芳母親說道:“去,去把我的酒拿來,我跟這倆小兄弟喝點兒。”
這叫我挺意外的,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說道:“叔叔俺們不會喝酒。”
李芳父親嘖了一聲,說道:“不會喝酒哪兒行啊,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今天先喝點兒,改天我再請你們……”說着,扭頭瞪了李芳母親一眼,“趕緊去呀!”
李芳母親唯唯諾諾從凳子上站起身,到裡間屋拿出一瓶白酒。
李芳父親找來仨酒盅,也沒有下酒菜,滿滿倒了三酒盅,我又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說道:“叔叔,俺們真不會喝酒,李芳已經沒事兒,俺們這就回去睡覺了。”
李芳父親站起來一拉住我,把我又摁回了凳子上,“叔叔要感謝你們,多少你都得喝點兒。”
這時候,小慶撩開圍帳出來了,李芳父親又一把揪住他摁下了,“對了小兄弟,你叫個啥名呀?”
我趕忙說道:“我叫劉黃河,這個是我同村的,叫張永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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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住你們了,來喝……”
這是我第一次喝酒,我跟小慶每人給李芳的父親不依不饒灌了三四盅。
感情,這麼漂亮可愛的女生,父親是個大酒鬼,他那雙紅眼睛珠子,就是給高度酒精燒的。
我不記得是這麼離開李芳家的,好像是李芳母親把我們倆送回住處的,一路上李芳母親還對我千恩萬謝的。當時趁着酒醉就覺得呀,我們家這手藝真好,能當給人尊敬的大英雄……
大英雄……大英雄……
暈暈乎乎回到住處,小慶坐在他自己牀上看着我一直傻笑,我就問他,你傻笑啥呢。
小慶說,他趁着給李芳放荷包的時候,在李芳臉上偷偷親了一口。
我一聽,頓時酒醒了一半兒,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這要是給人家父母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打那一刻起,我記住了小慶,以後要是再做這種事兒,絕對不能叫他跟去!
喜歡是一碼事兒,趁人之危又是一碼事兒,我們祖訓裡就有這一條:助人之本,心須正,毋邪念;眼須正,毋亂視;手須正,毋亂觸;口須正,毋亂傳。